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打開,強盾看到父親走進來,整個人興奮不已。
「爸!我就知道你會來!快,快帶我離開這爛石堆!」
父親一句話也沒說,慍怒的看著強盾。
「爸,就跟之前一樣不就好了嗎?」
父親一拳打在強盾臉上,大吼
「跪下!」
「爸!你…」
「給我跪下!」
強盾跪下,五盾對親兒拳打腳踢起來。
牢房外,羽劍和火寧靜靜地看著父親教訓兒子,火寧在羽劍耳邊說:
「羽劍,這…」
火寧話剛起,羽劍就出聲。
「我知道,我不在乎,回報的消息呢?」
「撤退出老劍谷的都死了,鼎刃還看到不少身影在外圍徘徊。」
「嗯,了解。」
強盾像個孩子似的抱住父親大腿涕泣,拜托父親別再打了,五盾停手,拳指骨都磨破皮肉,他皺紋滿布的老手沾了不少親子二人的血痕,五盾走出牢房,羽劍對眼前心覺荒謬,尤其強盾的樣子令他反胃萬分。
「羽劍治安官,能跟你談談嗎?」五盾口氣十分委婉。
「我們到一樓吧。」羽劍頭也不回離開牢房。
火寧鎖上牢房,五盾看也不看火寧,直盯著牢中的兒子,他看了許久才離開,在經過轉角的看監處,他對看守的風堡點頭微笑,風堡臉上滿是驚恐。
「印刷館的生意如何啊?」
五盾用和藹老人的面目問,風堡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你父親也真夠辛苦的,今年紙漿漲了不少,他也真夠心煩的」
風堡臉刷白,縮回監視椅上,五盾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像鼓舞他似的
「做人凡事別太勉強」五盾說完離開牢房
騎士特別守護大牢門外,坐在椅上一動也不動,五盾四顧觀看,時不時摸上石牆壁面,像對孩子的罪刑無力的老人,火寧跟在他的身後面不改色。
熊斧、鼎刃、日舞三人都在門口,三人對眼前名為五盾的老人都懷有各自的想法,熊斧與五盾互相知道對方,一方眼裡是白手起家心狠手辣的州邊界豪強,一方眼裡則是看過他行刑不下數次,其中至少有三名是他的手下,五盾對熊斧點頭示意,熊斧僅是歪了一邊頭、面無表情,眼眨都不眨,日舞把圍巾包住臉,露出一雙眼睛,他實在不想讓自己在回新東方州的路上被仇家認出,鼎刃則是敵意炎燒地看著仇人的父親,五盾裝作沒看見,在羽劍面前坐下。
「治安官,我能稱你為羽劍吧?」
羽劍點頭。
謝謝,羽劍治安官,我跟我的家工一來到這就遇上那群幫匪,身為新東方的聯合民,根據新東方聯合邊境法,我和家工們行使自衛權當下就將他們就地正法。」
五盾的頭發花白,眼睛瞳孔也是黑漸灰白,五盾與羽劍一樣是威族人,強盾應該只有眼睛輪廓像是父親,羽劍淡淡地想。
「我萬萬沒想到我那不成材的兒子會跟那些家伙同流合污,治安官,這事請你多照看一下,我兒子本性純良,放他在外面自由點,竟然被匪幫帶到老劍谷亂事,我做父親心的很痛啊,治安官,那些受害民眾的賠償我一定負責,那怕我要賠上老命替我兒子贖罪,我也願意。」
一旁的鼎刃氣到發都要豎起來了,熊斧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以防他衝動掄拳。
羽劍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假裝驚訝或稱佩,他只是替五盾還有自己各倒了一杯熱煙藍奶茶。
