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 愛奶茶

古樸西式風格設計，紅磚搭建而成的外牆，門前掛着的油燈只限晚上點亮，杉木製的圓椅和圓桌，彷如時間倒流，回到以前年代的咖啡店……

不，它雖然是咖啡店，但它們的招牌菜是奶茶。

用上中國高山茶葉和紐西蘭牧場淡奶，既高級又好喝，每個品嚐過一次的客人讚不絕口，回味無窮。

不過，縱使生意再好，老闆也不打算轉型或量產化。因為她用心沖製奶茶，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

三年前的秋天，父母雙計自殺，剩下女兒在世上，殘忍的要她獨自承受世間的痛苦。

他們留下的除了少量的儲蓄，還有一間咖啡店。

即使咖啡店為女兒塞蕾娜留下各種開心回憶，她卻只能狠心賣出去，為求未來的生活有更好的保障。

那天，塞蕾娜來到咖啡店收拾東西，憂愁地打量每一處，白色陶瓷杯、黑溶溶的木椅子、半自動咖啡機、手沖咖啡壺……回憶如洪水湧進腦袋，面對既痛苦又傷心的記憶，淚水只能缺堤湧出。

突然，一個男人走進來，他外表俊俏，一臉明星相，鼻樑上有一副長方形眼睛，體形魁梧，是理想中的男性外貌身形。他抱著一個設計新穎的音樂盒，上面有一個時鐘，但時針沒有動。

他見塞蕾娜憔悴的表情，沒有關切問候，打量四周，然後以一把低嗓子，跟塞蕾娜下單：「一杯奶茶，外面等。」

塞蕾娜仍未來得及拒絕，他已經走出店外等待。

沖奶茶？明明工具和材料也沒有，何以沖製奶茶呢？

塞蕾娜拭乾淚水，走出咖啡店，想跟他解釋咖啡店已結業。

邁出咖啡店，即見該男人撫摸外牆，喃喃地說：「跟一年前一模一樣。」

塞蕾娜當然不解，也不想知道，她哽咽說：「先生，這間咖啡店的老闆已經離世，不會沖製任何飲品，特別是奶茶。」

男人徐徐地望向塞蕾娜，微微勾起嘴角，說：「但我只喝你的奶茶。」

塞蕾娜覺得自己被人調戲，火上加油，怒道：「你想找女人就去那些店鋪，這裡不是你想的地方！」

男人走上前，在一步之距停下來。塞蕾娜自然地往後一退。

「想有更好的保障和未來，繼續經營咖啡店就是唯一的方法。」

說完後，男人轉身走進咖啡店裡，毫不猶豫地邁步進廚房，熟練地取出櫃桶內的一桶茶葉和一罐花奶。

連塞蕾娜也不知道，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卻居然知道這茶葉和牛奶的存在。他到底是誰？父母的朋友？

他先開滾水，把水倒進茶壺，加入茶葉，靜待三分鐘。

其實這段時間報警趕走他是非常充足，但不知為何，縱使對沖製飲品沒有興趣的她也目不轉睛，晶澈的雙眼被徹底吸引。

把兩匙淡奶預先倒進陶瓷杯，把茶葉隔走，把茶倒入杯裡。一杯簡單的奶茶就完成了。

「試試吧。」他把杯輕輕推到塞蕾娜面前，請她品嚐。

塞蕾娜依然不相信此人，心裡有一萬個拒絕，但手不對心，兩指插住杯耳，並舉到嘴邊。

第一啖，香滑易入，香甜淡奶令舌尖充滿甜味，微微的茶葉苦澀味在喉嚨散發出來；第兩啖，味道更為濃郁，口腔混合着甜味和苦味，但最突出的，是茶和奶的香味，令人無法遏止下來，只想不斷喝下去，享受這種味道。

很快，奶茶已見底，剩下一小滴在杯底，想把杯舉至垂直，把最後的也喝下去，但有人歷歷在目，如此做法有失儀態，因此塞蕾娜沒有這樣做。

輕咳了兩聲，說：「謝謝你的奶茶，挺好喝。」

男人微微一笑，但很快上下唇之間回復水平線，他睬了桌上的工具，再凝視塞蕾娜，說：「要我教妳嗎？」

塞蕾娜聽完後，反問道：「為甚麼要教我？」

以為又是一些「你看似很喜歡」的回答。但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因為你必須要懂得沖奶茶。」

