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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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記憶喪失的那些時間，早已認識了Sunny啊。」陳醫生睜大眼睛，一臉驚訝地重複說著我剛剛說的事情。複診時總會跟陳醫生聊上許多，自從告訴他認識Sunny之後，偶爾都會提起我和她相處的經過。當然，比較超乎現實的那些我就沒有講了。
坐在診療台上，陳醫生吃驚的表情令我感到有趣，隨即笑著回他：「對啊，還滿巧的。」
「不只巧而已，就像注定好的一樣，而且我覺得Sunny對你的病情是有正面幫助的，你想起了一些記憶，最近身體的狀況也不錯。」陳醫生慈祥的笑著，隨後轉身一如往常的寫著藥單和提醒我：「但是藥還是一樣，得按時吃才行。」
辦公桌上的小型電視正撥放著「紅色天空」再度蔓延的新聞，不只是我們這裡出現這樣的異像，全國以及外國各地都有這樣的情形，鏡頭底下的民眾紛紛拿起手機拍照，對眼前詭異的艷紅畫布樂此不疲。
難道全世界只剩我反其道而行，一直感到不安嗎？心裡不停傳達出來的訊息，再再告訴我這樣的現象並非值得令人開心。
「啊，又出現了，距離上次出現的紅天空都快過一年了，不知不覺今年都要結束，入秋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每年都越來越奇怪了。」陳醫生在窗邊眺望遠方天空，感嘆地說著。
突然，好想問陳醫生一個問題，就在考慮這問題從一般的邏輯去思考有多愚蠢時，我嘴巴不禁先開口：「醫生，我問你喔，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一個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人，先不管他從什麼世界來，遇到這樣的情形，你有什麼想法？」
醫生停止手寫的動作，抬起頭發出低吟聲思考著，隨即回：「如果自己精神方面沒有問題的話，我當然不會相信囉。」
「但是，對方或許能證明很多事情，在這樣的前提下，你仍然不相信嗎？」
「對，不會。」陳醫生笑了笑，說：「任何事情都能說的通，但這樣跳脫常理的事情，若不是親身經歷真的很難相信，要不就被人當神經病。」
「嗯……」
「放心吧，這世界很平靜，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陳醫生的笑容讓我安心一些，暫時不去想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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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個多月，我和Sunny的感情並沒有停止加溫，反而越來越熱絡，這些日子有她的陪伴，每一天都是這麼快樂。可心裡頭卻沒因此忘記，對於一些不安的預感，始終揮散不去。
不知是不是天空異像的關係，我變得焦慮，且每天急迫地想見到Sunny，除了對她的思念，卻又有害怕她會消失的擔憂，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魂不守舍，越發不像自己。恐懼如影隨形的伴隨在我們的歡笑聲之後出現，每當兩人開心時，總是覺得……Sunny會離開我。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十一月。
天氣轉涼許多，還沒到要穿的跟厚重的防爆裝似的地步，海岸邊吹起一道強風，浪潮翻騰的聲音大的嚇人，漸漸入夜的天空依稀可見的暗紅色如同斗篷披掛，雲塊聚集的最後一幕畫面，似乎打算將明月的光輝給遮蔽。
這幾天的天氣都不怎麼好，雖沒有下雨但卻烏雲密佈，太陽好像被人射下來一樣，消失在無邊無盡的天空，如果這種情形再久一些，或許我會忘記太陽是什麼形狀也說不一定。而Sunny的頭痛彷彿受其所影響，頻率顯得很頻繁，其實不只頭痛而已，身體也漸漸變的虛弱，距離上個禮拜的感冒到現在，仍然沒有什麼好轉。
怪異的天氣沒有讓海邊的人潮驟減，原本就鮮少人來的海邊，因為著名的紅天空慕名而來，稍稍打擾了我和Sunny一直以來習慣的兩人世界，所以我們最近並不會待很久，夕陽過後便很快離去。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Sunny的身體狀況逐漸不佳，雖然勸她真的不舒服的話就不要到海邊，但她像個小孩似的聽不進去，那種刻意逞強的眼神就跟我一樣，雖然明白卻還是沒有阻止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話像是說完了一樣，在海邊也只是坐在一起，牽著彼此的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也許Sunny人不舒服，所以無法開口說太多話，而自己也默認這點，沒話可說的時候只是靜靜坐在她身旁，看著大海陪她發呆。
這樣的情形讓我想起以前剛認識Sunny，我們相隔很遠的距離，沒有誰想主動上前搭話，只因不想打擾對方。Sunny在想些什麼？雖然想問但又將話給吞回肚裡，緊握著她的手，表示雖沒談話，但仍在乎她，還要心裡竄出的那種擔憂……