「五盾先生,既然你熟悉新東方聯合法也身為聯合民,那根據夢想州的聯合法,強盾犯下現行謀殺罪,老劍谷有一半的居民都能作證人的狀況下,你兒子必然得受審,至於匪幫冠了他的名在外逞凶揚威,我想令公子的惡意十分明顯,絕非身不由己之人。」
五盾微笑,不見憤怒與急躁,火寧坐回他的「焰錘」上,靜看五盾,像在思量要不要用這挺鎗把他轟成碎片。
五盾悠然地喝完羽劍倒的蘭奶茶,「去外面聊聊吧。」
五盾的態度完全變樣,堅決霸狠地「邀」羽劍去外頭,眾人皆站起,連被羽劍要求躲在廚房的殘狼也從木門後探視。
「沒事,我跟五盾先生去外面走走,請。」
羽劍起身走到門邊開門,讓五盾先行出去。
陽光正暖熏,腳下的雪不再那麼堅硬,不少積雪少的地方以漸漸融成水流,羽劍與五盾走在警廳通往老劍谷的石坡道上,那條夕虹殉職的路上,羽劍看向那處被火炮轟擊過的壁面,他想起過往曾與夕虹獲得執法員認證的典禮日,從那天典禮日後,他鮮少遇到同期的執法員,多年未見的夕虹也已不在。
「羽劍,你所求為何呢?是權力的展現嗎?我能幫你找到更適合的職位,不會是錢財吧?看不出來,還是說你想在邊境闖出一個名堂?」
五盾在羽劍凝視山壁時試探了他。
「別試圖賄絡,我不是那種執法官」羽劍沒有看五盾,他還是看著山壁面。
「賄絡?別誤會,年輕小伙子,我只是跟你談談心,你執意要將我兒子押送審判,一定有你的理由跟想法吧?」
「我的職責是對正義與律法負責,所作所為皆是如此。」
「喔?看來你會從舊界被調來邊境也是這原因呢?」
羽劍面色凝重起來,他看向五盾。
「我說對了?弓之長羽劍,看來威風廷北都城區的晶術律法尉不是你這種大器之材容得下的地方吧?我看你這麼年輕就當上治安官也不容易吧?」
羽劍聽到原來在舊界的職稱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快到沒讓五盾察覺。
「你接收消息的管道可真暢通」羽劍輕松地說。
「沒什麼,夢想州州府有幾位我的朋友,想聽點打發時間的趣聞很方便。」
「已經有一名執法員喪命在你兒子的幫眾手下,判決應該不會太輕,幫派活動的背後的金源也很值得一查。」
「看來你一上任就找到下手宰的肥羊啊?不給點機會讓我展現下誠意嗎?弓之長羽劍。」
「誠意請留在審判席吧。」
「是你懷有舊界人的優越感讓你瞧不起新東方的職位,還是想念故鄉了呢?」
「我認為在邊境,正義與律法的確立更顯得重要非常。」羽劍聽到舊界故鄉知名,喉頭一陣苦澀,明明之前一點也不懷念。
五盾找了塊石頭坐下,俯瞰老劍谷,他捶了捶肩膀。
「眼前這片谷地跟夢想州,是我還是開拓者時的邊境之遙啊,全都冰瑟在大寒冬之中,歲月真是快得不饒人,這片大地如此年輕,我卻老成這副德性,身邊的血親就這麼一個孽子,想當初從舊界來到新東方州,來得太晚,到處都被開發了,北邊的寡恩山地實在太貧瘠,連蚊蠅鼠輩都會餓死,只剩東邊的州界,我大半輩子的血與汗都留在州界了,那段日子艱苦到你打死我都不願意再過一次,你有妻小嗎?」
羽劍搖頭,不知為何想到騎士臉上的白傷疤。
「三個,我有過三個老婆,不是瘋了就是死了,瘋的搞不好也死了,那個跟我到州界過苦日子的身體很快就不行了,女人嘛,又生孩子又討生活的,比男人苦太多,留給我兩個女娃娃就先去見上古靈,我第二任特地從舊界娶一個年輕點的,想說年輕點好干活,想不到腦子先挺不住了,一場瘟疫我那兩個娃娃跟她肚裡的都死了,要是我當女人我想也瘋了,送回舊界也幾十年,贍養費我沒少給過,ㄕ去年都還在給,今年被退回來也沒個消息,死了吧?我想。」
羽劍注意到不下十名的佣兵在附近,他手移到鎗旁。
