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清麗可愛女子體貼地替我斟上大吉嶺紅茶,迷人笑容充滿特殊魅力。
「伯母您好,我是石允芯,會讓石頭開出奇蹟花朵的允芯。」她微笑做出簡單自我介紹。
「和我家寶貝女兒一樣,名字都有花呢!」我啜飲下一口紅茶,想起了永遠離開我身邊的女兒─書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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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際,咖啡廳裡的顧客不多,店裡的音箱流瀉出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傷悲旋律。
這首曲子被譽為「世界上最困難的鋼琴協奏曲」,拉赫曼尼諾夫本人也承認:「我把它寫的如大象一樣。」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SW5dYYgwR
對比相同是彈奏難度很高的蕭邦《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這首曲子竟然有30,254個音符!比前者的17,099個音符多出一萬多個。演奏所需要的體力及專注力可想而知,更別提需要極為高超的鋼琴彈奏技巧。
人生,簡直如同這首曲子一樣複雜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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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芯欲言又止,低頭望著自己的熱拿鐵,我明白她今日突然邀約的目的,於是直接開口說:「妳想徹底瞭解小泳的過往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老是鬱鬱寡歡而無法露出真心笑容,是嗎?」
允芯點點頭:「那位雨男…啊,我是說小泳他好像隱藏很多秘密,我只知道他對花卉與香水十分瞭解,又很喜歡音樂文學,其他宛如一片空白似的,完全不像充滿活力與希望的大學生。」
「該怎麼說起才好?其實我也沒有頭緒。從來沒有好好整理過去十二年來的思緒,說不定妳的出現,正是上天要我和那孩子面對真正的自己。妳是小泳現在的女朋友嗎?」
「嗯…我們才剛交往不久。」允芯雙頰泛紅遞出手機,把自己和湯泳淼在海邊的合照讓我端詳。
「好甜蜜,好浪漫,希望妳能讓那孩子走出黑暗,像大地一樣遼闊與長久的,只有痛苦。小泳或許就居住在那樣的大地之上,獨自緩步前進,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孤單影子。」
我彷彿在紅茶氣味中,見到了小泳在痛苦大地上毫無目標而踽踽獨行。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ESUixdX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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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學一到五年級的這段期間,湯泳淼一家人居住在日本東京都的文京區高級住宅。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xFjcEHu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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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知名日本證券公司擔任中階主管,前途相當看好,母親則是化妝品公司的調香師。他的母親曾到台灣當過交換學生,而父親曾負笈日本的一橋大學─被譽為亞洲的「哈佛大學」,兩人因緣際會下在日本結識,交往兩年半後便共結連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FWuKlBndi
婚後先居住在台北並生下一男一女,之後因父親職位升遷之故,必須先返回日本總公司任職至少三年以上,於是舉家搬遷至東京生活。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EUE5IVmj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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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該時我和湯泳淼的母親為同事,他自然而然就結識了年紀小兩歲的書荷。某次黃金週假期,我們兩家人還一起去了輕井澤度假。一般假日時,書荷和湯泳淼時常玩在一起─外加他的拖油瓶妹妹。
書荷與湯泳淼都很喜歡植物花卉,個性很合得來。喜歡閱讀的湯泳淼還會念故事給書荷及妹妹聽,偶爾也會帶兩位小妹妹一起去兒童泳池練習游泳,充分扮演好「哥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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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升上四年級的某個暑假午後,湯泳淼和妹妹一起去了母親的公司參觀與試香。由於工作進展順利,那一天媽媽十分難得可以提早下班回家做飯給全家人享用。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wwiVlw0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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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車返家途中,他和妹妹看見一家來自台灣的手搖飲料店開幕,湯泳淼懷念起珍珠奶茶的誘人氣味。
「媽咪,我想喝珍珠奶茶。」他望向車窗外的飲料店,提出難得的要求。
妹妹對專心開車的媽媽撒嬌說:「人家也要喝,我也好想喝喔!」
「小泳,人潮看起來不少,恐怕要花一點時間。這裡沒辦法臨時停車,真是傷腦筋。」
「媽咪,我去買就好。妳和妹妹待在車上。」
湯泳淼的母親皺了一下眉頭後說:「一定要注意安全喔,這支手機你拿著,媽媽開車在這一帶繞圈圈,大概十分鐘之後會在這裡等你。」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Vdr9ODn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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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告奮勇的湯泳淼迅速下車奔向飲料店,沒想到人潮過多,整整花了超過十五分鐘才買妥三杯懷念的台灣珍珠奶茶。他趕緊奔回約定地點等待,發現媽媽開的車子並沒有出現在該處,此時天空驟然下起傾盆大雨,附近僅有一棵大樹勉強讓他避雨。雨勢越來越大,卻不見媽媽和妹妹出現,湯泳淼的內心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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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雨好似足以淹沒整個東京都─東京許多地方以前其實是海水或窪地,並非如今所見到的陸地型態。
心急如焚的湯泳淼急忙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嘟…嘟…嘟…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hW3NXwg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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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秒過後電話依然未被接通,正當他納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眼前兩台救護車以飛快速度呼嘯而過,接著是一輛黑白色警車尾隨在後。
