如归客栈除前面临街有一双层楼阁外,後面尚有数间房屋,颇是幽静,专为那些喜静的豪客所备,梅凤清在如归客栈所居客房便是其中最为豪华一间,因她来太和山次数颇多,故孙掌柜专为她备得这么一间。
梅凤清从慧能方丈禅房回得房中,关上门窗,急急换上一套黄色衣衫,便盘坐榻上,运功调息,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杨非的身影。心里默默道:他是麒麟,我是凤凰。
“梅庄主,好雅兴,在想男人么。”这个声音似远似近,似高似低,飘忽不定。
梅凤清被人道破心事,芳心又羞又怒,大喝一声:“什么人?”言语之间,已推窗飞掠而出,来到屋檐之上。
来人一身黑衣,容颜苍老,双目如电,显是内功精湛之极,初见之时尚在百丈之外,眨眼之间已距梅凤清不足十丈。
梅凤清恼极那人辱她清白,娇躯一拧,便欲欺身上前攻他,可玉手在腰际一摸,方记起宝剑未带在身边,娇哼一声,一掌击去,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右掌挥出,篷的一声巨响,二人已凌空交了一掌。
梅凤清只使了六成内力,此番和那人对了一掌,只觉右臂酸麻,内息浮动,心口一甜,鲜血几欲喷口而出。
那人年岁看去已过六旬,内力自是较之梅凤清高了老大一截,右手向前一托,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来。
梅凤清心中一凛,喝道:“阁下乃武林前辈,偷袭我这么一个柔弱女子,传了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耻笑么?”
那人哈哈大笑道:“若梅庄主仅是柔弱女子,那天下女子岂不都得回家抱孩子去。”
梅凤清反唇相讥道:“阁下趁人之危,这番来此,不知何为?”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高声道:“老夫趁人之危又如何?梅庄主难道能拿老夫怎样。”
梅凤清忽尔思起,关外长白派掌门柯天雄外号“阴阳老怪”,正是以轻功和阴阳掌称霸关外,其人行事乖张,不讲手段,名声极差,正与眼前这人颇为相似。
梅凤清见此人近乎无赖之言,哪似一方武林名宿,不怒反笑道:“敝庄与柯前辈无缘无愁,为何不在关外纳福,反来中原找敝庄的麻烦?”
那人正是柯天雄,哈哈一笑道:“梅庄主果然见识广博,连柯某的名号都曾听得。”他心中颇为得意,他此前从未踏足中原,却未想自己声名已远播于此。
梅凤清微微一笑道:“敝庄若是连柯前辈的声名都未曾闻得,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她提及声名二字之时,声音颇大,有刻意讥讽之意。
柯天雄自是知道自己名声极差,打了个哈哈道:“梅庄主说这么多,是在等帮手么?”
梅凤清冷冷道:“本庄主虽武功低微,却也不惧弑师弑兄之人。”她以指作剑,自开口之际出招,一句话言罢,已攻出足足一十八“剑”。
柯天雄当年乃杀师杀尽同门师兄方登上长白掌门之位,故正派中人从未承认他是长白掌门,此乃他心中一大痛事,最忌人提起,闻得梅凤清之言,心中早已大怒,冷冷哼了一声,纵身而起,迎向梅凤清。
梅凤清虽以指作剑,却犹有剑气隐隐射出,柯天雄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射穿衣襟,他号称关外第一高手,生平鲜逢敌手,未想甫出招便受挫,加之昨晚偷袭梅凤清不成反蚀把米,恼羞成怒之下竟抽出宝剑,运劲将剑鞘斜斜向梅凤清甩去。
梅凤清见剑鞘来势甚急,只得运足内力探手抓去。
柯天雄心中暗喜,刷刷数剑攻来,他虽不擅剑式,却也虎虎生威,颇有名家风范。
梅凤清方抓到剑鞘,不由一愕,那剑鞘来势甚疾,抓到手中竟无一丝力道,那感觉就好似用千斤之力去推一块巨石却推了一个空,心中正自说不出的难受,那剑鞘骤然变得烫手之极,更为难受的是自其上传来一寒一热两股力道,自右手经脉侵入,沿手臂逆上,直逼丹田。