Sunny像是知道握緊她的手是什麼意思，她淺淺地微笑，一字一句慢慢說著：「我在想，當時你快要離開我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這樣的話動搖我的心，我知道對於消失這樣的事，是多麼抽象且不切實際，可心裡就是會有所謂的疙瘩，想去相信卻又抱持著懷疑的心情……
最近憶起某個夢，我的確見過那一幕—眼前的Sunny，一直以來熟悉的臉龐，幾秒後的眨眼就消失在我面前了。曾經是如此虛幻的夢，因為Sunny的出現而存在，惟獨最後的離開，仍不願去相信它，這樣的矛盾讓自己變的莫名害怕，就連想像都不敢想。
「我離開之前，有什麼預兆嗎？」
「沒有，幾乎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發生的。」
也許是有預兆的，可能當時我知道，卻沒有告訴Sunny。這些想法我沒有說出口，只是向Sunny保證：「妳不會消失的，別想著那些很難理解的事情。」
Sunny露出生硬的笑容，點頭說：「嗯……說的也是。」
不知為何，開始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層灰濛的影子，像是汙點染在我的知覺上，想要弄開它，卻把污漬抹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深。那種不是滋味的感覺，我是第一次體會到，轉而變得有些心痛。自己不懂情緒卡在胸口無處可洩的難受是如何成形的，只覺得悶的喘不過氣。
Sunny來到我的世界，我也曾在她的世界消失過，是什麼樣的自信，讓我覺得我們不會再離開對方？細思極恐的揣測，讓我查覺到這並不是所謂的自信，是恐懼與害怕……
Sunny起身說有點冷，叫我陪她回去，看著她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我深刻意識，好像再也不會見到……
「Sunny！」
Sunny回過頭，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我們……去旅行吧！去哪都好，去旅行吧！」
Sunny似乎有些訝異，但我知道，她會懂我為何這麼提議。心裡的壓力越來越大，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感覺很多腦中所想的不願意都會成真。
再一次問：「好嗎？我想跟妳……有更多相處的時間，我不想最後……」
「最後？」
「我不要……我不要妳……」
我不要妳離開……
我軟弱的不敢說出這些，選擇逃避的當下心情會放鬆許多，可那只是把所有不安感累積著而已。
即便如此，我就是無法脫口而出……
Sunny走到我面前，像是拿我沒轍似的嘆了口氣，說：「別露出那樣的表情嘛……好，我們去旅行吧。」
看著Sunny的微笑，我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卻也知道她並非沒有任何的不安感，只是與我相比，她顯得更加堅強。
隔天，我便向公司請了特休和幾天的假，也開始規劃這一趟旅行的行程。原本打算搭大眾交通工具，但考慮到身體的適應性和方便性，還是選擇開車，當然一樣是跟阿哲借車。
晚上，在Sunny住處的頂樓，就跟平常一樣，月夜下，我們倚靠著矮牆，但這次是規劃行程。在彼此交換一些經驗及心得之後，才發現原來身處台灣的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地方不曾去過。最終決定，沿著海岸線，逆時針環島。
「我們可以去老街啊。」
「啊！民宿來的及訂房嗎？」
「應該要帶一些長袖吧，怕其它地方溫差大。」
「我也沒有去過耶，那我們這次就去！」
「每個地方都要拍照，那行動電源也要準備才行。」
「等等就收拾行李啊，我覺得一些防曬或藥品之類的小東西會塞很多耶……你幫我帶，嘻嘻。」
「好期待後天唷！我們要去旅行了！」
整晚我們兩個嘻鬧聲不斷，添滿著夜裡的寂靜，我們沒有在乎是否吵到別人，沉浸於當下的興奮。
要啟程的前一天晚上，我正在收拾行李，放置在床邊上的手機，開著擴音，傳來的是秋菊連綿不斷的碎念……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啊？而且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難道你以為休息這麼多天可以瞞過我嗎？我不管，這次我也要去，明天我就跟公司請假。」
「痾……我都說沒問題了，最近身體狀況還不錯，而且如果真的有什麼危險，Sunny也在啊，她可以幫我求救什麼的。」豈知語畢，立刻換來秋菊的嘶聲大叫：「危險？你都知道可能會有危險了！怎麼還可以當作沒事跟我說這些啊！」
「我只是假設而已……總之，這次是只有我跟Sunny的旅行，而且不會有事的。」
秋菊沉默了好一會兒，長嘆了口氣，說：「知道你很頑固，所以我常常逼著自己要強迫照顧你，但每一次都覺得你並非小孩子，這樣的關心只是造成反效果……」
停止手邊的動作，我回：「我知道，其實你不用解釋這些，你根本無需說這麼多，我都知道妳是對我好。」
