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坵島要先搭船或飛機再轉乘小艘的船,小愛一行人搭的是私人船隻,少了許多限制,能更快速到達。回想起兒時在船上吐到胃都翻出來的經驗,小愛對坐船頗有牴觸,幸好暈船藥迅速生效,疲憊的她睡去。好久沒睡這麼熟。沒有惡夢,沒有睡眠中斷。
一覺醒來,已經抵達大坵島。天空藍得像用單管藍顏料塗好的底色。
與其他離島給小愛的印象不同,大坵島從碼頭就沒有老舊感,自隱士之家入住整修後一直保養得不錯。碼頭連接一條上坡路,坡道尾端的岔路往左通往社區,往右是向下的路,可以通往繞島一圈的觀光道路。整座島約零點七平方公里大,從海上看覺得不過是座小島,踏上來後比想像中大上不少。
從碼頭到住宅區的距離很短,爬上斜坡就到了,即便如此還是有人開高爾夫球車來幫小愛運行李。來人是一個叫勤智的平頭男生,全身晒成古銅色,肌肉發達。他告訴小愛自己來這裡兩個月了,在島上重新找回人生的美好。
勤智的衣服上有精美的海藻圖樣刺繡,注意到小愛在看,他說:「這是橋哥幫我繡的,像系服一樣每個人都有一件,可以自選想要的圖,妳想要繡什麼?」
我也會刺繡,小愛正在想要怎麼說這句話,海莉就說:「給她一點空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
勤智附和:「冷哥的妹妹一定要好好照顧的!」
海莉瞪著勤智,直到他後知後覺露出「糟糕」的表情。其實小愛不在意有人提到冷,她的此行就是來增進對冷的了解。
海莉對小愛說:「島的另一端有廢棄的學校和軍用坑道,都很值得一看,或是在會館活動也不錯。我常跑戶外活動,改天妳安頓好後我再帶妳去別的島玩,來離島不能不浮潛。」
「島上只有我們嗎?」會不會有奇怪的人溜進來?她想問的是這句話。
「我們對外說蓋私人民宿,這件事也只有附近島上的人知道,大部分人還以為這座島上只有梅花鹿呢。」
也是,又不是無人荒島,推理劇中的殺人事件才不會發生。況且這個社區是冷設計的,他不可能沒考慮到安全問題。海盜登陸、殺人魔入侵這些幻想荒謬得可笑,誰會特地跑到這裡幹壞事。
海莉拍勤智的肩膀說:「覺得不安就讓這小子陪妳,他是這邊的勞力擔當。」
勤智說:「小愛姐要去哪都可以叫我跟!」
小愛揚起唇角說:「我第一次被叫姐。好像什麼大姐頭。」
海莉笑說:「妳笑起來這麼可愛不像是大姐頭。房子後面有露天游泳池、營火場,隔了一段距離,晚上活動不太會吵到休息的人,但過了晚上十一點還是盡量放低音量──我猜妳不會是喜歡晚上狂歡的那種人啦。天黑以後也不要跑到梅花鹿區,那邊沒幾盞路燈,絆倒就危險了。島上的交通工具只有腳踏車和兩輛高爾夫球車,我們大多徒步,透過放慢步調來消除對習慣高效率生活後的壓力,作息也盡量早睡早起。當然妳可以按照妳想要的方式生活,但就得自己處理飲食,我個人推薦和大家一起吃飯會比較方便。公共餐廳出餐的時間分別是早上六到七點、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下午五點半到七點。妳想回去就叫我安排船,反正妳的住處最好安排,不用和別人輪住共住,不然淡旺季的床位規劃麻煩得很。島上人大部分都是來來去去,包括我,休完假我也會回本島工作。」
和照片中一樣漂亮的房子林立在面前,同樣穿著白色棉T和寬鬆長褲的人們對新面孔十分淡定,微笑揮手後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海莉和勤智替小愛把行李搬到冷的房子門口,便放她認識新居。