這答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她追問：「甚麼意思？」

「字面意思。妳可以找高人指點或自習，但必須要是這種味道。」

「不明白，意義完全不明。」

「妳就當為了自己和咖啡店，學多一個新技能增值自己吧。」

莫名地知道這些奶茶工具位置，又莫名地沖製奶茶，又莫名地說自己可以教她，這男人的存在真令人莫名其妙。

到最後，他又莫名地說：「我會一直幫妳，直到妳遇見我。」

這句話非常矛盾，但他的語氣和氣場，令人深深地把句話刻印在心中。

***

那天起，塞蕾娜就一直埋頭苦幹學習沖製奶茶，不是因為他，而是想再次品那股令人回味無窮的味道。

可惜的是，方式一樣、材料一樣，連工具也一樣，但無論做了多少次，也做不出當時的味道。

明明他當時沒有任何特別的技巧，只是埋頭地看滾水，再放茶葉，把茶和奶混進一樣就完成。為甚麼就是不能做到相同的味道？

當塞蕾娜腦內一團謎時，他又出現了。

從那天開始，他每天也會過來，縱使當天是下雨、酷熱、秋寒或下雪，甚至沒有人在店內，他也會準時出現在店門外，等待塞蕾娜，和她的奶茶。

今天，也沒有例外。

「一杯奶茶。」他一說完，立即走坐到近門的座位。

明明沒有營業，但他依然目中無人，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就坐下來。

算吧，就把之前失敗的奶茶送他吧。

塞蕾娜把奶茶倒進陶瓷杯，送到他面前。

他露出一對銳利的眼神，嚴肅的俯視着奶茶，一動不動，彷如看透這杯奶茶是失敗作。

他終於動了，但他不是試味，而是掏出錢包，把一百元大紙放在桌上，補充一句：「不用找。」

他說完後，隨即離開咖啡店。從他寂寞的背影，可以隱約看出他是非常失望，失望得垂頭喪氣。

雖然對這個反應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是如此痛心，就像小孩子做錯事但又不願認，心存內疚。

他每天都會來，重複的對白，重複的動作，重複的表情……

或者，明天會有一杯他願意喝的奶茶。

***

四季交替輪迴，再次回到兩人相遇的季節。

這或者就是所謂的「因果」。塞蕾娜的努力得到別人的肯定，咖啡店在眾人大力支持下重新開業，但只賣奶茶，慕名而來的人多不勝數，生意興旺，客人和訂單如河流湧進來。可惜，那個男人日復如一，從沒品嚐過塞蕾娜的奶茶一口。

塞蕾娜也知道，味道跟當時依然有差別，但相比以前，已經好喝得多。

「你還不願意試我的奶茶嗎？」

男人徐徐地搖頭，笑容中沒有喜悅，說：「還不是那種味道。」

「你到底之前加了甚麼才能有那種味道？為甚麼會這麼好喝？」

「那種味道只有你才喝到，其他人一喝，只會是平平無奇的奶茶。」

「到底是什麼調味料？」

「妳知道的。」

男人依舊放下一百元大紙離開。不過今日，他看似有點高興，就像把心中的納悶終於說出來。

***

冬雪降下，圍巾和冷帽沾上厚厚的雪，鼻子冷得微微發紅，呼吸時肺部有點痛，就像被針刺中肺泡。即使如此，塞蕾娜如常回到咖啡店，又見那個男人在門外等待。

「這麼寒的天氣就不要來。」塞蕾娜一邊將鎖匙插進門鎖，一邊說道。

她的動作沒有好像平時那麼靈活，插了幾次才中。

「沒有時間了……」男人喃喃地說道。

塞蕾娜把他的說話當作他自言自語。打開店門後，隨即拍去身上的雪，脫下冷帽、圍巾和羽絨，吐出口氣暖暖手指。

男人坐到平日的座位，眼定定看着塞蕾娜的一舉一動。

「今次我一定可以沖到當時的奶茶！」塞蕾娜拼命地裝作自信十足，拍拍心口說道。

男人微微點頭，平淡中的表情隱約感受到他有點擔心。

「是發生甚麼事嗎？」塞蕾娜關切地問道。

男人若有所思，但忍不住開口問：「生命進入倒數時，妳最想做甚麼？」

找渣嗎？居然咒我死！塞蕾娜想這樣回敬，但見男人一副擔心無奈的表情，內心被軟化，她溫柔地說：「再喝一次當時的奶茶。因為那杯奶茶，是我一生中喝過最好喝的奶茶。」

男人突然溢出淚水，流如瀑布，哽咽說：「抱歉……抱歉！我這麼遲才沖到那杯奶茶，真的很抱歉！」

往往失去才懂得珍惜。這男人也不例外，但他更遲，明白自己對她有「愛」。

塞蕾娜不明白發生何事，只能上前安慰這個小孩，「已經沒有事了，你沒有做錯，沒有人需要你的道歉。」

塞蕾娜咳了兩聲，今次肺部的痛楚比起剛剛有點劇烈，痛得宛如焚燒。

男人突然擁著塞蕾娜，緊緊的，猶如不希望她離他而去。

「當我第一次喝到妳的奶茶時，內心被溫暖包圍，是世上最好喝的奶茶。」男人含淚說道。

他喝過，但不是現在，而是在不知多遠的未來。

塞蕾娜加大力度，緊擁男人，說：「我會一直沖，直到沖到那種味道為止。」

這天之後，男人再沒有出現，彷如人間蒸發。

***

秋天再臨，客如激流湧進來，訂單接過不停。

塞蕾娜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越漸虛弱，但她堅持經營，以「當時的味道」為目標，拼命沖製奶茶。

紅葉如飄雪落下，令大地變成紅地毯。他的出現，劃破地毯，如同紅海分成兩邊。

塞蕾娜認得他。他沒有當時的俊俏，有點孩子氣，身型也比較偏瘦，混亂的裝束和蓬鬆頭髮宛如生意失敗。他手上有一個音樂盒，盒子設計新穎，上面有一個時鐘卻沒有轉動。

縱使很多人對他退避三舍，塞蕾娜既敢上前，遞上加了「調味料」的奶茶。

男人想迴避，但塞蕾娜死纏難打，不斷請求他喝一口。

男人勉為其難地喝下去。

塞蕾娜嫣然一笑，興奮地問：「怎樣啊？」

「很好喝……茶和奶的香味遮過茶的苦澀和奶的甜味，完全不會抗拒，而且很溫暖……我還想再喝。你加入甚麼才會有這種味道？」

「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你才會感受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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