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趣味盎然地轉動手中的高腳杯,細意欣賞他那杯鮮紅色的愛情在薄薄的玻璃杯內翻起一個又一個波濤。
「我的愛情是紅色?」方明並不討厭紅色,只是無法將自己的愛情與鮮紅聯想在一起。
吧檯後的年輕酒保似笑非笑道:「為甚麼不?」
方明將酒杯湊到鼻端,確定那杯愛情的味道並無古怪才施施然呷一口。
鮮紅色的雞尾酒在方明齒舌間打了一圈,然後咕嚕一聲滑進食道。再呷一口酒保為他調的 Taste of Love,舌尖依稀存有一絲甜意,喉頭卻刺激得很。
酒保轉身取出一隻厚身玻璃碗,輕輕推到方明跟前。碗內盛著由蜜餞、白葡萄乾、紅醋栗和醋栗混成的開胃菜。
「Bar-le-duc 最適合用來下酒,和你那杯 Taste of Love 尤其對味。」
「準有一次我會因試毒而死!」方明說罷拿起沙律叉,將眼前這盤不可分辨的東西呈送味蕾檢測。
「又酸又辣,方正你存心靠害嗎?」方明咕噥。
方正皺皺眉,趨前取過方明手上的沙律叉將一小口 Bar-le-duc 往嘴裡送。
「味道不錯,最能帶出你那杯 Taste of Love 的味道。有何不妥?」方正不明所以。
「大哥,現在甚麼時候了?半粒米也沒到過肚卻又酒又酸又辣,你這不是存心靠害是甚麼!」方明投訴。
方正抬頭瞄瞄牆上掛鐘,剛才只顧埋首研調不同韻味的 Taste of Love,壓根兒沒留意原來已過了正常晚飯時間。方正拿起吧檯上的抹布擦擦手,走到角落,俯身從電冰箱取出下午煮好的醬汁放進微波爐翻熱,然後往鍋裡注水,撒一把鹽,起火預熱。
「別吵了,五分鐘就好。」說罷轉身取出天使麵放進沸水,將時間調至五分鐘。
方明知道哥哥要煮天使麵,唾液胃酸頓時被開啟機關似的洶湧而出。饞嘴的他摩拳擦掌,走到吧檯後幫忙取出餐具,準備大快朵頤。
方明一直覺得方正是個怪人:主修物理,卻愛將時間花在天文學、考古學、中國文學等選修科上。聽說該院校物理系每年僅得三、五學生順利畢業,其餘人等必須延修一年才能修足學分。也就是說,能在四年內順利畢業的定必出類拔萃,而方正正是挾著一級榮譽順利畢業的一員,畢業前已有科研企業向他招手,奈何方正偏偏選擇跑到意大利流浪。
一年後,方正終於披著磨得發白的牛仔褲、揹著一個大帆布袋回家。回來後第一份工作卻是蘇豪區調酒師,徹底糟蹋了他那張一級榮譽畢業證書。
畢竟方明亦非那種安分守己、朝九晚五的白領,方正的選擇他自然沒有立場置啄。既然方正醉心調酒下廚,方明也樂得坐享其成,閒來無事便到方正店裡討吃的。
只是有時候,方明實在懷疑方正在那段日子裡迷上了餐館老闆的女兒,兩人終日躲在廚房內切磋廚藝,所以回來後煮的都是意大利菜。
方正的菜,有思念的味道。
「聽說樓上的單位終於租出了,你猜新租客是甚麼人?」方明取出銀叉、瓷碟及兩塊靛藍色方形桌布,三扒兩撥佈置妥當。
「你在女人圈打滾多了,人也愈來愈八婆。」方正自鍋裡撈起一條天使麵測試軟硬度,感到滿意才再上碟淋上醬汁。
方明伸長了脖子,張大兩倍的鼻孔在冒著熱氣的天使麵上貪婪地吸索著,白方正一眼,再瞄瞄碟上美食。
出奇地,方明並沒有反唇相譏,揶揄方正那深閨又酷愛下廚的行徑比自己更像女人,只擺出一副「看在天使麵份上就饒你一次」的表情,然後舉起叉匙,貪婪地將一圈圈天使麵捲往自己的瓷碟。
「看樣子你今天心事重重。」話從方明塞滿天使麵的齒間吐出。
方正揚起一道眉,「何以見得?」
方明嗤一聲,笑得差點將嚼得稀爛的天使麵一併吐出,「難道你沒發覺自己煮的意粉很有『性格』嗎?你心浮氣躁的日子只會做蜆肉天使麵;心情略好則傾向煮香草龍蝦天使麵;倘若有甚麼特別值得慶祝或紀念的事情,便會使出拿手好戲牛肝菌意大利飯……只有心事重重的日子才會拉雜成軍,煮這種沒個性、連菜名也欠奉的『是日推介』。」
方正一笑置之,「原來我的喜怒哀樂如此簡單?」
方明有所不知的是方正偶爾會在天將吐白的冷冽清晨穿起舊運動服,取過門匙,跑步到酒吧取出意粉、蒜泥、松子及墨魚汁,大費周章地煮一客墨魚汁麵。
方正總會在圓形的玻璃茶几上鋪一張洗得有點脫線的針織桌布,然後在几上放一隻盛滿水的玻璃盤,盤內浮著薰衣草浮水蠟燭。方正喜歡將熱騰騰的墨魚汁麵放在餐桌上,呼吸著回憶裡的薰衣草香氣,在恍惚的燭光下對著墨魚汁麵發呆,待回憶冷卻後將整碟麵打包,一把扔進酒吧外的垃圾箱。
倘若真如方明所講,方正煮的每一道意大利菜都代表一種心情,那麼墨魚汁麵就是他的思念;而每個煮墨魚汁麵的清晨,都是浸泡在思念的日子。3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snV80k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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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終於來到最後一首曲目,繞了一大個圈子,又回到由姜圓當主角的故事。這個【寫作黑歷史系列】終於來到尾聲,完成這首歌後不必再一邊修文一滴汗了😅😅😅(上一首曲簡直有「不如收起來別獻醜」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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