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琲璇突如其來的問題，我的眉頭越鎖越緊，這個問題比女友和媽媽同時落入海中，你被迫決定要先救誰更為困難。
如果可以的話，貿然前去和死神約會，倒不如想辦法讓自己變成死神。
正當我開口要回答時，咖啡廳裡傳出玻璃碎裂聲響。
一位長髮美女將水杯砸在地板上，她身前的男子不發一語，隨後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家咖啡店。
我茫然地望著琲璇，心想：這樣可以能算是轟轟烈烈嗎？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5JXrbn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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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綸，你在恍神嘛？」Marigold的呼喚將我從戀愛蘋果樹上拉了下來。
「語言，具有強大力量，音樂則具有超越語言的能力。」琲璇曾如此對我訴說。好想讓她也聽聽奧菲斯的七弦琴演奏。
無頭奧菲斯在黑夜中說：「我已經知道你的事蹟，剛才你是替閻王作最後的巡禮嗎？」
我點點頭後將留聲花的事情告訴奧菲斯。祂沉默數秒後，只輕輕撥出一個音，整座樹林猶如同時發出哭泣聲─另一種「大雅無曲」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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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向奧菲斯訴說關於琲璇的遭遇，隨即提出請求：「我想用留聲花錄下兩首曲子，可以請您代為演奏嗎？」或許是我想拯救琲璇的心情和祂當年勇闖冥界十分類似，奧菲斯立即允諾我的要求。
奧菲斯兩曲奏畢，我和Marigold聽得如癡如醉，差點忘了還有任務在身。
最後奧菲斯用琴弦發出擬人話語聲：「祝福你能順利完成心願，尚未抵達終點之前，千萬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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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奧菲斯的樣貌「帥到沒天理」，祂傷心回到人世後依然被許多女子倒追，愛妻至死不渝的祂，從此再也沒愛上其他女人，更不願為其他女子演奏天籟神音，所以傳聞奧菲斯後來變成雙性戀。如果這段傳聞為真，那祂就是第一個雙性戀的神。但是也因此惹怒太多女孩，導致祂的頭顱被砍下丟入河中，最後漂流到「詩歌之島」─列士波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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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祢的鼓勵，我會記住千萬不要回頭。呃…不知道祢有手機自拍照或以前的照片嗎？」身為異性戀男子的我，也忍不住想看看奧菲斯究竟有多帥？
奧菲斯撥了一個音，樹林中突然飛出一隻美麗的青鳥在他身旁飛舞。
「這裡才是重點。」祂用手比著自己的心，隨後繼續彈奏那首悲傷的” αιώνια”，替前往永恆之境的閻王掃除所有障礙。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JNHK484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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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巡禮的最後終點是拜訪布考斯基，若非要執行兩項重要任務，心中萬分不想再次見到他。
眼前的他開心向我揮手打招呼說：「沒想到酒喝得那麼少，炮也打得不夠多，竟然想幹大事啊，權位不值得留戀，一邊打炮一邊遊歷整個冥界，才是最實際又浪漫的作法。」
我翻了一下白眼，不想再多費唇舌，開口對他說：「來吧！」
布考斯基露出各種我不想形容的表情。我直接使用「情感移轉術」再次滿足他的酒癮及菸癮，最後附帶送給他魅惑之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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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個kiss真不賴，雖然和打炮爽度差多了，不過這個太好了，我非常喜歡。」
我沒告訴布考斯基那其實是撒但的惡魔之吻。
「欸，事成之後，我可以給你更好的，你先等一等，重點是布萊克女士交待的事千萬要照做，否則會有神代替我前來教訓你。」
威脅利誘雙管齊下，但願布考斯基別讓我失望。假如這傢伙沒將事情辦妥，我只好請撒但用火鞭取回方才那個香吻。
「喵！」Marigold發出叫聲，一同提醒他千萬要把事情辦妥。
「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千萬不要回頭。」我低聲對笨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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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森羅殿還剩下最後一小段路程，心中的忐忑不安再次被敲響。事到如今，已沒有回頭的餘地。我先繞道走入殿外的傳統日式庭院，坐在其中一顆大石上穩定情緒。Marigold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即將到來，靜靜趴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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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心回想撒但最後做出的重要補充：如何發揮閻王的部分能力？
