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的原文目前已經被作者本人隱藏,不過經詢問之後作者本人同意繼續評文,所以還是寫了。如果希望不要公開,我可以下架然後私下傳給作者,請再通知我,不用擔心!
然後,這篇只有八千多字,我愛作者。八千字萬歲。
這篇是比較偏文學性的短篇小說,和我平常習慣的大眾小說評文模式向性不太一樣。這個文學性是我個人定義,我自己的分類模式是:大眾小說=娛樂性>意象,文學小說=意象>娛樂性。
白話來說,文學小說就是吃一個vibe啦。
總之就是排個雷表示一下我沒評過文學性作品這樣(跪)。我覺得這篇不太適合我以前用的SOP,我就想到什麼寫什麼這樣子,作者抱歉,請相信我寫得很認真。
評論皺紙大大<<我,看不見,身體>>:
構思有趣,中心思想突出,可以引起讀者反思。文字有力度且不過於浮誇,敘述直白而有趣味。前期情緒描寫細膩,帶入感強,但角色的心境變化動機稍弱;後期說教意味稍嫌明顯。
壹、第一人稱敘述語言&文筆
這年頭用第一人稱寫非輕小說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也是第一人稱愛好者,對於現在還有人喜歡第一人稱這件事喜聞樂見。我不會日文,但作者的敘述風格給人一種很接近日本翻譯文學的感覺(段落截斷的時機、短句的運用,直白的敘事模式、用字和跳躍的描述方法,會直接寫到角色的反思和聯想),在閱讀的過程中聯想到了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
一、敘述語言:
由於作者使用主角對公司的自述作為揭開故事的方法,所以在使用相同年齡的語感敘述所有故事的方面不會有問題,也可以避免大部分作者抓不住小孩子心態而導致第一人稱崩掉的麻煩。
我很喜歡作者利用多空一行的方式將小段落組合成大段落的方式,有一種切分得乾乾淨淨的感覺(這點在日本文學中很常見),也比較容易突出每個段落想要比達的心情。搭配作者的敘事語言,會有一種類詩歌的閱讀觀感,我個人是還蠻吃這一套的。
在敘事語言對故事的影響這方面,由於主角的設定「看不見身體,但在別人眼裡完全正常」這點真的很有趣,一開始我覺得用第一人稱導致沒辦法看到其他人(如媽媽)對主角行為的思考會比較可惜一點。不過因為本文強調的是主角的主觀感受,所以權衡之後還是覺得第一人稱確實是最適合的敘述方法。個人的一點小建議是可以加入一些他人敘述的側寫,來讓讀者了解其他人是怎麼看待主角的行為,這樣也有助於形塑出世界對主角的感受,讓讀者更能感同身受到主角和世界剝離的感覺。
二、文風:
作者的文筆其實蠻行的。
段落切分的部分前面講過了,整體的呈現效果頗有味道。文字的部分,雖然在行文中偶爾有一些不太通順或是感覺沒講清楚的地方,但是是帶有力量的文字,第一人稱的壓抑感跟痛苦都有傳達出來。作者是懂得怎麼營造氣氛的,只要把贅字問題和一些敘述不順的小問題修一下,然後持續寫下去,應該能磨出很漂亮的文字風格。
三、心理戲:
在心裡敘述方面,我特別欣賞作者沒有用各種方式極力描寫主角受到的痛苦,而是讓主角用一種較為疏離的口吻點出自身狀況。因為整部的主題的前提是「看不到身體導致的自我身分認同障礙」,主角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和精神疾病裡面的解離症有點相似),所以這種用上帝視角看自己的第一人稱超對這種狀態:
我不清楚自己是誰了,我連知道自己的權利都喪失,卻對此無能為力。
恐怕我這一生都要活在這樣的恐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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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超棒。我好喜歡。閱讀的時候完全能聽到一個低音日文配音。我好快樂。
貳、敘事結構與劇情
那麼進到作者本人所擔心的:故事會不會很亂?
我認為這取決於閱讀的客群。對於閱讀一堆電波作品、喜歡藤本樹、純文學也吃了不少的我來說,故事的氣氛吃好吃滿,看得很開心,基本上看這類作品我覺得重點不是看懂整個故事,而是抓到那個感覺(?