小愛一踏進房門就愛上這裡。房內布置是北歐風的簡潔質感,空間不大,因家具也少,看起來仍寬敞舒適。一樓有客廳和餐廳、小廚房,客廳的鋼琴應該是為了她準備的;二樓的兩間臥房分別掛著寫有小愛和冷名字的門牌,除了兄妹倆的房間,還有一間共用的漂亮大浴室,裡面有小愛夢寐以求的海景浴缸。她的房間也有面海的整片玻璃窗,可以坐在透明圓球吊椅上觀賞海景;某些室內設計又兼混著波西米亞風,有鋪著毛毯和軟枕的閣樓,可以躲在這獨享靜謐;角落的綠色植栽是塑膠的,果然照顧盆栽植物這種事冷絕對不會做。
冷的房間比小愛的房間還小,看起來比較像普通的民宿房間,小愛無法將冷跩跩的笑容和這間樸素房間連結在一起,光床的尺寸就不符合他的喜好。不過回想海莉說過的話,冷不喜歡島上的生活,最長僅住過兩天,這樣一想就算合理,既然不像勤智那樣甘願在此永遠定居,就沒用心打理房間的必要。這麼說,這裡也只是過渡之地,並非冷想要打造的和小愛的最終家園。或是冷有其他想法?她困惑著,用整理行李來分散專注力。
收拾告一段落,恰巧勤智過來按門鈴,告知晚上在營火場旁邊的露天用餐座準備了豐盛的燒烤大餐。她出門時,其他房屋的燈都是暗的,炭烤香氣及樂聲引導她走向熱鬧的源頭。
人們或圍在燒烤爐邊,或端著食物聚在一起聊天。坐在漂流木上彈吉他的海莉向她招手,卻沒站起來迎接,取而代之的是海莉身邊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起身走來,他身穿和其他住民同款的棉質白上衣和亞麻長褲,看起來卻特別出塵,衣物也潔白得完美。凝視著小愛,他微笑說:「歡迎,妳終於來了。」
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小愛感覺到,她要的答案,就在這個人身上。
「我是柳洙泗。」他說。
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JLGSv9F97
她不住凝望柳洙泗被火光照耀著的精緻臉龐,他不笑時眼神溫柔,笑時清爽,舉手投足與談吐間俱是貴公子的優雅氣質。這麼說有些失禮,同是名校出身的海莉給人感覺親民,冷和柳洙泗卻有與凡人格格不入的菁英氣場,小愛很好想像冷和柳洙泗勾肩搭背的樣子。
大坵島上的成員年齡落在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幾乎都是在學校或工作場合認識柳洙泗後被他引進來,他儼然是此地的精神領袖。柳洙泗也是今天回來大坵島,比小愛晚一點抵達,平常他不常出現在島上,慶祝會之所以熱絡,是因為正逢柳洙泗回來。
和住民敬過一輪酒的柳洙泗回到小愛身邊,遞給她酒杯。
「抱歉,我對酒精過敏。」小愛拒絕。
柳洙泗微笑說:「這是無酒精雞尾酒。」
聽到「雞尾酒」三個字,小愛下意識產生反感,不過看在柳洙泗特地為她拿來飲料的份上,她還是道謝接過。「沒有酒的味道。」啜一口後,她驚訝地說,之前她喝過的無酒精雞尾酒或多或少會弄出近似酒精的風味。
柳洙泗說:「只是果汁和糖漿調出來的飲料。我記得妳對很多東西過敏,冷說過他得特別用心照顧妳。妳還對什麼過敏?」
「蜂蜜、小麥、牛奶,還有其他很多。」
「不能吃蛋糕真可惜,冷很會烤蛋糕。」
又來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每當別人說起小愛不知道的哥哥的情報時,她心中酸酸的,渴望聽到錯誤的資訊,再由她糾正。比如冷喜歡烤蛋糕?她從沒聽過,他學習新事物都是為了她,既然她不吃蛋糕,冷怎麼會去學烘焙,難道是為了這些大學的新朋友?
