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風波很快就被學校強制壓下,並沒有在電視新聞上造成多大的轟動,但在學生間的討論總是絡繹不絕,許多的流言蜚語都在猜測,朴志效自殺的動機,有些人說是因為被欺凌、有些人說是覺得丟臉,甚至還有人認為那並不是自殺,而是被林娜連陷害了。
在SNS上各種轉發點讚,此刻的妳們都沒體現到自己也是加害人之一,沒有任何道歉愧疚,只有不斷的炒作揶揄,就算人已經不在了,依舊被妳們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她的存在彷彿只是突然出現的一則笑話。
會感到抱歉的,這世界上可能只剩我一個了。
警察的到來就是要查清意外背後的隱情,他們逐一詢問了老師、班級同學、以及單獨昏倒在頂樓上,嫌疑重大的林娜璉。
「...她就這麼摔下去了,我來不及抓住她...」林娜連眼神空洞的像具木偶,機械似的說著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毫不隱瞞,要她回想那幕血淋淋的場景,十分痛苦,但比她更加痛苦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如果妳對我的懲罰,是獨留我一人品嘗罪惡,那我願意全盤接受,只因那是在失去妳後,我唯一能感到救贖的機會。
儘管那只是自我安慰。
林娜璉毫無血色的面容、無起伏的聲線,但在敘述狀況時,言語卻透出滿滿的後悔,這讓原本懷疑她的警察們都不由得感到心疼,再加上詢問了其他學生,都一致傳達了SNS上的詆毀言論,所以警察直接判定這起案子確定為自殺事件。
「為什麼不把我抓去關呢?」
「妳做錯了什麼認為要被關?」
「...我錯在於...」
「我什麼都沒做。」
她呆滯的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刑警,眼中透露著罪人的渴望,警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便摸了摸林娜璉的頭「妳已經盡了全力,她一定會原諒妳的。」
原諒?我這樣卑微自私的人,真的能奢望寬容嗎?
悲傷已經經歷,但生活還是得咬牙過下去。
林娜璉再不願意還是得去上學,連同朴志效的份,當她來的教室後,班上的小姐們依舊像平常打鬧聊天嘻笑,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日子仍像以往的和平,她們也完全無視了林娜璉的存在。在林娜璉行屍走肉般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眼神望向了朴志效曾經的座位,那被刻得亂七八糟的桌椅已不在那,只剩下了一片空蕩,林娜璉這時才充分感受到...
一個人完完全全的孤單有多麼可怕。
中午休息時間,林娜璉連午餐都不吃的就躲在廁所裡,她雙腿彎曲將臉緊緊埋進腿間,用纖細的手將自己緊緊包覆,坐在馬桶蓋上的她此時像隻扎滿針的刺蝟不允許他人碰觸,只讓她躲在這小小的防護圈裡,品嚐痛楚。
廁所門外傳出了動靜,還沒失去聽力的林娜璉聽到了兩、三個女生走來進來的聲響,原本不想理會的她,打算也把自己的耳朵也遮蔽,但她聽到了外面有個熟悉的聲音,那是金荷的聲音。
「...我只是沒想到朴志效那麼蠢,只是跟她開個玩笑,還真以為自己被怎麼了。」
「衣服被扒成那樣,是我也會相信的,金荷妳這次玩太大了。」
「怪就怪她要多管閒事,明明沒本事還硬要當正義使者,我真看不過這種自以為是的聖母。」
「話說妳那天幹嘛邀林娜璉啊?整個下午像個死人木頭,那臉色難看的還以為被下毒呢!」
「為了不讓她跟著朴志效,保險起見做的,但我沒料到她還真的答應了,可見林娜璉對朴志效也不是真心的嘛!」
「妳們說的是真的嗎?」
金荷她們被身後突然的一句給嚇到,她們轉頭一看就看到面前的廁所門緩緩打開,裡面站著的是瞪大著滿是血絲的雙眼,蒼白的臉蛋漸漸因憤怒開始起了血色,整個人開始微微發抖的林娜璉。看到林娜璉,兩個大小姐趕緊躲到金荷的身後,臉上都是大事不妙的神情,只有金荷,在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已轉回平靜,從容不迫的姿態,彷彿從沒做過虧心事的淡然。
「妳是指哪個部分?」
「志效,妳說她沒被怎麼樣是真的嗎?!」林娜璉大步走向前,死瞪著金荷不放,那可怕的神情像是金荷若沒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林娜璉就將要生吞活剝她。
