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惟,請你冷靜下來。眼下有比你的隱私更重要的事情。那些灌輸在你腦海中的夢境與話語,全都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危。」
「我才不聽!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不要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侵犯我的隱私!」愛爾羞恥難當,幾近失去理智。
「別再掙扎了,你的手已經⋯⋯」謎之聲帶著幾分憐惜。
「這還不都是妳害的!」愛爾的手掌滲出鮮血,黏在粗糙的樹皮上,尖銳的疼痛讓他淚如雨下。「明知道我的手在痛,還不快住手。」
「真是令人頭疼啊,你這個人。」
謎之聲消解了束縛著愛爾的力量,他感到全身一陣放鬆。
「嗚⋯⋯」愛爾盯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掌,眼中泛起淚光,那淚水中揉雜著疼痛與羞愧。
「冷靜下來了嗎?說起來,你剛才提到『天降神諭』,這種說法倒也貼切。關於魔物入侵的夢境、露⋯⋯那個乞丐的事,還有你在花園裡看到的小女孩,這些都是一種啟示。換句話說,那是本該實現的某種現實所投射的景象。」
「哼!」愛爾閉眼撇過頭去,故意裝作沒聽見。
「許惟,那個魔物入侵之夜,你拯救的精靈,你避開的災禍。難道你不覺得,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脈絡可循嗎?」
愛爾張開眼睛,這次謎之聲說中了他在意的點。「妳可以講清楚一點嗎?不要在打啞謎了。」
「你沒必要知道得太清楚,但我勸你一句。如果你還想活著——」
「主管,剛才有位投訴者來電,」謎之聲那端傳來另一個女性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因為商城昨晚出現故障,他沒能在特價最後期限前購買到豪華公主時裝。他現在打來客服抗議,堅持要求公司補償。」
「都拖到特價快結束才買,還敢要求補償?聽著,絕對不能給他任何現金道具補償,送些遊戲代幣打發他就行了!」謎之聲語氣不善地說。
「是。」
「好了,沒事了。繼續剛剛的話題吧。」謎之聲恢復了平和的語調。
「剛才那人是誰?她叫你主管⋯⋯」愛爾嘴角抽動,整個人愣在原地。「該不會⋯⋯你是在公司上班的現實世界的人吧?」
「我和你不一樣,我一直都是愛麗絲世界的一份子。為了不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恕我無法透露我的來歷。現在!為了你的性命,為了這片大陸上千萬生靈的未來,請遵從我的指引!」謎之聲的聲音再次震盪,愛爾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移動。
這一次愛爾顯得溫順許多,沒有過多反抗,因為一切發生得太快,腦海中仍充斥著茫然。
穿過一片蕨類叢生的區域後,水聲漸漸變大。湖水的氣息也起了變化,原本清冽的水氣中摻入一股腐敗的氣味,刺鼻得令人作嘔。
濃霧籠罩著視野,霧氣中彷彿漂浮著無數肉眼難辨的黑色孢子。愛爾想要退縮,但謎之聲依然靜靜地引路。他注意到腳下蔓生的雜草逐步枯萎凋零,轉化為一片荒蕪的廢土。
「這是⋯⋯」愛爾朦朧中似乎看見了什麼。
「許惟,別慌神了。」謎之聲親切地提醒。
下一瞬,一隻巨大的蒼蠅盤踞在湖面上空。牠擁有腐爛的軀體,蒼白的肉瘤上遍佈著蠕動的黑色血管。數隻巨大的複眼中,每一道稜面都折射著詭異的紫色光芒。濃稠的黑色液體從牠體表滴落,落入湖中時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
「別西卜。」愛爾認出了這頭魔物的真身——魔王麾下七大魔頭之一,也是他最後一次遊玩奇幻公主時所面對的副本Boss。
不過愛爾穿越前所對上的別西卜是最終的蝙蝠形態,眼前這只是別西卜的初階「蒼蠅之主」形態。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聲引起了愛爾的注意。他這才發現黛安娜正在湖中掙扎,她的半個身子浸在漆黑的湖水中,每一次掙扎都讓她更加下沉。