(超級任性)
但對於一般大眾來說,故事中確實有沒有交代得很清楚的敘事時間跳躍。很有機會會影響讀者的閱讀體驗。
一、時序混亂:
故事主要分為三條線進行,首先是貫穿全文的主角敘事線,是主角在面試,然後講自己的故事的旁白音;接著是與火車流浪漢的相處;第三條是主角父親過世始末;第四條線是主角與媽媽的關係變化。這四條線還都是打亂交叉描述的。
主角自己的旁白線裡面又會常常穿插過去的生活記憶,包含與同儕的交談、成長經歷、打工被拒絕、日常感悟等等,整體的時空順序確實弔詭。就算是喜歡本作的我也很難清楚的按照順序描述整個故事。
我想我已經表現出這部的時間順序確實是混亂的了,那麼接著來談談:這種打亂描寫的方式有必要嗎?
這邊先澄清,對我來說,旁白裡面那些提到主角背景的小故事、穿插的小倒敘,還稱不上「打亂時空」,畢竟第一人稱敘述裡面很容易就會回溯過去,也不太影響閱讀。
現在要指的是作者把流浪漢這條線拆開寫、把爸爸車禍的因果分開調換順序寫、還有把媽媽線敘事破碎化這三件事。
二、時空不連續的安排
一般的敘事時空刻意打亂通常是為了埋伏筆,或是單純的「這件事情放到這裡講比較精彩」。這種時候打亂時空就是有效的。
對我來說,把爸爸車禍的原因:「主角在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自己的臉,不顧一切的衝向前去,爸爸為了拉住主角而讓自己被車撞死」安排在後段揭露,算是比較有效的安排。在這時,讀者已經可以抓到主角混亂而漂泊的自我認知,並感受到他對於自己存在的證明有非常大的渴望,而能同理他在乎自己存在的轉瞬即逝大於父親死亡這件事,並感受到他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受的痛苦。
流浪漢線之中有一部份被挪到前段(初遇),剩下描寫「流浪漢的浪漫被徹底揭露出背後的空虛,而在主角心中加深了死亡意像」的部分,則和主角描寫自己對死亡嚮往而在媽媽崩潰時意圖自殺,被送到孤兒院監管的部分連在一起,這部分也蠻好的。
我真正感到比較不認同的是把媽媽線拆開和過度簡化這點。從主角的敘述中,讀者可以感覺到主角小時候和媽媽的關係是很好的,也從媽媽那邊得到了部分外觀描述。
所以儘管因為缺乏外觀認知而沒辦法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主角也不至於這麼快速的淪落到會為了看到自已的臉而跑去撞車的地步吧?我是看得到自己的身體,不能完全共感主角,但這邊的安排就造成了一些觀感上的缺憾。
尤其在爸爸死後,雖然可以看到對於媽媽的描述:從家庭主婦變成扛起全家重擔,導致性格大變(這邊都很合理),心力交瘁下只想要兒子乖乖的不要惹事,這些都是非常合理而寫實的轉變,也讓我跟主角有了強烈的共情。
但主角的心態讓我有點困惑,因為這應該是主角「第一次」真實的認知到媽媽變了,但主角卻表現得像是馬上就對媽媽感到心死,讓我不禁懷疑「省略的中間」是不是主角和媽媽已經多有衝突(這部小說中間跳的東西太多,導致我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會開始自己腦補)。尤其後面直接上升到媽媽崩潰要主角去死,還被抓走上法院(這邊甚至沒有明說,是我前後文理解自己串聯,希望沒錯),導致主角被丟孤兒院--我認為把媽媽線拆開寫,導致了媽媽和主角的關係轉變沒有發揮到應有的作用。
雖然因為作者的文筆很好外加我個人對這類題材比較敏感,我在看的時候看得很代感也很喜歡,但對於沒有相似想法的人來說,應該不太能接受媽媽和主角這種斷崖式的關係變化。我認為與媽媽的關係應該是主角個性塑造很大的重點,就這樣被輕輕帶過,我覺得很可惜。
三、關於炫技與意識流
我寫評文寫到這邊似乎開始有點明白各個事件的前後因果了,希望是正確的:
主角看不見身體->從小和大家相處並不順暢->主角疑似看到自己的臉而害爸爸撞車死掉->主角媽媽變化,最後崩潰要主角去死->主角媽媽被抓判刑,主角被送孤兒院->主角流浪->主角遇到流浪漢->流浪漢死掉->主角大澈大悟
我希望是這樣沒錯。
在腦中自己排列組合之後,我覺得以作者的功力應該也能把這樣的順序寫成有趣(而且比較容易讀懂)的小說。當然,我個人覺得有一部份的打亂順序確實給故事增添了很酷的風格,所以就是讓作者日後可以參考一下,權衡取捨一下敘述故事和炫技的平衡。