似有感應的湯泳淼不顧滂沱大雨,踏出了大樹的遮蔽,他的全身已被無情雨水打濕。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TkFknTH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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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力奔向發出刺耳鳴笛聲的所在,六、七分鐘過後,他的心徹底被大雨給用力敲碎。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X74FTyR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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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駕駛的黑色車輛撞上一台違規停車的宅配車,更讓他難以相信眼前所見的是:車子後半部幾乎全毀,一輛卡車猛力從後頭壓上,力道猶如毀天滅地般強大。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Vcieywg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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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泳淼整個人癱軟在大雨之中,臉上分不清是雨水或淚水,悲痛難抑的他反而無法哭喊出聲─東京都百年前消失的海水緩緩從路面冒出,沿著他的腳踝、小腿不斷上升,強烈窒息感從肺部、心臟傳到喉頭,宛如即將溺死在自己的肺臟,直到他昏厥過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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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芯,當下我得知消息後立刻趕赴醫院,平日總是以開朗笑容面對我的小泳,緊抱著我無聲哭泣。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落淚。」
咖啡廳外頭此時忽然下起了十一月之雨,猶如奏出無言的輓歌。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nbghdMn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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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里─也就是小泳的媽媽,在他奔往飲料店後,便開車繞著該街道區塊打轉,不久之後,天空瞬轉陰暗,不一會兒,開始大雨如注。
優里的眉頭緊鎖,原來是雨刷竟然在此時壞掉了,但是她擔心沒有帶傘的小泳等候過久,於是勉強前進,最後她的視線被大雨給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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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優里想在路邊把車停妥等待雨停時,強大的反作用力陡然從車頭噴出,牛頓第三定律讓她瞬間昏迷過去,當她垂頭在方向盤的安全氣囊之際,死神鐮刀恰好從上頭揮過,沒能當場砍下優里的腦袋,卻帶走了後座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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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一輛大卡車因雨勢過大影響視線,加上超速、未能保持安全距離,優里在欲停車之際也沒打出方向燈,而煞車燈居然也同時故障,於是卡車直接輾壓上黑色車輛後半部,小泳的妹妹當場被死神帶走,天人永隔。
那個夏日午後,雨神及死神合力譜寫一曲至絕至哀的悲歌,狠狠刺破了湯泳淼的耳膜,流出只有他自己才能見到的淒豔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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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憶起悲傷往事,忍不住落下難過眼淚,允芯體貼遞出面紙,而她自己則是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珠。
「不幸中的大幸是優里從車禍中倖存下來,但是腦部嚴重受創而成為『植物人』,無法清醒過來,就算奇蹟出現,恐怕語言表達能力也會受到重大影響,而且終生無法再行走。」
極度諷刺,一位喜歡自然植物花卉的人,最後卻變成了植物人。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u9hJ3p4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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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麼會這樣?」陷入記憶漩渦的允芯不禁輕輕喊叫出聲。
「然而小泳並沒有放棄,妳可能聽過他說要和植物做朋友。」
允芯點點頭回答:「他說是媽媽告訴他的,要學會分辨花卉植物和香氣,必須先和它們做朋友。」
「所以小泳打算和變成植物人的媽媽做朋友,然後自己喚醒媽媽。」
允芯緊握自己的手掌,期待接下來能聽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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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飄散著絕望氣息,使得年紀輕輕的湯泳淼難以喘息。
湯泳淼滿臉愁容,無助地站在病床邊,注視劫後餘生的媽媽。他伸出右手握住母親的左手,試圖傳遞心中所有溫暖。
「妳為什麼都不說話,媽咪?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小泳,阿姨一定會醒來的。」乖巧懂事的書荷站在他的身旁,默默陪伴失去至親的湯泳淼。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X490LY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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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生車禍那天起,他每天都來醫院探望媽媽,卻也開始自責自己是帶來不幸的「雨男」。假如那天沒有嘴饞想喝珍珠奶茶,他和妹妹、媽媽早已平安到家,上天為了懲罰他的貪吃與自私,先是擅自帶走妹妹,也把媽媽的意識給藏了起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iTu2mq8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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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里變成植物人的第七天,醫院外頭依然下著夏季之雨─東京連續下了七天的雨,毫無止歇跡象。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u0nSYh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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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麼做,媽媽才會醒過來?」