「哼!當然是真的,我再怎麼討厭她也懂得分寸,那種噁心的事情我才不會指使人做。」
「懂得分寸?妳他媽把人都害死了還叫懂得分寸?!」林娜璉氣得大吼,在朴志效的事情過後,林娜璉都像個失去靈魂的僵屍,整天渾渾噩噩、不吃不喝,就連眼淚都已乾竭的流不出來,大家都認為她打擊過大,不會笑不會哭,連表情都不會擺的林娜璉,應該已經徹底瘋了吧?但剛金荷的那一席話,讓林娜璉又再次找回情緒,她吼出來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嚇壞了眾人,但金荷還是穩了穩心跳,依舊理直氣壯。
「我怎麼會知道她心靈這麼脆弱?說實話吧!連這種程度都受不了,將來出社會只會更加殘酷。」
「妳真是強詞奪理...」林娜璉緊緊的握著拳頭,未修剪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手心,疼痛的甚至滲出血來,但唯有這樣,林娜璉才能保有最後一絲理智「為什麼...到底妳為什麼要這麼處心積慮對待志效?」
「呵!妳不是都偷聽到了嗎?我就是對朴志效那種人看不順眼,不然妳以為我有更光明正大的理由?別笑死人了,她對我來說就像隻蟑螂一樣,看到就覺得髒!」
林娜璉活這麼大,才真正懂了一件所謂世界的真理,你想殺了一個人,不需要任何兇器,只需要一張嘴,一張嘴就能讓你簡單的斷送一個人的未來,你甚至不需要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解釋,僅僅一句"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就能成為你最理直氣壯的動機。
因為人心真的是如此脆弱,因為人心真的是如此殘忍。
「如果我是妳,就會在出來逼問以前先準備好錄音,但可惜妳已經被憤怒搞得腦子不清了,這些話我也不會再說第二次。」
「妳也不需要再說第二次了...」
林娜璉揍了金荷,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打架,但之前只是單方面被揍,這是她第一次出手打人,沒打過架的她依靠著本能出拳,在對方高貴纖細的身軀上一拳又一拳,不管身旁兩位小姐怎麼拉她抓她咬她,她像是殺紅了眼般停不下她的動作,林娜璉沒有去想金荷背後龐大的財閥勢力會給她帶來多大的教訓,也沒去想她一直以來維持的低調處事在今天瞬間化為泡影,她只想用盡全力替委屈的朴志效討回一個公道。
用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方式。
之後林娜璉被學校開除學籍,強制退學,家裡還賠上了非常龐大的醫藥費才得以讓此事和解,她很感謝她的父母,因為當林娜璉非常羞愧面對他們時,他們沒有出口訓她,而是決定抱緊林娜璉,輕輕拍著背說著:好好休息吧!我們都在這。林娜璉回到房間後就倒在床上開始大哭,哭得激烈、哭得令人揪心,她為了她父母如此愛她而哭、她為了自己如此沒用而哭...
「志效...妳沒有被怎麼樣...妳沒有被怎麼樣...」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為了朴志效依舊保持潔白,慶幸而哭,但可悲的是,當事人永遠沒有知道真相的機會了。
邪惡繼續盪存,正義遲遲未到。
朴志效出殯那天,林娜璉也去了,她穿著一身黑衣,臉上是連唇膏都沒塗的蒼白面色,她靜默的坐在黑色轎車裡,看著窗外那處的墓園,親友們的低頭哀息、一男一女哭得肝腸寸斷,她想他們倆就是林娜璉應該要低頭下跪的叔叔阿姨吧!
抱歉...我沒能拯救你們的女兒,我甚至連出現在你們面前的勇氣都沒有,我擔心我的出現,會害得一身潔白的志效再次染上那點黑...
原本的晴空萬里,突然變得灰濛濛,接著便下起了磅礡大雨,似乎連上帝,都在惋惜這世界失去了一個如此美好的女孩。突然的大雨使得葬禮匆忙結束,眾人扶著快要哭暈的男女離去,留下了一名身穿黑色正裝、頭髮及肩的女子,那名女子沒有隨眾人離開,也沒撐著傘,就這麼一人孤伶伶的站在朴志效的暮前,任雨拍打著她纖瘦的身軀。
車內的林娜璉看不清那在雨中少女的面容,她覺得比起叔叔阿姨哭得哀痛欲絕,她這種寂靜的可怕,似是把所有悲傷都往肚裡吞的行為,更讓林娜璉的心情不可言喻。
她有種預感,那女孩應該就是朴志效在落埔市的朋友。林娜璉並沒打算下車跟她見面,也沒打算下車去替她撐把傘,只是靜靜的在車內望著她。
對不起,因為我,害得妳失去了志效。
既然我們從沒見過面,那我想今天也不用刻意相會。
畢竟我連跟妳說話的資格都是種奢望...
