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玻璃珠全數傾出，散落在湖水綠的玻璃茶几上，一顆顆以抹布擦拭。眼淚簌簌落下，其中一顆掉落到天藍色的玻璃珠上。
那是我們分開後買的第一顆玻璃珠。
我珍而重之地以蒸餾水洗滌那顆天藍色的玻璃珠，然後再仔細拭乾，重新放回水晶瓶子裡去。
我只想送你一瓶玻璃珠的思念，而不想讓你知道原來這些玻璃珠全都是我的眼淚，一顆又一顆。
還記得購入第一顆玻璃珠是個下雨的晌午，也是我們分開後的第一天。
室外下著傾盆大雨，和我的心境一樣。老闆定以為我是個傻瓜，雨下得那樣兇，竟還巴巴的跑來買一袋玻璃珠。然而太過想你，已經去到無法抑止的地步，不曉得該用甚麼來盛著快要溢瀉的思念，還有那奪眶而出的眼淚。
經過一家水晶店，櫥窗裡陳列著各式水晶擺設。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我瞥見了那袋天藍色的玻璃珠，靜靜地、憂鬱地擱在一旁。
那是個下雨天，所以我挑了一袋藍色的，送你一顆傷感的眼淚。
記得童話故事裡，人魚所流的眼淚都會化為珍珠。我無法將眼淚變成寶石，那麼最少讓我的淚水化作玻璃珠，堆積起一顆又一顆的思念，默默流向你心田。
擦拭著玻璃珠，零碎的片段又再在腦裡中重播。我深呼吸，企圖壓抑血管內翻騰著的激動。
即使掏出記憶任由時間沖刷洗滌，我仍是無法學會面對跟你有關的一切。
既然強迫自己忘記只是徒然，不如將思念鎖在這些不起眼的玻璃珠內，靜待哪天終有人願意把一整瓶思念領回去，一如我在那個下雨天把這袋被丟棄一角的玻璃珠帶回家。
誰又會想到我倆的開始是因為一顆開心的眼淚，而替我倆畫上休止符的，也是一顆眼淚 ── 一顆天藍色的眼淚。
Spotify 隨機播出的這首歌竟然出奇地切合我此際的心境：
Another day goes by（又一天過去）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45L3gmWr
I think of you and cry（我想你想到哭了）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Tfip0D8z
Don't know if I'll survive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tyKhgVxz
Without you by my side（沒有你在身旁的日子，不曉得自己能否活下去）
記得當可兒告訴我她的「網戀幻想曲」時，我笑得前仆後繼，直笑出眼淚來。如果我預知那是一顆啟動愛情的眼淚，那麼當時的我大抵不敢笑得如斯放肆。
「可兒，生日快樂！」
社交媒體其中一項造福人類的功能便是生日日期提示 ── 聯絡清單上少說也有數百個網友，即使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生日。
「謝謝妳 ＝）」
「跟你的夢想年齡又接近了些，有甚麼生日願望？」我問。
可兒曾告訴我，女人的黃金時代是十八歲，因此她一直將十七歲列為她的夢想年齡。
只要還未踏入黃金時代，那麼她便可以繼續過著含苞待放的璀璨日子。愛情大抵也是如此吧，在未開始以前總是耀眼綺麗又甜蜜。
可兒愉快地回應，字裡行間洋溢著她的雄心壯志：
「我要好好做一份企劃書，計劃一場盪氣迴腸的網戀。」
非常目標明確兼野心勃勃的一個生日願望，但，愛情計劃得來的嗎？
「哦？為甚麼對網戀情有獨鍾？」我不禁好奇。
可兒幾乎秒回：
「該是時候來一場刻骨銘心的初戀了。我不想只做個旁觀者，怔怔地看同學們一個個跑去談戀愛，在我面前炫耀她們的甜蜜經歷。」
可兒不明白，愛情要來的時候，從來也不會挑「適當」的時候，總要殺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你自己呢？可有想過這是你心底最渴望得到的，還是出於群眾壓力、羊群心態的一種需要？戀愛對你來說到底是人有我有的安慰，還是剛甦醒過來的渴望？可兒，戀愛從來都不是用來炫耀的工具。」我忘了不應在生日當天向她說教，掃她的興。
「這我明白。可是……為何身邊的女生都有追求者獨我沒有？是我的性格有問題？還是我太不可愛？」
我失笑，「傻女，愛一個人難道只出於對方的皮相？那你說說看，蜜運中男女有多少真可稱得上俊男美女？」
「……」
真相換來的竟是一堆點點。
「若愛的只是俊美外表，對方年華老去難道我就要變心了？若我愛的只是才華，對方江郎才盡我就不再愛他了嗎？我若只愛錢財，對方家財散盡我就該掉頭了吧？愛情不是這樣子的。」最少我想要的愛情不是這樣膚淺的。
「……」
除了點點，還是點點。這話題對正含苞待放的可兒來說還是太沉重吧？
我輕嘆，輸入：
「好了，別盡說著掃興的事。告訴我有關你的『網戀幻想曲』吧！」
明天的悲傷，留待明天去撫平吧。
「小櫻姐，我是不是很幼稚？你才比我大兩年，心智卻比我成熟得多 Q_Q」可兒的訊息哭喪著臉。
我不忍。今天到底是可兒告別十六歲的大日子，應該高高興興地哀悼童真、嘻嘻哈哈地憧憬未來。即使是出於善意的提點，讓她難過還是不應該的。
「能夠幼稚也是一種福氣，但願你一生都可以活在溫室之中不必長大。」
那是真心話，雖然活在溫室中的小花一般都經不起風浪。
成長是痛苦的疤，堅強也不過是犧牲童真交換回來的盔甲。揹著重甸甸的包袱、負著滴血的傷口那種痛是可兒那種溫室小花所不能想像的。如果可以避開成長的痛，幼稚一點又何妨？
偏世上總有人急於成長，不惜拋售童真來換取成熟的面具。他們就是沒想過愈渴望長大，愈是度日如年；當我們企圖留住光陰，時間卻會突然加快腳步，在我們還未趕及珍惜以前，流金歲月已經過去。
也罷，既然可兒如此渴望成長，就讓她談一場驚天動地的網戀吧，反正戀愛比歲月更能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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