柳洙泗回憶並說:「冷想要研發不含麩質的甜點,才可以給妳吃。」
小愛隨即釋懷。果然哥哥還是哥哥。她再次開口時語氣之輕快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哥哥本來打算辭掉工作搬來這裡嗎?」
「是啊,妳覺得這裡怎麼樣?」
「很舒服。」
「妳明天有什麼計畫嗎?」
「還沒想到。」
「要不要一起在島上走一圈?認識環境後妳就可以自己出門散步。」
「這邊用google地圖搜不到嗎?」
「由我帶妳走一遍比較保險。」
小愛很難拒絕他爽朗真摯的笑容。
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6S9GMdQSu
在隱士之家改建大坵島前,島上沒有特殊的景點,主要以自由生活的梅花鹿為賣點吸引外來客,除此之外就是荒廢的小學校舍和戰地遺跡,散步半天就能逛完整座島。換上島民的服裝後,小愛自在多了。柳洙泗也穿著同樣的衣服,這使得他們之間的差異不再深得像海溝。她的放鬆和他的溫柔也有很大的關連,他待她彷彿是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保有恰好的距離感,不致生疏禮貌到令她想逃跑;但她不禁好奇,柳洙泗的工作是什麼?似乎不是醫生,他常常在外奔波。
她旁敲側擊問:「大家都是年輕辭去工作嗎?」
「成員幾乎都有正職,我和海莉定期會回本島工作,有的人到了假期才會來島上。到了冬天剩下不到十個人,甚至五個人都有可能。」
「五個人生活好像不太方便。」冬天沒颱風,可強勁的東北季風也影響交通,要是食物不夠,可能會變成蒼蠅王的場景。
「到附近的島只要十五分鐘,這邊不是多荒蕪的地方,我們還有自己的交通工具。遊艇和直升機是有點誇張,但冷和海莉堅持要大排場。」柳洙泗無奈笑說。
「交通費用也包含在住民會費裡面嗎?」
「海莉沒告訴妳,妳不用繳會費?」
「有,但不繳還是有點……。」
「這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是冷為妳打造的,從各方面來說都不能向妳收費。本來我們的計畫也是將隱士之家的營運上軌道後,提供更多便宜的休憩處給會員,能夠無償提供當然最好──雖然那是不太可能的。」
「你的工作是什麼?」小愛終究問出口。
「藝術家,演說家,流浪醫生,我傾向介紹自己是藝術家,會方便得多。我通常隨心所欲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最近著重的是繪畫。」
「哥哥的房間有掛一幅藍眼淚的畫,該不會是你畫的?」
「他還留著?我以為以他的個性,拿到畫的隔天就會丟回收。我之前給他的作品他都丟了,不過那幅畫是他跟我要的,可能他喜歡那片風景。」
「你畫得很好,我還以為是想像出來的。我小時候看過藍眼淚,印象不深,我覺得你畫的比真實景色更美。」
「能讓妳喜歡,代表我很成功,但不是我的功力多厲害,只不過剛好我看過天氣絕佳時的藍眼淚,當時的震撼讓我自然而然就畫出來。如果妳也看到那天的藍眼淚,就能理解我的心情。現在過了觀賞季節,明年春天開始我們守株待兔,會有機會再看到。」
明年她還在這裡嗎?幾個月的時間可以飛快流逝,又像是永遠等不到的未來。
環島的一路上,他們遇到許多島民,有的在玩耍,有的和他們一樣散步,有的則是維護環境,使他們踩踏的道路不被荒煙蔓草所覆蓋。島上有不少工作需要人處理,除了雇鄰近的居民來協助以外,也有以工作時數抵住民會費的島民,如正在揮汗除草的勤智。