意識，整個冥界地獄最重要的就是這項看不見的東西。
冥界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意識集合體。從昨天閻王過世之後，日夜陰陽的秩序更迭開始出現混亂，便是原先執掌任務的強力意識突然消失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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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穿白色實驗服的撒但對我說：「你知道『桶中腦』（brain in a jar）的實驗理論嗎？」祂立刻在我眼前憑空取出一顆活腦，認真地做起了該項實驗。
這個實驗是哲學家希拉蕊．普特南接續笛卡兒的「惡魔幻術」理論再進化所提出。根據笛卡兒原先的理論，融合心物二元論的他推導出「我思故我在」，而桶中腦實驗更具體化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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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假設有一個瘋狂科學家把人的大腦完全和身體給分開，將活生生大腦放在一個裝有可維持生命液體的桶子之內，這個大腦就此完全與身體和現實世界脫離。
可是它透過連結一部超級電腦的神經傳輸，接收各種原本可感受到的外界刺激，被隔離的桶中腦從電腦所接收到的輸入刺激，和一個體現並嵌入於人類大腦所接收到的輸入並無不同，也能做出相同反應，例如電腦給它在荒郊野外淋雨或性愛的刺激，桶中腦便能感知到如同嵌入人類頭部中的感受，殊無二致，進一步產生應有的反饋與作為。
然而這一切在「觀察實驗者」眼中並不是真的讓桶中腦去淋雨或發生性愛，但是桶中腦渾然不覺，甚至在交歡時產生極度愉悅感，如此一來，到底這些體驗是真的還是假的？要怎麼檢測現象及行為是否真實發生？該如何解釋這種現象本身？事實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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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桶中腦發現自己是被隔離的大腦，它也難以正確理解「我是桶中腦」的這個陳述，因為會造成語意上的必然性矛盾，從這裡做更深一層的推衍：觀察實驗者本身有無可能也是一個「桶中腦」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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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之，冥界就是裝著大腦的容器，所有亡魂意識就像這顆大腦一樣被置入地獄之桶。諸神與閻王透過給予意識刺激，達到各種獎懲作用，也能統一使用的語言。除了眾神具備的神力之外，閻王具有全冥界最強的意識控制能力，畢竟祂是第一位進入地獄的神，整個地獄幾乎就是祂的意識體。只要能體悟桶中腦的概念與悖論，理解冥界長久以來的運作道理，自然就能運使部分閻王的能力，何況你目前擁有完整的情感意識。即使沒有特殊能力，一般亡靈至少也能做到『隔空換物』的意識變化能力。」
撒但把那顆實驗用的大腦變成一顆大櫻桃給吃掉，繼續未竟的述說。
「那群被關在米諾斯王宮的亡魂，幾乎都是哲學家、科學家與心理學家之流，為了避免他們識破地獄運作準則，倒不如全關在一起讓他們去辯論或繼續做研究。同樣道理，地獄亡魂缺少完整情感，也是為了避免使出強大的意識能力。希特勒這傢伙滿腦子都想著做壞事，當年無意間發現了意識力量，畢竟那時他尚未進入冥界領域，因此差點引發冥界的敦克爾克大撤退。一旦進入這裡，意識便會被控制，所以閻王的理想是平等優先於自由，其來有自，並非全是烏托邦式的構思與造景。可惜被那不三不四的共和體制搞壞了整個建制。」吃著櫻桃的撒但做出最後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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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地抿嘴思考：整個人界其實也蘊含著類似運作道理，最大區別在於：
即便你知道自己是被擺放在社會垃圾桶中的大腦，依然無法做出任何抵抗或改變，於是多數人們選擇變成「無腦」過日子，省卻了不少麻煩。
「假如我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那麼我們至少應該改變我們的生活，自由自在的活著。」我喃喃低語著米蘭昆德拉曾說過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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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動物在死亡後，被抽出意識而送往冥界。假如得以順利轉世投胎，就必須喝下忘川水調製而成的孟婆濃湯，否則會造成兩顆大腦的意識混淆與時空錯亂；意識無法被完全抹消，潛意識或無意識就變成人們追尋真正自我的另一種途徑。
關鍵就在地獄和桶中腦理論的關聯，真正的奧秘究竟該如何掌握？
雙手托腮的我繼續在庭院中思索。
Marigold倏忽起身往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撲過去，瞬間抓下舞動之蝶，然而在牠爪下的物體卻變成一根鮪魚點心棒。
Marigold津津有味吃起了自己捕獲的點心，這正是所謂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嗎？自己的點心自己抓？一般貓咪可以抓到鮪魚點心棒嗎？