梅凤清急急甩开那令自己吃尽苦头的剑鞘,苦苦压制那股力道,却见柯天雄手持自己那柄宝剑攻来,心中苦笑,尚未受伤之左手指剑使出,剑气虽利,终是无形之物,究竟不能与利剑相格,幸好如此,令柯天雄看不清剑势,他本不擅使剑,一时手忙脚乱,梅凤清终与他战个平手。
方才一切言之虽长,却在数息之间,梅凤清调运内息,终将那两道寒热之劲逼出,却也不由得心口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庄主。”早已在不远处守候的孙掌柜急急掠上了上来,身後还跟了四名伙计,正是梅花山庄中弟子。
“想人多欺负人少么?”柯天雄嘿嘿冷笑,只见剑光一闪,手中那柄宝剑划过一道弧线直攻孙掌柜等人。
孙掌柜大喝一声:“你们闪开。”铛铛铛,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金算盘,自算盘弹出数道算珠击在那宝剑之上,宝剑剑势缓得一缓,孙掌柜探手将之抓到手中,身形一沉,立足不住,生生将屋顶压出一个洞来,坠了下去。
柯天雄道:“想不到二十年前纵横江湖的‘金算盘’孙定平竟藏在梅花山庄之中,不过看来已无昔年之威矣。”
梅凤清素来不知孙掌柜以往之事,此刻还是首次听闻,怪不得母亲曾叮嘱自己要敬重于他,却不知他为何甘心做一名梅花山庄的下属。
柯天雄话犹未尽,自那破洞掠起一道人影,正是孙掌柜,那四名伙计打扮的梅花山庄弟子齐齐喝了一声彩。
“金算盘”孙定平孙掌柜向梅凤清施了一礼,宝剑倒持,捏着剑尖递与梅凤清,恭声道:“望庄主允准属下接过一阵。”
梅凤清心中暗暗感激,孙掌柜早已看出自己内伤颇重,却不失颜面的欲让自己退下疗伤,接过宝剑,正欲离去,却闻柯天雄厉喝一声:“想走么,只怕没这么容易?”呼呼拍出两掌,分袭二人。
孙掌柜亦是大喝一声:“想战我们庄主,先过我这关。”金算盘金光晃动之间,劲风疾动,柯天雄那两掌尽入金光之中,两人乍合即分,定下之时,孙掌柜手中金算盘已然不见,二人双掌相抵,一出场便比起内力来了。
柯天雄面色半红半白,而孙掌柜周身却现出淡淡黄光,柯天雄内力虽较之孙掌柜为高,却已与梅凤清剧斗一场,耗去不少内力,故而二人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半刻功夫,柯天雄半边脸色愈加红润,竟现出淡淡红光,而另半边脸色却苍白吓人,在中秋之日,竟尔结出薄薄寒霜。
孙掌柜亦是大汗淋漓,周身黄光愈盛,显是已到内力比拼紧要之时。
周遭气劲自二人身畔扩散开来,那四名弟子抵受不住,只得远远跃了开去,梅凤清虽可发出气劲护住他们,但如此施为对她疗伤不利,只能作罢。
“喀喇”一声,那屋檐横梁终承受不住二人强大劲力折断。自烟尘之中,两人分了开来,柯天雄哈哈笑道:“孙兄宝刀未老,风采不减当年啊。”
孙掌柜亦打了个哈哈道:“柯兄较之当年更胜一筹。”他当年曾与柯天雄打个平手,此番比斗,虽平实输。
柯天雄嘿嘿笑道:“孙兄过奖了,柯某不打扰二位,告辞了。”言罢竟好似没事人般意欲离去。
孙掌柜高声道:“柯兄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视梅花山庄如无物么?”只见数点金光直奔柯天雄,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金算盘。
柯天雄身形一晃,那数道金光划入虚空之中,而他人影已至百丈之外,孙梅二人面面相觑,二人轻功远不及他,如何追得上。
梅凤清向孙掌柜施了一礼道谢道:“孙老,今日幸而得你相助,否则凤清只怕难逃此劫了。”
孙掌柜急急还礼道:“庄主如此大礼,真是折煞属下了。”
二人相视一笑,正欲掠下屋去,只闻得柯天雄的声音道:“不错,你们今日是难逃此劫了。”
远远望去,只见柯天雄去而复返,身後又多了十二个与他一般无二的黑衣人。
梅凤清面露苦笑之色,看那十二个黑衣人身手虽不及柯天雄,却也非泛泛之辈,与自己昨晚所杀之人相若,己方除自己和孙定平可堪一敌外,那四名弟子二打一胜负亦未可判定。
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柯天雄得意之极,哈哈大笑道:“梅庄主若是肯嫁与柯某,柯某便放过在场各位。”