跨過阻擋梅花鹿的柵欄,島的另一面是梅花鹿的活動地,小愛想要把手上的桑葉束餵給小隻的鹿,遭受成鹿用角衝撞,怕得鬆手。柳洙泗說:「網路上有奈良的鹿對遊客低頭鞠躬,想要鹿仙貝的文章,其實那是鹿在威脅人快點交出食物,否則就要撞人的意思。」輪到他餵鹿時,鹿很乖巧,不搶不撞接受他的桑葉,宛如他是鹿群的主人。
「妳要摸牠們嗎?」
「會不會咬人?」
柳洙泗把手放上鹿的背部,鹿毫不在意嚼著葉子。她模仿他的動作,鹿的毛沒想像中柔軟,她以為撫摸牠們身上的白色斑點會有特殊觸感,但那塊毛皮跟棕色的部位一樣粗硬。
柳洙泗把她帶到全島最高處,撥開涼亭的紗幔,她一見到軟墊就躺上去伸展四肢。他把帷幔綁在柱子上,她才驚覺自己過度放鬆。眼前這人和她才認識不到兩天,用他奇特的魔力把她順得服服貼貼,令她連皮膚下的腐爛傷口都忘記照看。他用鉛筆在筆記本上塗抹,順帶拉下她沉重的眼簾,她透過被陽光打亮的眼皮微血管看出去,困惑地想逃出這個粉紅色薄膜包覆的世界。太孤單了,主動要求獨處和被扔進無人宇宙不是同等感受,人們說她自稱呼吸困難是謊言,可若是呼吸順暢,求救也不會卡在胸腔。人的肺部是自主工作的器官,生物學的肺部卻是三億顆肺泡,戳破其中一顆整具身體將隨之塌陷吧。她的肺在想像的過程中被無聊的人玩氣泡紙般逐顆刺破,是尖錐刺入的疼痛,或是無力的鈍痛感?
「愛!愛!」
被叫醒的她差點尖叫,及時想起這不是夢才戛然而止。他關切的臉和她隔了一把直尺的距離,「妳睡得不好。」
「做惡夢了。」她的語氣怯懦得像做惡夢驚醒去找父母同睡卻被嫌擾人清夢的她,那是七歲左右的事,回到房間的她被等待著的冷抱著入睡,做了香甜的美夢。
柳洙泗喚她愛,那是冷獨占的稱呼,是冷要柳洙四這麼稱呼她的嗎?
「妳看起來很痛苦。」
「只是鬼壓床,常發生。」
「立刻睡回去可能會再遇到相同狀況,不妨起來活動。」
「沒事,我完全醒了。剛剛我有說夢話嗎?」
「只有皺眉頭。」
「你居然能看得出來是做惡夢。」
「我的直覺特別準。抱歉,要妳走一整個早上,妳肯定累了,要先回去休息嗎?」
「不用,剛剛補眠夠了。」有人願意陪著她,她可不想主動回去一個人的寂寞世界。「你在畫什麼?」
他展示筆記本,上頭是鹿的速寫,前幾頁還有植物與房屋的素描,都是島嶼風光。
「好厲害。」她校正敷衍的口氣。「讀醫學系又會畫畫,真的很厲害!」
「我的畫技不算好,是來到離島才稍微進步,看到島上的動植物和建築,本來就特別美的事物,就算我是初學者也能畫出水準之上的畫。」
「你開始練習畫到現在多久了?」
「第一次認真想要累積作品量到現在,一年左右。」
那幅藍眼淚是油畫,並不是普通學校美術課會教的技術,也就是說他從零開始學習一年,就能畫出那樣的畫作?無疑是天才。他細膩的觀察力想必也是他出眾畫技的原因之一。小愛知道自己對他的信任來自何處了,他傾聽時會專注盯著說話者的眼眸,還有語氣中的平穩堅定,和他對話絕對不是拿鵝卵石打水漂地漾起波紋就一去不回。
「在對繪畫產生興趣前,你從事的是其他類型的藝術嗎?」
「我開了間小店,賣天然石素材和手作飾品,那陣子對金工有興趣,再更早做的是皮件。妳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天來做。」
「難怪哥哥會說你是他唯一的對手。他很聰明,也不像你樣樣精通。」
「說精通太誇張了。我的缺點是學到一個段落,就想挑戰新事物,冷說我喜新厭舊成不了大事,雖然我也無所謂,能生活下去就行。」
「為什麼你會讀醫學系,而不是選其他更自由的科系?」
「為了應付家裡的人。證明給他們看不當醫生我也能活得很好後,他們沒堅持要我從事本業。我常被朋友說任性,還好冷是更任性的人,我可以光明正大說『你比我誇張』。在我們兩個認識以前,我們都沒有什麼朋友,也跟這點有關係。」
小愛吃驚問:「哥哥就算了,你怎麼會沒朋友?」
