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到了正月十五,这天朝梁城内家家门前扎缚灯棚,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灯上画着许多故事,也有剪彩飞白牡丹花灯,并芙蓉荷花异样灯火。等到夜里,万家灯火齐明,照耀如同白日,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却说这上元佳节,有四个身着锦绣华服的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穿行。这四个行不多时,转过御街,见两行都是烟月牌,便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京城有名的花街——鸣玉坊了。但见这鸣玉坊各家妓门前,哪个不是人来人往,人声喧嚷的?只一门前,却是站着一群全副武装的门丁,甚少有人胆敢近前。只见此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外挂两面牌,牌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原来这便是朝梁城名妓之首千寻雪的香居!
那四人俱骑马到那花魁屋前,其中的一个瘦高青年先下马和那守备的门丁说了几句话,又往门丁手里塞了些银票,便被放行,入得屋内。那青年径到门首,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瘦高青年见无人出来,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悬挂一架玉棚好灯,摆着异样古董。瘦高青年微微咳嗽一声,只见屏风背後转出一个丫鬟来,见那青年道个万福,便问他道:“哥哥高姓?哪里来?”瘦高青年道:“相烦姐姐请妈妈出来,小闲自有话说。”
梅香入去,不多时,转出李妈妈来,那李妈妈一见那青年,顿时喜跃于色。只听她道:“哎呦,这不是长孙公子,几时不见,却又来寻我家娘子呀!”
长孙公子笑道:“这会儿不同,好热闹些,我又带了几位朋友过来。”
“长孙公子的朋友,必然也是大富大贵之人,我们自然是欢迎的。那就里边请吧!”李妈妈言罢,长孙公子便招呼另外三人进得屋内,更有一群帮佣出来,将那四公子的马牵到後院马厩。
四人俱到里间客位坐了,千寻雪接着,笑迎道:“长孙公子这番带来的都是些什么客人,何不介绍一番?”
长孙公子道:“他们都是我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因是久闻千花魁的大名,今番才特来相见。”
千寻雪道:“长孙公子是当今司寇长孙旭的公子,这三位莫非也是当今朝廷显贵家里的公子?”
此时内中一个面貌清癯的公子笑道:“千花魁果然冰雪聪明,在下便是当今宗伯独孤信的公子独孤罗。”说着又一指旁边的一个矮胖青年道:“而这位是当今司马尉迟琳嘉之子尉迟烨。”说完又顿了顿道:“至于还有一位,倒是大有来头,我不便说,不如请花魁娘子再猜上一猜?”
千寻雪道:“若说有来头,那名头再大,也大不过当今冢宰慕容无忌之子慕容平了,只是他如今是要当内亲王的人了,怎会来我这?哎呀,我委实是猜不到。”
那四人听罢,都哈哈笑了起来,只听未通报姓名的男子道:“花魁娘子果然厉害,在下正是慕容平!”
千寻雪道:“这倒有趣,慕容公子肯赏光到我这来,真是蓬荜生辉!”
独孤罗道:“这慕容公子与我们不同,他今年十月便要大婚,到时成了内亲王,再要来这花街柳巷,怕是难了!故此花魁娘子要多多关照他些,让他此行能够尽兴。”
千寻雪道:“能够伺候当今圣上的男人,是奴家的荣幸,敢不尽心尽力?”
几人又说笑了一回,千寻雪便将众人邀请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分宾坐定,**、侍婢捧出珍异果子,济楚菜蔬,稀奇按酒,甘美肴馔,尽用锭器,摆一春台。千仞雪执盏向前拜道:“夙世有缘,今夕相遇四君,草草杯盘,以奉长春。”
慕容平道:“在下久居府中,于外头之事所知甚少,但也闻得花魁的风流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
千寻雪道:“慕容公子奖誉太过,何敢当此!”都劝罢酒,叫奶妈将小小金杯巡筛。接着千仞雪低唱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词,一曲唱完,众人又开始行酒令。
几人玩耍一回,又聊起来江湖趣闻。只听尉迟烨道:“现下江湖上最大的新闻,莫过于霹雳堂南宫世家的三少主南宫天与听雪楼北冥世家的大小姐北冥雪的婚事。”
独孤罗道:“若是如此,江湖四大世家的其中两家结为亲家,势必会改变江湖格局。”
慕容平却道:“江湖四大世家却是如何说来?”原来这慕容平自小深居内院之中,所到之处无非公卿王府与皇宫而已,听闻的都是庙堂之事,与江湖之事所知廖廖。
独孤罗道:“这江湖四大世家嘛,便是江湖上势力最大的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分别执掌一个门派,是江湖上正道里的名门。除了先前说的霹雳堂南宫世家和听雪楼北冥世家外,还有血月阁西门世家以及清凝宫东方世家。”
慕容平道:“我倒只听过江湖上有所谓的八大门派。”
独孤罗道:“这四大世家所执掌的门派便都属于八大门派,另外的四大门派就是所谓的佛道四大派,分别是心源寺、真武观、静慈庵、衍天宗。”
尉迟烨又对长孙公子道:“长孙蒙大哥,我这里却隐约闻得那千年邪派灵墟教近来有在京城活动的迹象,可是真的吗?”