梅凤清没想柯天雄出此亵猬之言,芳心大怒,娇叱道:“为老不尊。”她调息多时,内伤好得大半,加之宝剑在手,信心大盛,娇喝一声,以剑作引,身剑合一,竟掠过数十丈之遥,直袭柯天雄。
那十二黑衣人见梅凤清来势甚疾,齐齐大喝一声,各自亮出兵刃,攻向梅凤清。柯天雄反远远掠开,退作壁上观。
纵是梅凤清武功再高亦无法敌过十二名黑衣人联手合击,然此番梅凤清事出突然的凌空击来,使得众人无法先行合围,虽是同时出手却无法一齐攻向梅凤清。
首先接下梅凤清凌空一击的是一名使单刀的黑衣人,他呼呼数刀,刀势极为凌厉,化成一团刀光将周身要害团团护住,他本为关外刀法名家,心想梅凤清横飞数十丈之遥,气势已竭,自己决计不会拦她不住。
寒光一闪,梅凤清这一剑毫无花哨的破入他刀光之中,铛的一声轻响,使刀之人竟接不下梅凤清一招,单刀已被她宝剑所断,心中早已大惊,正欲後退,只觉眉心一凉,那股凉意从身子正中向下延去,惊恐之下,右手奋力将已折单刀向梅凤清掷去,左手亦一拳击向她,而这已是他心中最後所思。
使刀之人身後那名黑衣人只见梅凤清剑光一闪,自己那同伴不但刀毁,身体更是从正中被劈作两半,更恐怖的是他竟还未死,右刀左拳攻向梅凤清,那巨大的反扯之力将他的身体生生拉开,各自反向奔开三四步方才砰然倒下,滚下屋去,体内五脏六腑洒了一地。他见得同伴如此悲惨死法,早已心神俱丧,下意识间双手巨锤交互一格,心中只盼得阻得她一下,便逃之夭夭。
他只觉风声呼呼,双锤虽未与梅凤清相击,却见下面一具无头尸体喷着碗大的血花缓缓倒下,不知是哪个同伴又被击杀,心中虽有些兔死狐悲,却是暗自庆幸,毕竟能从梅凤清如此凌厉剑势下逃得性命亦非容易之事。
望着剩下十名同伴尽皆满脸惊恐之色,仿若瞧见天下最最恐惧之事,面上不觉现出得意之色,不对啊,怎么是十名,那刚才死的那个是……他蓦地想及,已是满脸恐惧,张大嘴想大叫一声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脑)中这才想到,那无头尸体原来便是他自己。
旁人所见却是他被梅凤清一剑割下首级,飞向空中头颅却面现得意之色,继而满脸惊恐,张大嘴似想大叫,却没任何声音,那颗头这才从空中掉了下来,当真是死不瞑目。
梅凤清凌空飞剑攻向第三个使长枪之人,那人目睹两个同伴悲惨死状,心中虽然恐惧之极,仍能强摄心神,手中丈许长枪幻出朵朵银花,攻向梅凤清,心知只需阻得她一下,身畔同伴合围上来,自己便能保得小命。
“铛铛铛”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每响得一声,使枪之人便觉手中一轻,那百练精钢所铸长枪便少得一截,眨眼之间已只剩尺许,梅凤清已自身畔掠了过去,他心中大定,心知已挡得梅凤清剑势,正欲回身,只觉全身疼痛欲裂,垂头看时,只见全身肌肤满是伤口,竟无一处不鲜血淋漓,这才省及自己已被她剑气所伤,不觉惨叫一声,化作一堆肉泥倒在地上,竟连骨头和血肉都分不出来。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九声轻响,虽是九声,若不细辨,听去却若一声,余下九人合力之下总算挡下梅凤清这惊天一剑,手中兵刃都短了一截。
梅凤清此招“天外飞虹”,意在以气驭剑,身剑合一,凌空飞击,她自庄中武学典籍中学及,以前从未使出,此番凌空一击,竟尔凑效,一举格杀对方三名高手,然此招威力虽大,却极耗内力,以她此刻修为勉强使出,实早已耗尽体内元炁。
她眼下自家情形自己知,若非自己凭着一股坚定意念强行支撑,只怕早已倒下从屋顶滚落,体力内力早已油尽灯枯,尤其那使枪之人,枪法之精,生平仅见,而最後那九下格挡更是让她雪上加霜,此刻她的情形较之一个毫无武功之人尚有不如。
满身的血污无损她的绝世容光,梅凤清在那九名自认都是江湖一流高手的黑衣人眼中无异催命罗刹,这个较他们出道晚了几十载,看起来颇为柔弱的女子只是轻轻一瞥,却让九人不约而同齐齐向後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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