他回家後茫茫然地走入主臥室,看著母親的梳妝台發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3heTMcv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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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泳淼的父親平日本就忙於工作,最近又為了升遷競爭而忙得焦頭爛額。他非常疼愛妹妹,辦完妹妹的告別式之後,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回家,甚至連病房都沒有踏入一步。
「爸爸一定是開始討厭我了。媽咪,我該怎麼辦才好?我不想一個人在這間空蕩蕩的房子裡生活。」
他六神無主,眼眶噙淚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想起媽媽總是會在週末他和妹妹一起出去玩之前,幫妹妹綁好可愛辮子,如今再也見不到這種場景。他不發一語看著梳妝台上的物品,忍不住再次情緒潰堤,淚流滿面。
「啊…這個是…」他想起有次妹妹的調皮舉動讓媽媽大傷腦筋。「說不定這個可以讓媽咪清醒。」
湯泳淼收拾起脆弱的意志,擦乾眼淚,準備自己喚醒最愛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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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悲劇的第八天,東京終於不再落下雨水。
湯泳淼戰戰兢兢從綠色背包裡取出了某項物品,一旁的書荷睜大雙眼,緊張萬分,左手緊抓自己的裙襬,內心祈禱奇蹟能夠在眼前發生。
「這是媽媽最喜歡的『一生之水』,書荷,讓我們來試試看。」
湯泳淼拿出試香紙,將「一生之水」輕輕噴在上頭,接著他把試香紙放在媽媽的鼻子下方。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1ndq34J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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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阿姨的鼻子動了,右手也動了一下。」書荷興奮地大喊出聲。
「媽咪…」湯泳淼不禁喜極而泣,雙手不停顫抖,他緊忙跑去最近的護理站告知這項好消息。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rXP8hVB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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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他和妹妹準備出去公園散步,妹妹在綁辮子的同時,偷偷噴了媽媽的香水,不小心用力過度,滿身都是濃濃香水味,使得媽媽露出苦笑。
湯泳淼倏然想起媽媽最愛的香水,說不定腦中深層意識可以被氣味喚醒,於是打算用「一生之水」和變成植物人的母親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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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外的十一月之雨暫歇,天際依然布滿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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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真的出現奇蹟!」允芯如同當時的書荷,忍不住雀躍地喊出聲音。
「那時真的很振奮人心!接下來的五天,小泳都用同方法試圖喚醒優里,結果都能有效讓媽媽的鼻子和手部抽動一下,主治醫生也感到不可思議。嚴肅又落寞的爸爸也十分開心,下班後就趕來醫院探望,並詢問醫師相關的復原進度及方法。小泳很聰明,他想到媽媽最愛的其實還是大自然中的花草樹木,於是他向我詢問『一生之水』的配方,當中含有哪些植物花卉?他也是從那時開始懂得分辨香水內有哪些植物。小泳非常有天分,幾乎可以勝任調香師的工作,一切都是出自對母親深深的愛,或許還有對妹妹的強烈愧疚感。」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Kbi4IzK12
優里住院的第十四天,湯泳淼和書荷一起抱來了玫瑰、鳶尾花,甚至不知從何處摘了一朵「睡蓮」,這些花卉正好是「一生之水」前味基調,冷冰冰又充滿藥味的病房頓時滿室生香。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GC90RoP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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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自然馨香化成奇蹟希望的絲線,從湯泳淼手中飛竄入媽媽的鼻息之內,不停努力挖掘被埋藏起來的真實意識。這次的反應更為激烈,眼皮開始挑動,手指可微微顫抖。
大家都興奮無比,或許妹妹在天上看著這一切,苦苦哀求死神把媽媽失去的意識還回去,只要帶走她一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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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天,書荷與小泳一起帶著百合、康乃馨及牡丹,準備繼續施展自然的魔法。可是…」我眼露哀傷,猶如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的苦痛。
「可是怎麼了?」
「優里似乎決意自殺。」
「不可能啊,怎麼會有這種事?植物人怎有辦法選擇自殺結束生命,一切不是才正要起步嗎?」允芯緊張地說道。
我抽出一張面紙後哽咽說:「書荷與我見證了奇蹟,卻又同時目睹無能為力的絕望悲劇。」
咖啡廳外的寒雨忽然再起,雨勢更勝前一波,時光宛如倒流至優里和妹妹發生車禍的那一天下午。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H0OLzqf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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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次阿姨怎麼沒有反應?」書荷焦急地握住小泳母親的手。
湯永淼不斷嘗試讓媽媽嗅聞花卉香氣,然而這次不再像之前那樣順利出現奇蹟,眼前的母親一動也不動,毫無任何反應,若非尚有心跳與呼吸,躺在病床上的優里就像一具有體溫的屍體。
湯泳淼和書荷一同攜來的百合好似在瞬間失去生命力,康乃馨花瓣逐漸凋零,牡丹花不再豔麗如昔。所有美麗生命無能為力地萎縮消逝……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4qdViFgws
「媽咪,妳快睜開眼,快點動一動!」
我看著小泳使勁搖晃優里,書荷眼眶早已泛出淚水。他轉而用力捏著優里的手臂,護理師見狀後,趕緊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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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護理師和我將情緒激動的小泳帶出病房,書荷擦乾淚水之後,安靜地陪在小泳身邊。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h9QPVv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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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媽咪是不是又生氣了,所以才不願意理我?」