沒想到笨貓已抓到撒但所言的「隔空換物術」奧義，我的資質居然比不上這隻笨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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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可是堂堂陰陽師…」Marigold咬著韌性十足的點心棒嘲諷說：「我可是陰陽師養的貓咪，這種陰陽術理論難不倒我呢。」
陰陽師身邊的人事物都不能小覷，加上服部奈緒家中又有忍術一脈的傳承，一隻貓咪習有忍術或陰陽術也不是天方夜譚。
然而真的是如此簡單嗎？
笨貓伸展四肢後說：「切斷連結後再製造連結，先清空容器內一切東西，就像貓奴鏟屎官一樣啊！撒但大人不是說了什麼老子不老子的思想？還有什麼裝箱子與蝴蝶的故事？所以你不是蝴蝶更不是艾綸，而是創造一個箱子的你，要記得把之前的箱子丟掉，才不會變成龜孫子。」
Marigold想說的應該是莊子夢蝶和「規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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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真諦，不過自然而已；更上層樓便是「無」的境界，甚至連「容器」都不存在，所謂的「空」並非是把容器框住的空間給清空，而是跳脫框架把容器捨棄後再重新塑造一個屬於自己的無形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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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菲斯演奏時肯定什麼也沒想，重點在於自己的心與意識，其實祂早就可以恢復英俊面容，但是對奧菲斯追求的音樂之道毫無實質意義。我在召喚出意識之刃時，什麼也沒想，用平衡身心狀態以最純粹思想去感覺意識的流動。在我欣喜若狂之際，憤怒之心促使我對撒但展開熊掌突襲，不但一擊落空，意識之刃的花與熊掌也轉瞬消失無蹤。
冥王黑帝斯賜我身體恢復原狀，也是基於相似的道理。我太執著於原本的身軀，就算剩下三分之二軀體，應該也不影響我在冥界地獄的所做所為，眾多受刑者對於被懲罰的執念太深，反而更感到痛苦或煩躁；一旦有了欲望就會被切斷電流刺激，所以相愛或一方具有傾慕之情時，便無法發生性愛或相見，也是出於這個緣故─圓形監獄的形體被打破，然而意識監管的連結始終不曾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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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羅之眼的運作一樣是相同道理，那對大門上的貓眼便是森羅殿的桶中腦，接收到電流刺激後，從記憶神經元中尋找匹配的反饋動作。
黑帝斯給我最寶貴的隱形頭盔，其實暗示著地獄桶中腦的概念，我不斷想著頭盔能保護內心思緒的狀態，其實是我自己獨立出原本的自我意識，看穿這點的撒但才能無懼黑帝斯頭盔，依然能讀出我的心思─祂果然還是對我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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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貓此刻的喵言喵語猶如醍醐灌頂。我自然地化出右手北極熊掌和左手山茶花，接下來七天的時間，我要拯救琲璇脫離虛無之境與桶中腦桎梏。
如是思考的同時，我的身形已瞬間移動到黑帝斯把守的冥界大門，一道黑影輪廓見到我倏然出現並無驚訝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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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徹底理解自己身在何處了，我總算完成閻王託付。」黑帝斯難得發出欣慰的笑聲。
「冥王大人，可是如此一來您還欠我一個禮物，畢竟至今一件禮物我都沒收到。」
「所以你想要什麼？」
「我要的禮物對您來說相當簡單。」我靠近神秘黑影後把心中願望傳輸給祂。「請先別問為什麼，到時候您會見到有趣的場面。」
「如此吊人胃口，讓我更加期待，一言為定。」黑帝斯爽快允諾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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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回到森羅殿外日式庭院，悄悄把撒但種在裡頭的留聲花挖了出來。
「Marigold，你知道嗎？我生前唯一一次出國就是和你家奈緒去加拿大，那時她幫我準備的護照竟然是你的，所以在愛德蒙頓機場通關時，我還學了你的叫聲。」
「喵！」Marigold煞有其事叫了一聲。
「對，就是這樣。我學得應該還不錯，所以這次…」我乾咳一下後，冥想自己處在「桶子」之外，接著對留聲花說出心中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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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明，我捧著留聲花和Marigold一同走入森羅殿內，等待眾神再次到來。真正的對決現在才開始，擁有對等力量的比拚，才能稱之為「對決」。
數分鐘後，意料中的訪客率先來到。
「嗨，卡戎！」我對眼前出現的身影打聲招呼。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YalbzU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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