整部小說讀起來就是貨真價實的意識流,讀者跟著主角的意識走,穿越時空聽主角描述各個人生階段發生的事情,主角想到哪裡就講到哪裡。這樣的做法在文學性小說的領域裡其實並不少見,我是吃這套的,但如果讀者閱讀時的意識流動方向和主角不同,絕對會比我準備電磁學期中考還要卡。這邊只能請作者自己斟酌。
參、中心思想
這部作品有很明確的中心思想:是不是大家都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呢?是不是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基本上算是探討人類存在的主題。很常見,大家各自表述,每個人寫出來的都蠻有意思的,是我喜歡的主題。
作者讓我覺得寫得很好的地方是,避免了一般大佬用現實風格寫出漂泊人生的作法,躲開人生閱歷不足的問題(這是作者提到的)。相反的,作者是使用一個「看不到身體」的魔幻設定來滿足了一個「超級沒有存在實感」的角色形象。不僅獨特有趣,也讓讀者一開始在閱讀的時候不會很明確地感覺到:這部作品想要強調「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而只會想到「主角」不知道自己是誰。跟著主角的思路後,才發現文章其實要說的是普羅大眾的共通認同危機,可以適用到每一個人身上。
比較可惜的是後段直接讓主角在看到流浪漢死後以獨白的模式大量闡述上面講的這種中心思想,雖然也是寫得漂漂亮亮的,對我這種EMO人也算很能共情,但總有被強塞一口飯的感覺。
人類就是一種反動生物,被塞飯的時候就會很想吐出來,不管飯好不好吃。寫小說就像在炒飯裡面藏青椒一樣,除非擺明了是青椒炒飯,不然大多數時候我們還是希望讀者一個不小心把青椒吃下去,最好不要有任何感覺。
作者有提到想知道有沒有引起讀者的反思。我想讀者肯定是有抓到作者的涵義的(畢竟用獨白大量寫了),或許會引起反思,但可能不是作者想要的那種細雨濛濛潤物無聲滲到讀者心裡的反思。
肆、結局(這邊完全是烏鴉在發瘋吐槽)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7wuPdEekT
想必看到標題大家就知道我對結局有些意見(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6i6GMFRw
結局的部分,作者把整個故事扣回主角到公司去面試這件事情,算是把首尾收乾淨了。主角也得到編劇工作,理由是主管覺得他的真實故事超酷很適合寫劇本。主角得到工作,結束流浪生涯,可喜可賀,可口可樂。
但真的需要這種首尾呼應嗎?!!!!
坦白說,一開始在面試的時候大談自己的人生故事就超詭異的吧?為什麼一定要讓主角找工作?對每個字都很珍貴的短篇小說來說,一開始就切入主題:我看不見身體!!這樣應該會更吸睛,也比較省紙,可以拿去補敘述裡面被切掉的劇情吧?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zKfFQFsQR
總評:
對小說的整體看法:是讓我看了之後覺得蠻有趣也頗喜歡的短文,但在有相似類型的小說可看的情況下,我不一定會選擇這部(我指的相似類型說的是太宰治、村上春樹等等,相信在座的任何人在我心中輸給太宰和村上春樹應該都不能說是冒犯)
這篇小說真的讓我頗糾結。因為這種類型的作品很吃讀者和作者的頻率是否相合。對我來說是相合的,所以看得很開心。但我又是個怪人,不希望誤導作者以為我這種怪人是主流而走上自己不喜歡的道路(
作者的優勢包含有力道的字句,和整體取材構想,以及一些情緒烘托(主角衝向車子、割腕自殺那邊我看得超嗨),但表達方式(敘事結構、最後主題表達偏向說教)還有加強的空間。我認為作者很有潛力,這部也是作者多年前的完結作,我很期待作者的成長。
我是蠻想去看看現在作者的作品啦,但我還有一堆評文要寫,只能先忍痛割捨了。
以上,評文結束,歡迎下方留言討論!
P.S. 在這邊跟作者以及評文嶽讀者們致歉,這篇評文是學期間產物,我也好好花了幾天的時間閱讀跟整理,但這篇小說比較不適合用以前的模板表達,我有點手足無措,最後整篇評文的架構比以前要散亂一些,希望大家包涵。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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