我試圖安撫他的激動情緒說道:「才沒有這回事,媽媽覺得你非常聰明又勇敢,一定可以和爸爸好好生活。」
「我不要!我想要吃媽媽煮的咖哩飯和味噌湯。我想要…我想要再和媽媽說話…」
小泳在我懷裡啜泣,書荷將左手放在他的肩上,將自己的體溫與他分享,努力吸取小泳的每一吋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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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天,花卉與香水療法都不再管用,醫護人員和家屬從原本的興奮期待,恢復成頹喪無奈,轉而使用一般正常醫療方式刺激優里的意識與身體,然而眼前軀體一動也不動,像個徹底沉眠的睡美人,生命跡象日趨衰弱,器官機能衰退狀況十分嚴重,接下來的三天會是存活關鍵期。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mPXyrPW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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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已向家屬表達可進行「器官捐贈」以獲得「腦死判定」,讓病人得以安寧離開這個世界且遺愛人間。此為日本法律的特殊規定,但是家屬擁有最終決定權。在這種規定之下,被正式判定腦死之前的植物人是否還是一個「人」?在日本迭生爭議。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a3WEqr7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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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在氣味療法失效的第四天夜晚,偷偷在病房裡拿出沾有一生之水的試香紙,讓優里仔細嗅聞後開口:「優里…聽得到嗎?仔細聽我說。其實妳可以努力清醒過來吧?」
一生之水所含的所有花卉,此時彷彿全部在病房的地板上冒出,奮力急速生長並用力綻放花朵,花蕊散發出迷人的馨香。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1Orrt1z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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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里,妳認為自己會給大家帶來沉重負擔,選擇再次遁入黑暗之中,所以不願再有任何反應。醫護人員的對話妳都聽見了,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沒有知覺,腦部受創嚴重,即使順利清醒,勢必會影響大家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小泳。」
我說出連自已都難以相信的驚人之語後,隱忍淚水對著眼前毫無反應的軀體繼續述說。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e4kkETd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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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備受煎熬的小泳該怎麼面對今後的一切?換作是我的話,目前也是毫無頭緒,對妳來說,不可能有一種兩全其美的決定,但是妳必須勇敢面對難關,假如小泳可以辦到,為什麼妳不能呢?工作上,妳一直很努力且從來不認輸,現在為什麼要放棄?即便活著可能很痛苦,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優里,快點清醒過來,妳絕不會變成大家的負擔,身旁的每個人都很需要妳。不論妳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好好照顧小泳,請妳放心。」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AGgRMjeL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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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不知不覺落下夜雨,無聲無息,然而每一滴雨聲都傳入優里的意識深處,記憶中所熟知的花卉植物全都消失無蹤,只剩下金橘黃色的「金盞花」,它的花語是:離別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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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芯,那晚我離開病房前,轉頭看了一眼優里,我見到她緊閉的雙眼滲出了淚珠。每一滴都是珍貴無比的淚水。」
允芯聽聞狀況驟變,美麗雙頰早已印上了悲傷的淚痕。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NptZ8efG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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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過後,小泳和父親、外公外婆一起佇立在「松本家之墓」的墓碑前。優里的骨灰被收入松本家之墓裡,和破例被納入之中的妹妹骨灰長相作伴。
墓園寧靜安詳,裡頭有一株巨大的「一本櫻」,每到日暖風嬌的季節,便會輕柔地撒下無數粉色花瓣,朝墓園四面八方飄去。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s5TEGQH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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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晴空萬里,沒有人知道為何小泳會攜帶一把老舊的墨綠色雨傘。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qI8FddU16
他祭拜完母親之後,悄悄走到櫻樹下撐開雨傘,該時已非花季,他不知對著那株「一本櫻」說些什麼,霎時,天空落下傾盆大雨,然而在樹下的小泳彷彿和媽媽及妹妹一起欣賞最後一次的「櫻花雨」。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MVVEAfm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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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泳,妳和爸爸都要加油喔!媽媽和妹妹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們。」
櫻樹內部傳出只有小泳能聽見的熟悉聲音。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wAUPFv7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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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面容的死神靜靜坐在病床邊,看似溫柔地幫湯泳淼的母親削著蘋果皮,削著削著…連整顆蘋果都削掉了。
石允芯專注聽著書荷母親述說往事,腦中浮現出極為殘酷的畫面。
