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並非那種糾結過去的人,既然有好好愛過卻錯過了彼此,也就只好向前望。
縱然偶爾想起那顆最後的相思豆,然而那輯特寫照卻一直藏在方明工作室的抽屜深處沒翻開過;而照片裡的那個人也一直藏於方明心底,成為記憶資料夾內一個特別標記的重要檔案 ── 直到那一天。
方明從沒想過這輩子還有機會重見那顆最後的相思豆,可惜它已不再懸在宋潮的粉頸上。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天邊鑲著一抹橘紅色的金光。
當女生踏進「Taste of Love」的那一刻,方明還以為宋潮終於出現,可惜女生將頭髮盤在腦後,且額角上也沒有淡粉紅的玫瑰形胎記。
方明清楚記得宋潮曾說過家裡不許她將胎記外露,這不可能是她。
可是兩人長得如此相似,方明得再三提醒眼前的並非宋潮。
女生拿起餐牌,輕輕唸出餐牌上的熨銀短句:「It's heaven when you find romance on your menu……真是家浪漫的餐廳。」
女生向方明招手,領間那顆相思豆隨之擺動,方明猶如著了魔般步向她。走近仔細一看,這女生和宋潮只有八分相像,重點是她的額角並沒有那朵玫瑰形胎記。
「請問這店可有甚麼特飲?」
「Taste of Love 是本店的特飲。這兒的天使粉也很不錯,要不要試試?」方明彷彿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潮。」
女生抬頭,眼神相當複雜:由最初的震驚詫異,慢慢轉為篤定。
對望半晌,女孩終於伸手到後頸將相思豆項鍊脫下遞給方明,感嘆:「Thank God!終於給我找到你了!」
方明緊緊拉著她的手,「你那玫瑰胎記呢?」
女生無奈搖頭,「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的影子。」
方明跌坐椅上,一下子憔悴了十年,良久才開口問:「這是甚麼意思?」
「這項鍊是小姐託我無論如何也要交到你手中的,想不到能夠順利找到你,方先生。」
方明立刻趨前追問:「你認識潮?你到底是誰?潮呢?」
「方先生,請冷靜,這兒不方便說話。」影子宋潮壓低聲線。
方明領她到店舖後方的儲物室,端來兩張高腳椅,屏息靜氣待她揭盅。
「我曾經也叫宋潮,但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宋潮。我只是小姐的影子,負責出席某些指定場合。因容貌與小姐相似,故自小被宋家收為養女和小姐一起長大。」
方明愈聽愈糊塗,「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先生,別急,待我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一解釋清楚。」影子宋潮娓娓道來:「小姐單純善良,待我親如姊妹,我早就作好心理準備替她犧牲……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愈來愈不明白了。」
「方先生,難道你還未猜到小姐是甚麼人?一門天下,宋家皇朝,小姐生下來便注定不是普通人,不能過普通人的生活,談普通人的戀愛……也注定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至耋耄。」
一股寒流自腳底竄上大腦,方明呢喃:「一門天下,宋家皇朝……宋潮……可是我記得宋家並沒有子嗣。」
影子宋潮冷笑,「對,就外界所知道的,兩位宋老夫人都曾不幸流產。你以為世上真有這種巧合?」
顛覆史實的真相太嚇人,方明只感到腦袋快要炸開來。
「小姐說除了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這輩子從沒真正快樂過。她不快樂,因為她比我更像一個傀儡。自出娘胎以來,沒有一件事是由她選擇的 ── 除了你。所以無論好日子多麼短暫,小姐也決不會忘記當日你捧著攝影機那認真的模樣所帶給她的快樂有多深刻。」影子宋潮惻然動容,「我被小姐這番話深深打動,所以才會冒險出走好達成她的遺願,把這番話和這條項鍊交給你。」
「遺願?」方正彷彿胸口中槍,揪心的悲慟緩緩自胸口滲透全身。
影子宋潮取出一幀照片,拍的是一座高雅的象牙白天使墓碑,碑上沒有名字,只有宋潮的出生及死亡日期。
方正猛地搖頭,「這不是真的!」
「宋家勢力太大,影響太深遠,只有一門無後他們才安心。小姐早就料到自己會步父親後塵,逃不出滅門的厄運,所以當日才會急於離開你。」
方明全身一震,滑倒在地上,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流了一背脊的汗、一臉的眼淚。
「我甚至沒機會親口對她講一句『我愛妳』……」方明緊緊捏著手中的照片。
影子宋潮從未見過哭得那樣傷心的男人,不免心酸:「別難過,小姐她知道的。還記得當年她曾問你許多許多年以後會否仍記得她嘛?小姐曾說,至死也不會忘記你回她說只要她不討厭,你會一直替她拍照;也記得當日的你,曾真心希望她會成為你最後的女友。你心裡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方明手中緊握著那顆剩下的果實 ── 這是宋潮留給他的,盛滿思念的果實。
儲物室外隱約傳來投幣點唱機流曳而出的歌聲:
也許放棄 才能靠近你 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4Aev9wkIY
不再見你 你才會把我記起 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WCOyFCgqp
時間累積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ntG9NB91K
這盛夏的果實 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tZHTMPKdA
回憶裡寂寞的香氣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SGxcn4vyq
我要試著離開你 不要再想你 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WULULKzbH
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
多年以後,那顆盛滿思念的果實和那張墓碑照片依舊鎖在抽屜深處。唯獨那張玫瑰胎記大特寫卻被放大成充滿美感的黑白照片,掛於大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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