那女孩在雨中站了多久,林娜璉就在車裡陪了她多久。
在葬禮結束後數天,林娜璉被診斷出了創傷後心理壓力緊張症候群,她開始頻繁的進出精神科醫院,吃藥看診個人心理治療,這佔了她大半的時間,療程的開始讓林娜璉很痛苦,她總感覺到朴志效一直存在於她的身邊,可言語不再溫柔,換上的是尖銳怨恨的雙眼、冷痛刺骨的話語。
"娜璉...妳想好起來嗎?"
"妳害死了我,卻還想回到妳平凡安逸的生活嗎?"
這似是幻覺的影像卻清晰得足以讓她抓狂,她情緒開始不受控制,各種尖叫破壞,她拿著美工刀在房裡四處催殘,玻璃物品被她砸碎、精裝書本全部被撕毀,牆上桌面滿是割痕,在她將枕頭割破,並將裡頭的羽毛棉花全都甩出來,那飄散在房裡的羽間,還能隱約看到朴志效冰冷的站在她面前,林娜璉受不了的拿起了刀子,準備朝她白皙的手腕上割下深深的悔恨,卻在刀碰到皮膚時停頓了。
林娜璉的爸媽及佣人將門撞開衝了進來,奪下美工刀並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林娜璉的臉上是一陣茫然。
她還是做不到傷害自己的勇氣。
「娜璉,那並不是妳的錯」
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娜璉,深呼吸,妳需要冷靜」
對不起...我現在覺得連呼吸都是種罪惡。
「娜璉,我要妳看著我,好好看著我」
「娜璉,娜璉...」
當林娜璉紅著眼眶抬起眼,眼前的不是平時那位梳著西裝頭的心理醫師,而是朴志效再一次帶著惡毒怨恨的眼神。
"娜璉,妳想好起來嗎?"
林娜璉再次無法控制的逃出了診療室。
"林娜璉,妳有罪"
"上帝,我犯了什麼罪?"
"妳犯了..."
"什麼都沒做的罪"
如果死後的世界有審判,那她一定會是被判刑的罪人。
「我想我死後會下地獄吧...」
林娜璉坐在床上緊緊的依偎著身旁的周子瑜,手與她緊緊相扣,她講了很久的故事,儘管她聲音如此沙啞、身體如此疲憊,她依然沒停歇的繼續說著她的罪孽,她擔心因為她的故事會令周子瑜厭恨她,她擔心因為她的故事會令周子瑜就此離開她,但她還是繼續說著,僅因她想將她的罪惡全部發洩出來,在向周子瑜吐露時她能感覺到情緒漸漸的平靜,而周子瑜也從沒打斷過她,安靜默默的聽著她的懺悔。
「娜璉,我不覺得妳哪裡錯了,妳只是想保護自己。」
「有時候為了自己,犧牲掉一些東西是在所難免的。」
林娜璉覺得周子瑜在安慰她,雖然她對"犧牲"這詞不是那麼喜歡,但也不是那麼在意。
「我以為我能隨著時間跟治療走出這段陰霾,在那時志效的身影漸漸消失,我的情緒開始能受控制,在最後一次療程結束後我真心得高興,高興我又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曾經留下的罪孽果然無法輕易消除吧?這樣總想著自己的我,真得太過分了對吧?」
林娜璉害怕失去所有,她下意識的周子瑜冰冷的手握得更緊,緊到她的手指都以發紅且漸漸轉紫,但周子瑜並沒有喊痛,她只緩緩的看了一眼,任對方如何使力她也不為所動。
隱忍的娜璉,真是令人心疼。
「娜璉,妳受的痛已經足夠了,上帝會寬容妳,志效會原諒妳,而我...需要妳,所以我希望妳打起精神,不要再為過往感到憂愁,因為妳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妳幫助了我。」
子瑜...需要我?
林娜璉累得已經抬不起頭,但從周子瑜說話的語氣中她能感覺到,對方的表情一定非常溫柔且心疼自己,掏空的心被注了一陣暖流,林娜璉慶幸周子瑜依然包容著自己,不因為自己的過去而慌亂而逃。
真是美好的人。
「子瑜...我稍微有些累了...」厚重的眼皮催促著她趕快休息,林娜璉將頭靠向對方的頸窩,那溫熱的呼吸令她安心。
「好好休息吧,我會一直在這陪著妳。」
「一切都會沒事的。」
在林娜璉完全入睡前,周子瑜的一席話傳到她的耳中,惹得她輕勾了嘴角,接著便在周子瑜溫熱的氣息包覆下,沉沉睡去。
子瑜,妳錯了,我依舊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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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幫助妳只因為我喜歡妳。6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pWMvJYbj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