「救⋯⋯救我!」黛安娜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她伸出的手臂上佈滿了潰爛的傷口,湖水像強酸一般侵蝕著她的血肉。
「黛安娜⋯⋯」愛爾不敢輕舉妄動,他很清楚別西卜是什麼等級的魔物——即便全身神裝,擁有各項S級法術,也需要組隊才能勉強戰勝的超級Boss。
「許惟,你不用怕。」謎之聲發出溫和的聲音,安撫著愛爾焦慮的心緒。
「那並非真正的別西卜,那只是一道鏡像。用遊戲的角度來說,就把牠當作是活動任務中的弱化版本就好。」
「就算是弱化版本,以我這種實力,也不可能戰勝啊!」眼前這位擁有一身高階法術的魔法神童,此刻也只能淪為別西卜的玩物,這個事實已經不言而喻。
別西卜察覺到異動,忽地揮動巨大的翅膀,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牠緩緩轉過頭,複眼中映出無數個愛爾的倒影。
然而牠並未有攻擊愛爾的意圖,只是用蟲足抓住黛安娜的軀體。兩者的身影逐漸變得卷曲、模糊,慢慢消散在漩渦般的迷霧中。
「別西卜的維持時間就快結束了,不能讓牠帶走那個女孩。」謎之聲莊重地說。
「但該怎麼做?」愛爾問道。
遲疑之間,一道金色的光暈從天際垂落,穿透雲層,迷霧也為這道聖光讓出一條通路。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抬起,掌心對著湖中的黛安娜。
「我將引你誦一段古老秘文,此乃禁忌之咒,萬勿使他人知你曾施此術。」
愛爾的唇間流瀉出晦澀卻典雅的未知語言,每個音節都具現出金色符文,在他周身輕旋流轉。
當詠唱結束,金芒退去,黛安娜與別西卜一同消失在視野之中。
「黛安娜!」愛爾衝向湖邊,只紫黑色的毒水漂動,一具巨大海蛇的浮屍浮了上來。
清風拂過樹梢,吹飛了一抹茫茫。愛爾心中的悲意正濃,卻驀然間發現腳邊躺著一名少女。
陽光透過枝葉灑落在黛安娜臉龐,她身上腐蝕的傷口冒起縷縷白煙,數條肉色細線如蚕絲般編織交錯,化作完好無瑕的新生肌膚。
「她怎麼又回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現在大腦還是一頭霧水。」愛爾揉著疼痛的後頸。
「許惟,有了這個魔法,接下來你的冒險應該會有趣不少吧。」謎之聲的話音似笑非笑,帶著些許感慨。「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消失,那麼現在我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這個聲音已經被魔女監聽,接下來還可能被定位。為了保護你的安全,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無法再與你對話了。」
「什麼魔女,監聽?」
「切記,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來自另個世界的事情。那麼再見了,後會有期。」
「等等,妳還沒好好地解釋阿!」愛爾對著空氣大喊,這次卻沒有聲音回應了。
環境恢復了寧靜,他低頭看著昏迷的黛安娜,她的藍色髮絲黏在臉頰上,呼吸急促而微弱。
黛安娜的夢、别西卜的幻影、那道未知的魔法⋯⋯這些遊戲裡從未出現過的事物,突然一口氣呈現在愛爾眼前,讓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嗚⋯⋯」就在這時,黛安娜輕輕地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目光有些迷離。
「奇怪,我記得我正在和一隻大海蛇決鬥,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蟲子⋯⋯」她艱難地撐起身子,左右環顧。「這是哪裡?」
她的視線繞了一圈後,最終落在了愛爾臉上。
「妳好。」愛爾尷尬地揮了揮手,不敢對視她而把臉別開。
ns 15.158.61.5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