「我身邊的人,有的是崇拜,有的是嫉妒又想利用我,真心想交流的人都被這些人擋住。我會認識冷,是他直接推開這些人,告訴我『你是少數我認可的人,別理眼前的蠢蛋,來做點了不起的事』。所以我們才成立隱士之家。」
「隱士之家到底是什麼?海莉說你們是追求心靈富足的團體,這樣的話,跟邪教……性質的團體有什麼差別?」
他平和地告訴她:「以某個理念聚集起眾人,在不當的操作下的確會變成危險,我們盡力避免給人那樣的形象。隱士之家,是小隱於野,大隱於市的概念,我們不追求隱居山林,像某些團體以回歸自然生活為號召,在現代社會要脫離整個體系,在執行層面上有困難,離開城市也未必就會心靈平靜。我們在做的事是療癒,心的傷口不是短期能復原,可能終其一生都得背負創傷,不過透過定期的聚會和課程,還有像是來到大坵島過慢步調的生活,我們得到了面對現實生活的能量,能繼續走下去。整體而言,我們是入世的團體,不會給予『跟隨我們就能得到救贖』的空頭支票,也不會逼成員們遵守教條,繳交會費基於使用者付費原則,其實和加入健身房會員差不多。我們也有免費的活動,像是我主持的讀書會,純粹是同好聚在一起。」
「這樣錢真的夠打造這個社區嗎?還要維護、請人打掃,開銷應該很大吧?」
「冷、海莉和我籌備一段時間,才有足夠的資金建設。我們都是正規醫療體系出身,用過去的人脈和經驗在各地開諮商所,也有出版身心靈健康的書籍,這方面妳問海莉會更清楚,主要由她負責。藝術是我負責的領域,我們鼓勵用藝術抒發內心,有些會員在本島開設相關課程,有些會員的作品會對外販售,像和我合作的橋哥,昨天他沒出席營火晚會,因為忙於創作,他和我都是各種藝術都有接觸,不過他的底蘊遠比我豐富。」
「原來如此。」
如此理想的地方,也是真實存在的。要是當初她不要出國讀書就好了,話說回來,當時她僅因「想要獨立生活」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背叛哥哥堅持出國,嘗到惡果也是自作自受。
晚上她依舊沒動力親自下廚,遂去接待會館的餐廳吃飯。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剛採擷的鮮花香氣,相較於第一晚喧鬧的營火大會,室內用餐靜得多,除了傾瀉而出的鋼琴樂聲,某個角落響起女性銀鈴般的笑聲。小愛害怕別人的笑聲。在她狀態差時,聽到笑聲就覺得對方在嘲笑她,可是在這裡完全不會覺得不自在,大家像是看見家人加入聚餐一樣,對她友善地點頭,沒和她說些會令她感到壓力的話題。
會館大廳有架純白的鋼琴。柳洙泗正在彈奏它,見小愛到來,他起身。
很難確切說明,不過小愛從他的眼裡看見指示。她坐在柳洙泗讓出的位置上,彈奏蕭邦的船歌。
就像年幼時穿上公主洋裝,在親戚的環繞下彈奏樂曲。大家的視線溫暖地集中在她身上,沒有批判的意思,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珍貴的。被囚禁的一年多,她未曾碰過鋼琴,休養期間也抗拒音樂。音樂,尤其是古典樂,令她想起教團的聖歌。然而她的手指自然在黑白鍵上起舞,睽違不知幾年,她再度全身心沉浸在演奏中。不是為了比賽而彈,單純是想彈,彈奏過程中稍微回想起在成年後死去的單純與美好。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逝在空氣中,掌聲響起。
她抬頭,看見柳洙泗微笑著,溫暖的目光直射進她眼底,像被當女奴囚禁的她在小房間天窗看見的陽光。
ns 18.68.41.17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