死亡,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斷頭式平等」。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yP1Z3ri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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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尾聲的最後一個週末,我帶著書荷前往小泳家,打算下廚做咖哩飯、漢堡肉丸及味噌湯讓他享用一頓家常晚餐。小泳的父親在遭逢劇變之後反而更加賣力工作,幾乎忘卻自己還有一個孤獨承受一切的十歲兒子。
「阿姨,其實媽媽本來會醒過來,對嗎?」
「嗯?」
「我看見媽媽哭了。」
「小泳什麼時候看見的?」
「在媽媽決定放棄的前一天下午。我在病房裡幫她擦上最愛的『一生之水』,然後跟媽媽道別。那時我不敢哭出聲音,因為我怕媽媽會聽見,但是她卻比我更早流出淚水。我知道媽媽是自己決定要去見妹妹的!」小泳語帶悲傷對自己傾訴。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LtXdrw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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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烹煮完畢後,我走到小泳房間提醒他和書荷準備吃飯。書荷已疲累地趴在床邊睡著了。小泳親口對我說出這段無人知曉的生離死別。
此時,小泳的房內音響傳出一首陰鬱又哀傷無比的歌曲,旋律極為憂傷淒涼,主唱富有情感與令人難忘的歌聲,縈繞在整個死寂般的房內,久久不散。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afKthR8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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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嗎?妳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nW2iqPzLT
啊…妳已經睡著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tm1LVUEUI
對不起,我好像把妳吵醒?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hNSSirS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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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的,我可以聽見妳在說話,可是妳已無法再醒過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wa48mPw9h
謝謝妳傾聽我的話語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EdSdshdP
我們暫時無法再見面了,所以我對妳說一聲晚安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IYPPUjMGM
就是在這通電話的尾聲……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GC2GCLG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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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妳聽得見嗎?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tJOlksoss
我愛妳,媽媽!除此之外我已說不出其他言語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wSs1Jn1z1
我愛妳,媽媽!我再也無法好好說出這句話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ViynhgBcC
我愛妳,媽媽!然而我再也聽不清妳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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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曲是老牌視覺系搖滾樂團BUCK-TICK的”Long Distance Call”,照理說,以小泳年紀不會接觸到這個樂團和歌曲,不知道他從何得知?
BUCK-TICK主唱櫻井敦司深情唱出他和母親的最後一次「電話談話」,用歌聲與充滿思念的歌詞,紀錄母親在世的最後一刻。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f9qDh4C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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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妳,媽媽。妳放心去照顧妹妹吧!」
小泳背對著我,看著已經進入夢鄉的書荷,獨自哼唱這首悲傷歌曲。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GX0otnXn1
“我即將徹底心碎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eTwfghpPo
我愛妳,媽媽!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PZAqpZ1rM
我還沒說夠呢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SVwJyvHLA
我愛妳,沒有其他的了…”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ajy1rhC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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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歌曲太過特殊,我後來上網查詢,才知道背後有這段故事。主唱在母親過世二十年後的演唱會表演時,雙膝跪地,甚至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接著默默流下淚水…我看著那段影片也跟著流淚,想起自己已經過世的母親。」3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NcsvvN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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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允芯一臉愕然,無限愁緒緊緊包裹住全身。
在書荷母親的傷悲話語中,好似浮現出湯泳淼在漆黑房內獨自吟唱這首歌曲的畫面,然而他的母親卻再也聽不見這句:「我愛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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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乃擷取拙作《在灰燼中擁抱你》同名章回潤飾而成,應該還勉強合於規定─依舊是自己的創作,希望各位看官耐心看完後,眼角會隱約泛著淚光。
→ 拙作由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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