「我年輕時最討厭都一把年紀還要娶小數十歲妻子的老渾球,但很慚愧,我還不見老就急著成了老渾球,沒辦法,心裡總像有個洞在那,不填不行,花錢買個夜渡女簡單方便,但晚上躺在那總有點疙瘩,沒辦法,我又娶了一位年輕小姑娘,她給我生了個胖娃娃,就那待在牢裡的小敗類,一出生就給我帶禍害,剛會喝奶,我騎的陸禽就發了瘋把我摔在地還猛踩我子孫袋一腳,現在想給五盾莊園多添點娃娃都沒了法,就只剩那小敗類。」
五盾站起,活動下筋骨後又坐下。
「你知道我最恨最厭惡的是什麼嗎?先說排在比較後面的,是大鐮刀麥蝗,秋季來一批,我們冬天就得餓死一個村落,那些東西一定不是太古靈或上古靈神創造出來的,一定是從月亮中某一顆降下的月怪,有幾年,幾乎每個月都來,搞得我們差點放棄州界地,要不是靠走私點小東西,我們早死在不知何處當民謠被人紀念了。」
五盾看向羽劍的眼睛,羽劍感到一股濃烈原始的憎恨。
「而我最恨的,比那些瘟疫、麥蝗還要恨的,就是配把刀鎗、胸前掛了廉價律法徽章,到處狗屁些律法正義的垃圾,手上連個繭都沒有,就到我們這些開拓者的地盤說一聲他管事的,就得用稅金養他,你看我啊,遇到災荒為養家糊口不得不冒險,還得關照那些雜碎的口袋,險我們在冒,那些雜碎半點都不用做,坐著爽收關照費,還關照到我太太床上,還打算要我養雜種,要不是我知道我下面不能生了,我不就養畜生了?對我而言,甚至對活在新東方的人靈而言,面死者、邊境守護者、執法者、巡回法庭、巡回執法員還是賞金獵人之類的,種種稱呼不過雲霧,不過是謀取利益私欲的位置罷了,那些自稱執法士的雜碎就是拿你說的那些律法狗屁、正義屎尿當作是賺口袋飽滿的工具罷了,說是我孩子的雜種、自稱是我妻子的叛徒,不就是正義律法的產物?」
「別歪理歪說,五盾先生,失職的執法士並非是解釋正義與律法的代表。」
「當然、當然,不過在邊境有少有的好處就是只要你有足夠的力量,還夠狠,沒什麼規則是你改變不了的,包括你嘴裡說的律法跟正義,那些就會是有權有力說了算,想知道他們的下場嗎?都被綁在一匹病馬上沉到河裡了,聽說是亡命佣兵干的,真是冷血,用這種手段殺了治安官、別人的妻子還有不知跟誰生的孩子,只為了區區十枚金幣,連衣服都沒給他們穿呢?」
羽劍心裡惡寒,眼前的老人說這些話時,眼裡滿是恨與笑。
「我真是恨死了新東方聯合那幫吃他者血肉的賊類,沒有我們,你覺得像執法者跟政客能靠喝空氣過活嗎?還不得靠我們種田放牧、吃苦流汗你們才能過上滋潤的生活?怎麼?現在輪到我唯一的血肉啦?現在輪到一個新的治安官想斷我血脈啊?」
五盾站起,一指比著羽劍的鼻子怒道。
「你的正義不過放屁,你的律法不過草紙,想殺我兒子,先秤秤你的能耐,在邊境,誰能殺誰,誰才是正義!」
五盾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都像要咬碎牙齒,說完,五盾像斷了木架的帳篷松懈下來,他面目恢復成和藹的老人,他慢步走下石梯,周遭的佣兵也緩慢撤離,羽劍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突然,老人轉身。
「對了,羽劍,你跟我遇過的治安官沒什麼兩樣,都是以自己為考慮的,趁現在還能談,好好想想,想清楚你到底要什麼。」
羽劍一時片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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