「我有時候覺得，如果你對Sunny的感情，能夠放在我身上就好了，但這本來就無法強求，這部份我看得很開，所以能夠這樣理性的跟你說。」秋菊如此坦白，頓時讓我不知該回應什麼，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從碎念變成了這種理性告白。
秋菊再次長嘆了口氣，「你跟Sunny都要小心喔，每天回報給我狀況，好嗎？」
輕聲回應，很謝謝秋菊最後讓我如此任性，她的關心自己一直都放在心上，但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要別人打擾。也許聰明的秋菊也猜到，所以嘴巴唸歸唸，最後還是放任我的自私。
很快地，旅行的第一天早晨來臨，我起了個大早，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上車後，便驅車前往Sunny的住處。
Sunny早已在住處門口等我，一看到我便猛力揮手著，待放下車窗後，她先是雙手環抱著我的脖子，故作諂媚的眼神，說：「親愛的，早啊。」
接著Sunny給了我一個吻，這樣的舉動著實讓我驚訝到傻笑，她看到我的表情後，放聲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害羞！喜歡這樣嗎？」
「是有點不習慣……但當然喜歡。」
「你怎麼這麼矛盾，不逗你了，可以幫我拿行李嗎？有點多。」
陸陸續續將Sunny的東西拿上車後，我們出發了。
這趟旅行，Sunny顯得很有精神，應該說恢復到剛認識的她那樣，有些頑皮，又開朗活潑，自她想起了記憶之後，已經鮮少看到她這樣了。
應該說，Sunny回到了我剛認識她的模樣，但我在說什麼呢，不管怎樣都是她啊……
沿路我們聊著很多事情，也互相吐露許多不曾說的心事，Sunny也會定時的關心我的身體狀況，很訝異地，與之前相比，這次我的情況真的很好，長時間待在車子裡也不會感到不適，這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怎有如此健康的時候。
我們到了很多別人推薦的景點，一路上走走停停，吃了很多美食，拍了很多的照片，一整天的行程塞的滿滿，雖累但卻十分滿足。而旅行另一個最期待的點是—我們可以住好多不同的民宿或飯店，因為每間住所都的裝潢風格都讓我們為之一亮，再加上找的都是靠海的地方，所以每個夜晚，都會在住處的陽台，喝著冰涼的啤酒，聽著沙沙海風，頭頂上的月光變成了氣氛燈，就算不說話，也很享受對方在身邊的感覺，彼此的溫度像在傾訴著情話。
開心的日子，一直好想這樣下去，可通常都不如所願。旅行，很快便到結尾了。在最後一晚的民宿，我們沒有說太多的話，可能正在回顧著這幾天的歡樂時光而不捨，彼此只是坐在陽台的躺椅，靜靜看著黑漆漆的遠方海景。
傳了封回報平安的訊息給秋菊，放下手機後，我忽地陷入沉默。也許是因為醉意的關係，我變的有些感性，應該說負面的情緒悄然而來，隨即牽起Sunny的手，卻發現她正在發抖。
「冷嗎？」
Sunny搖搖頭，表情有些無神，隨後說：「我又想起你在我面前消失的那一幕。」
這個話題，我不想繼續接下去，隨即灌了幾口酒，剛剛就有的頭痛越發顯著。
「好像越開心時，難過的事情也會隨之想起。」
「可能旅行到尾聲，後天就要回歸平常生活了，所以讓妳有所感觸。」我語態輕鬆，試著去瓦解此刻低靡情緒，明明是很開心的一次旅行，再怎麼樣都不該是這樣結尾。
難道結束，都只能是令人哀傷的嗎？越思考著，就越踏入無限的迴圈裡；越想脫離不安的想法，就越深陷其中。在酒精的折磨下，我再次沉默，任憑失控的大腦胡思亂想。
突然，聽見Sunny啜泣的聲音，我看著她，沒有多問一句，因為自己知道……這是失去堅強之後的脆弱。
Sunny不斷擤著鼻子，調整好幾次的呼吸，「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才對，可是眼淚忽然落下，沒有辦法控制……我試著調適自己的心情，別理我。」
我起身進房間，拿了包衛生紙後，坐在Sunny的身邊，慢慢擦著她的淚水，撫摸著她的臉頰，說：「妳跟我一樣，有很多的不安，我知道那種夾雜在會與不會之間的心情，十分難受。不是誰的一句保證，就可以抹滅那樣的不安，也不是說不去想，就真的能夠忽視它，這些我都懂。」
聽到我這麼說，Sunny淚水潰堤，「親眼看到你消失，那種失去感是刻在心裡的，是一道很深的傷口……所以一想到你消失的畫面，怎麼樣都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Sunny抱著我，放聲大哭，她的哭聲透漏著許多不甘與不捨，我全部接受，只希望分擔她的難過。
我也是一樣的，這期間不停在心裡假設著，如果Sunny在我面前消失，那自己會有多麼撕心裂肺？在愛情裡，我們是同一種人，是那種一旦認定了，就會將感情全部給對方，所以不論誰離去，對我們來說都是無限痛苦，因為這意味著，自己所有的思念及依靠，全都化為烏有了。
旅行的最後一個晚上，並不如之前所預期的以歡笑聲結束，相反地是以Sunny令人心碎的哭泣作為結尾。但換個角度想，也許這樣釋放自己累積已久的情緒之後，發現一切只是杞人憂天，不也算是好的結果嗎？
雖是這麼樂天派的思想，但內心的不安感，似乎沒有打算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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