这长孙蒙是四公子中年纪最长的,又惯在外游动,因此对江湖及街市上的事都颇为灵通。只听他道:“这事我也有听说,那灵墟教可说是江湖邪道上的第一大势力了。而且和其他不问政事的江湖组织不同,灵墟教一贯便喜欢插足政治。若是此事属实,恐怕京城要有大风雨了。”
慕容平此时突然想起了家中长辈和他说起过灵墟教的事。原来这灵墟教的教义最是与众不同,这首先要从他们的神话说起:
‘灵墟教认为最初的远古时空只有混沌,无数最基本的粒子漫无边际的飘荡在混沌中,没有方向,没有边界,也没有时间。粒子间凝聚和排斥的力量使得混沌中产生了运动。当运动的趋势逐渐发展後,混沌被某一个偶然的搅动打破了。这个搅动只是那些粒子偶然出现的有序排列,奇妙的图纹隐现,有序的排列组合第一次在混沌中出现,这就是第一个意识。在世界初始的那一段时间里,第一个意识不断的加强自己,对抗重新归于混沌的凝聚力量。这个意识被称作世界的第一个主神“墟”。而混沌本身则产生了对应的概念上的主神“荒”。荒代表无所不在的强大凝聚力,可是他没有意识。墟是精神的主神,荒是物质的主神。荒想要重新回复到混沌状态,而墟不允许荒破坏他的创造,于是他奋力撞击在混沌的中心,从而导致整个混沌产生了空前绝後的大爆炸,荒的一部分身体被震碎为尘埃,还有一部分却被凝聚力牢牢地抓住,形成了一个被称作大地的球体。而墟在撞击中完全粉碎,至此以炁的方式飘荡在宇宙之中。在墟的作用下,那些分散的尘埃凝聚成星辰环绕在地球周围。可是荒所具有的强大凝聚力依然在吸引周围的物质碎片。这一力量最终将会导致星辰被吸聚回主神荒,回到混沌状态。惊恐的墟神于是在荒的身体上施展一个法术,他们用荒的碎片中的精华物质制造了捆绑束缚荒的封印,布满主神荒的身体,以阻止荒的凝聚,并且不惜把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加入这些封印图纹,使之具有意识。这就是生命的诞生。这些生物中,得到了较多精神力的,逐渐发展成为具有文明的智慧种族。诸神明白只有精神的力量才能阻止荒的凝聚,因此他们把这些生物放置在大地的四方,并赋予它们自由意识所具有的一切矛盾特性:对秩序的向往和争战的本能。诸神希望各种冲突力量阻止这些种族走到一起,从而荒的碎片不会彻底融合,也就不会有新的混沌。任何精神体都是矛盾的,墟希望通过最终战争实现一个完全由他意识建立的有序世界,而荒则默默的行使力量把世界重新凝聚成一个无序的混沌整体。当今世界只是墟依照无尽梦幻中的体验而创造的模型,墟从当今的世界中汲取创造的经验,希望战胜荒後建立新的世界。而荒的目的就是毁灭世界归于混沌。精神和物质,混乱和秩序,构成了这个世界的终极冲突,并成为一切生物意识中的烙印。’
而从这所谓的墟荒神话中,灵墟教所派生出来的教义就是激发人与人之间的斗争,通过不断的破坏秩序和重建秩序,来使得墟获得足够多的经验,并最终战胜荒,建立一个所谓的终极“世界”。所以灵墟教的主要活动就是引起争斗,可以说江湖上的各种斗争背後都有他们的身影。而对于盘古大陆上的权力者们,他们始终持模棱两可的态度。他们有的时候会支持一方,有的时候会支持另一方,甚至有时候会主动挑起双方的战争,这种举动使得灵墟教众看起来像是一个个玩弄政治的小人。海棠朝三十年前的那场皇族内乱就有灵墟教的教徒在背後捣鬼,因此慕容平的父亲慕容无忌和他们有不少接触。
千寻雪听他们聊起灵墟教,便也插嘴道:“这灵墟教我倒是有些了解,听说他们内部组织森严,每个教徒由高到低分为“墟藏”、“执守”、“思玄”、“知闻”、“听义”五个品阶。而教外人士统统被称为“目垂”,意思是说低眼才能看到的芸芸众生。五个品阶的高级教徒又被细分为十等,每阶两等,比如听义分为“初听义”和“大听义”,“思玄”也分为“初思玄”和“大思玄”。低阶教众在没有明确分工的情况下,无条件地服从高阶的教徒,不服从的惩罚相当严厉。低阶教徒也要主动向高阶教徒表示敬意,高阶教徒则有义务指导低阶教徒炁功和教义。而在这些教徒之上还分别设有五堂堂主分管五方教众,分别是东方青龙堂、南方朱雀堂、西方白虎堂、北方玄武堂、以及中央金犼堂。五堂之上便是教主和其直属人员组成的最高权力机构,而这教主往下的直属人员便是大、少二司命和四大护法。”
慕容平道:“这却有趣得很,千花魁居然对这邪教的组织结构了解得这么清楚,倒好似与这邪教内部有所接触一般。”
千寻雪笑道:“实不相瞒,我本人就是灵墟教的教徒!”
“啊!”其余四人都惊得大呼一声。
千寻雪又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刚才吃的酒食里已被我下了十香软筋散,料想现在也该发作了。”
千寻雪言罢,那四公子果然已经全身筋骨酥软,动弹不得。慕容平缓缓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千寻雪道:“不为什么,我们教主拿你们四个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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