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Karman!」
一把輕佻男聲喚醒了我,我睜開眼,看見圓形時鐘掛在白色牆上,時間剛好指向六點正。是早上六點鐘?地板好硬……不對,為什麼我會睡在地板上?
一位高挑的男子擋在我的視線,聳肩嘆道:「我還以為你死了。之前網上不是流傳美國有種神秘病毒,路人走著走著就突然倒下死了嗎?」
「不會啦。」另一名圓框戴眼鏡的少年答:「不過是震驚十三億人的農場新聞,用來當笑話跟那些吃飽飯就釘在電視前看大台爭產劇的五十歲以上低學歷階層說說還可以。」
「早上六點鐘你們不能安靜點嗎?」我嘗試整理思緒,回想為何我會睡在校園走廊,看走廊佈置這裡確實是GH翼的六樓。「我記起了,昨晚凌晨我按照計劃在走廊貼海報,然後我好像走了入那間生物實驗室,接著就沒記憶了……」
少年輕拓眼鏡駁回:「那間實驗室不是幾個月前就一直上鎖嗎?其他人根本不能進去。」
高個子的那少年則走近實驗室正門,拉著手把,果然還是鎖著。
眼鏡那個彎腰拾回地上的海報。「你看,這疊紙掉在走廊上,你又怎會在裡面睡?累就休息吧,睡眠不足會令行動力減少,不符合效益原則。」
我緩緩爬起來,接過海報,不得不認同眼鏡男的話。「好像做了個實驗室的夢,為什麼會忽然睡著呢?也許最近睡得太少。」
「沒想到連Karman也會失手啦,看來要更改計劃。」高個子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搖頭嘆息:「回想我們三人飲馬孟津於初夏,收功於末冬,旬月之間,神兵電掃,七院席捲,屠匪諜內閣,夷紺青之師,除北方之患,威震新舊飯堂,風馳九龍內外。入校門,從阿爾法棟到奧米加樓之生徒無不企踵,莫敢仰視……」
打斷一下,侃侃而談的那高個子叫李白,當然不是真名,但我早就忘記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李,大家都叫他做李白。李白有時候滿口奇怪的古文,又說自己是李耳的後代,即是老子的後人;唐朝的李白號青蓮居士,我眼前的李白比較像青山院友,不過他仍然是我在大學這三年裡最信頼的夥伴。
「──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俱樂部。Karman你自己休息去,有事再聯絡。」
冷漠無情的那個眼鏡男叫馬克思,當然亦不是真名,應該是姓馬的。顧名思義他是個馬克思主義者,而且千萬別跟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混為一談,你不會相信一條毒蛇自稱素食主義者。
至於我,本名叫何思義。最初跟他們組成拍擋時便決定大家以偽名互相稱呼,哲學上會有種抽離感。那時候在我腦海中浮現一句話:「業力不可思議」,於是就隨便取名Karman,也算是跟本名有關。絕對不是因為叫何家文之類的。
「這樣我也走啦。」李白說:「星期六沒有課,你就多些休息。」
李白和馬克思也離開了,剩下我和手上的俱樂部海報。我打算照他們所說,回去宿舍補眠算了──原本是這樣想,但電話傳來了親戚的訊息,是姨母寄來的。
「應該還沒到拜年的時節才對啊……」
姨母是典型的職業女性,四十出頭,像年獸一樣過年才會見面,我也差點忘記她長什麼樣子。印象中只有她女兒挺可愛的,而且她的訊息裡面說要拜託有關表妹的事,我想是幫她女兒補習吧?剛剛暑假升中一,看來姨母不是年獸也是怪獸家長。
無奈地我們相約在大學附近一間快餐店碰面。我隨便找個廂座坐下,等了一會便看見姨母帶著表妹來。
「不好意思來晚了。剛才有軍車駛過,攔住了路,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我答:「大學附近有解放軍軍營,應該沒特別吧。」
姨母點著頭,突然大聲說:「哎呀,你其實不用等等我們,可以先點餐嘛。隨便點,阿姨請的。」她便塞了餐牌過來。
無事獻殷勤──這是不合邏輯的,換言之姨母有事相求。
姨母旁的表妹嗔道:「媽……為什麼要帶我來。」
「大人聊天妳別插嘴。」姨母轉回笑臉對我說:「義仔,聽說你大學唸得不錯,還領到獎學金嘛。」
「托賴,還可以。」
「是這樣的。話說阿姨家的工人姐姐要回國探親,姨丈又要返大陸工幹,最近阿姨公司也很忙……」
「獨留兒童在家?」
「哈哈,別這麼說。」姨母拍著月鈴的頭──我剛記起表妹叫童月鈴。姨母續道:「昨晚月鈴她不斷嚷著要見阿義表哥,所以我才約你出來看看能否幫阿姨這個忙。阿姨記得你唸理科對吧?月鈴她也很喜歡數學,有你照顧月鈴我就放心──」
月鈴表妹生氣反駁:「才沒有說過那些話,都是媽媽自己編的!」她面紅耳赤,像個反叛期的陶瓷娃娃,可愛有趣。
至於姨母就無奈笑道:「她太過害羞罷了,明明昨晚不是這樣的。」
我答:「不、那個……其實我在大學的功課很忙,未必有空閒……」
「現在暑假不是嗎?而且這兩天又是放假,幫阿姨星期六、日的白天照顧月鈴就可以了,拜託你啦!」
旁邊月鈴表妹依然別著臉、鼓著腮,眼睛水靈靈的……咦?我想到了,雖然今天壞了俱樂部的宣傳,但這洋娃娃好像有用。
「只是兩天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姨母妳今天打算什麼時候接回表妹?」
「我看傍晚七點左右就好,不會太麻煩的,一言為定!」此時餐桌的手機響起,姨母接過電話匆匆對我說:「阿姨公司有事要先離開,月鈴的事就拜託了,感恩哪!」
「媽!」月鈴表妹忐忑不安,很可憐的樣子。看她精緻的臉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母親好像忘了付錢。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