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字有,介意者慎)
「操!」中年男子咬著牙,用力按住汩汩流出鮮血的傷口,他方才經歷過一場追殺,被無數刀刃無情砍傷。
對方是認真想要他的命,畢竟他本來想吞掉跟日本貿易的全部貨源,而且差點就成功了。
戚仔啐出一口血水,舌尖頂了頂搖搖欲墜的左犬齒。就差一點點,要不是因為那個臭小子當抓耙仔(台:告密者),操。
國中畢業的他由於沒有亮眼履歷和技能,一開始勤勤懇懇打零工、搬磚頭,薪水卻微薄的可憐,後來透過同行介紹認識了全哥,從最基礎的運毒開始幹起。
憑著年輕力壯、勤勞和有眼色,戚仔漸漸混出名堂,從原本只能負擔二手腳踏車的小咖,搖身一變成為駕著寶馬的拉風人物,陸陸續續有幾個新來的開始喊他「戚哥」。
戚仔實際上非常感激全哥,但他從來無法理解為何全哥堅持只做海洛因生意,只知道對方辦公室裡高高掛著一副罌粟花盛開的全景圖,綿延不絕的紅艷奪人眼球、惹人心醉,不知情的人,很難將它與引發鴉片戰爭與奪取無數人命的源頭聯想成一塊。
除了那張風景照,戚仔從沒親眼看過罌粟花,但他倒是看過一位罌粟花般的女人。
小公寓牆壁上映著粉紅昏暗的燈光,廉價香水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坐在床上的女人剛洗完澡,嘴唇很厚,被唇膏染地紅艷艷地,身上是一塊10元肥皂的味道,幸好並不難聞。
當時還是處男的戚仔比第一次運毒還要緊張,粗糙雙手都不知道擺哪,勾著唇笑的女人將它們拉過來放在胸前,柔軟觸感直接把戚仔腦海炸出五光十色,暈乎乎地任由對方擺弄,很快就繳械投降。
女人熟稔地點起一根菸,開始簡單的清理工作,看戚仔還愣愣的樣子,竟將抽到一半的菸蒂塞進微張的嘴裡。
王牌菸味混著不知名口紅的味道,從此變成了戚仔第一次性愛的標誌。
女人實際上並不年輕,靠著撲粉和燈光,勉強和戚仔年紀打平。一起來的曾笑他戀母情結,他生氣反駁戀母個屁,他連自己老娘的臉都沒看過。
但無論光顧多少次,女人都只是敬業但冷淡地幫他服務,等完事後再慢條斯理地清理,至於他本人是誰無關緊要,只要他下半身有舒服到就好。
後來戚仔看到形銷骨立的吸毒者,捧著皺巴巴的鈔票苦苦哀求的模樣,忽然聯想到那一段歲月,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來和眼前的人一樣,對罌粟花無可自拔,唯一的區別是令他成癮的氣味不是醋酸味,是菸、是口紅、是雜貨鋪架上躺著的一塊塊肥皂。
男人還沈浸在回憶裡,幾雙皮鞋卻煞風景地出現在低垂的視線中,他舉起緊握著的槍,槍聲此起彼落響起,一片混亂中,左犬齒毫不猶豫地棄他而去。
「操⋯!」髒字在血水噴湧間含混不清。
視野如潮水般瘋狂後撤,原本有序瑣碎的記憶被火藥味全數擊散,包括那個像罌粟一樣的女人。恍惚的戚仔在逐漸縮減的視覺中,看見一雙紅唇輕輕貼上前額。明明女人吐出的話語是那樣冰冷,唇卻如此溫熱,讓人回想起冬日早市的熱飲,幾乎要將人燙傷,卻又捨不得撤手。
幹他娘的。
意識逐漸流散在空氣中的戚仔忍不住大笑,那女人根本就沒做過這種事,自己到底在亂七八糟幻想什麼玩意,比處男還不如,笑死人了。
戚仔自以為自己笑得瀟灑暢快,但被血浸滿的聲帶早就失去震動的能力,如果此時有人在場,便會目睹這一幕有些瘮人卻又可笑的畫面:樣貌猥瑣的中年男子無聲張大嘴巴,五官像是被狠狠揉皺的衛生紙,表情難以分辨,似喜更似悲。
然而無人經過,也無人在意。在這城市昏黃路燈與璀璨霓虹燈都無意照拂的地方,只有黑暗願意給戚仔蓋被,憐憫般幫他遮掩瀕死醜態。
傷痕累累的男人溝鼠似地蜷起身軀,就這樣斷氣於無人知曉的骯髒角落。全身血液流淌一地,宛如滿地怒放的罌粟花,鮮紅而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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