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戀 - #4 不夜城的日出

像這種平凡的日子會再重複一次，再重複第二次，再重複一周、一個月、一年，即使這之間跨過了一年，年份變了數字。

所有的事情依舊按照他們的步調進行。

也許吧？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一個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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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呂佩洋期待已久的日子，不光光是她，許多人都期待著今天，雖然僅僅是某百貨公司舉辦的活動，但不夜城救星要上台，還連帶了幾個獨立樂團一起，聽團仔們可不由得暴動，該歡呼了！聽團仔們！尖叫吧！！

想到這裡，也許音樂祭更適合尖叫，那留點力氣到時候一起叫吧，我們必須打扮的很現充在百貨公司活動裡假裝冷靜但內心瘋狂且熱情。

又完成一天的拍攝事宜，呂佩洋終於有閒暇時間可以打開手機看看訊息，然而卻收到了活動主辦方的email和一些刷爆的通知，起初她不是很在意，畢竟她的通知本來就很多。

然而在她滑了滑各大平台後卻愣住了，久久不能平復，反覆來回閱讀這幾行文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又或者是假訊息。

因為這些貼文和快訊全部都寫著同一個大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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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獨立樂團《不夜城救星》主唱李棋祥橫死家中，身上慘遭刀刺十幾處，被人發現時早已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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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確認活動方的email，確認主辦方傳來了取消活動與退票的通知，也跑去看了樂團的帳號，在每個平台上一率發著悼念李棋祥的訊息。

這種衝擊最讓人感到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一個你十足敬重，十足熟悉同時又十足陌生的人在這一刻逝去了，閃過的新聞和每一篇文章都一一重複著這個事實，每個人都希望這是場隆重的騙局。

可真正的事實卻是，夢城迎來了破曉，夜晚已經離去。

只能望著夜晚曾經存在過的紀錄慢慢懷念，哪怕會有新的黑夜重新建立起不夜城，太陽依舊會東昇日落的與月亮輪替。

呂佩洋關起手機，救星離這些素未謀面的不夜城居民太遠，她覺得只要靜靜悼念著最好吧。

可要是是自己最親近的人死了呢？

她可不敢想像，也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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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佩洋的行程偏離了軌道，本想和劉育紹出去別的地方逛逛，然而劉育紹卻回了句沒有要去活動的話就別出門了吧，他不想出去。

那好吧，這句話聽來是有點傷心，可情侶間都該給彼此空間對吧！尤其呂佩洋很清楚他的情況。

只是接下來的兩周她都要去南部工作，半個月的時間見不到面，在這之前卻也還是沒有見面，萬分可惜。

總覺得生活過於不順遂，甚至自己的汽車也被人偷開走了，明明鑰匙就在身上，那到底是怎麼偷的呢？她前幾天報案後希望很快把車找回來，現在的小偷真是神通廣大。

勉強幸運的是再過十三天後剛好也正是呂佩洋的生日，她可以和劉育紹一起過生日。

想著興許是一場水逆，便拍拍自己的臉，決定繼續努力工作。

怎麼想也沒想到，這不僅僅是水逆，而是驚濤駭浪猛地朝她襲來，她卻繼續朝著大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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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李家一片死寂，氣氛陰沉。

許成一和李棋祥的姊姊，也就是她的老婆李緣馨，他們帶著小孩趕回家中，可這三人小家庭只是和李棋祥的爸爸和媽媽一起坐在客廳沉默著。

畢竟這是刑事案件，屍體還得先驗屍，也就是說，他們有多希望也許死的人並不是李棋祥，可警方的通知和各種消息佔滿了所有的空氣，壓的所有人喘不過氣。

許成一默默地走出了客廳來到屋外的街上，李家的位置算是郊區，此時只有路燈和天上微閃的星星，還有他，在這裡呼吸著，這才覺得空氣好過了些。

即使李棋祥跟他沒有血緣關係，許成一卻得上是從小看他看到長大，這個抱有音樂夢的老屁孩好不容易在兩三年前重組了樂團，直率且義無反顧，那種發光發熱燃燒自己的人總是讓人稱羨，並且以許成一的角度來說感到慰藉。

前兩周他們全家也是聚在一起的，差別是他們當時很開心，還有其他人在，因為他們在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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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希望，呃，我希望一哥不要再當討好型人格了。」

「你以為我是怎麼討到你姊的？」

「笑死，活該你是妻管嚴。」

「李棋祥！你找死啊！」

「呸呸呸，新的一年不要立刻說死！欸！不要打我！你家小喬在看，身教很差！會痛！！阿紋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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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還殘留在記憶裡的場面，不禁笑了起來，難得李棋祥等人拒絕了來自各面八方的邀約，跑回來跨年，彷彿那個夜停在了永遠。

那才是許成一嚮往的不夜城啊，他邊笑著，眼眶裡打轉著淚，他知道屋裡的人沒有哭是因為他們太過倔強，在看到屍體前絕對不會滴下任何一滴淚，興許李緣馨的不停回想著，希望她當初沒有說出死字，希望她自己不給李棋祥帶來一聲災難。

這麼倔強的一家人也有個倔強的小孩，然而這個小孩死在了今天。

即使是不夜城的救星，依然只是普通家庭的兒子。

許成一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撥打著電話。

太極圖是由黑和白組成的，這兩個顏色不能缺一，在這種情況下最應該聯繫的還有另一人，那就是何苑紋，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卻聯繫不上何苑紋，許成一心裡隱隱不安，他問了其他樂團成員，卻也是得到了沒有人聯繫他的回覆。

何苑紋到底在哪裡呢？

即使如此擔心著，依舊迎來了日出，再過一天許成一還是得回去上班，畢竟他可是一個國中老師，他盡量回歸到那個溫和平靜的老師人設，邊處理學生的事物，在期末接近寒假時事情很多。

「許老師，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這一個問題拋出，許成一就覺得不妙，哪怕是教職人員，也會有那種機車的不行的傢伙，希望你幫他東幫他西，而許成一也總是為自己不善拒絕感到苦惱，他將心裡發悶的種子用灰灰的土簡單埋起，吐了聲說著好。

在他離開辦公室時正好看見了自己班裡的學生上完體育課，正準備放學，男生們一身臭汗地捲起書包，打算到球場繼續活動，女生們也當然就是乖乖地離開了。

許成一邊收拾教室的東西邊目送學生離開，過了十幾分鐘後大家確實離開得差不多了，可卻有一個男同學默默地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坑，他收拾得很慢，慢得連許成一靠近他都沒有注意到。

「英傑，怎麼了嗎？」

這位同學是典型的邊緣人，他沒有太明顯的屬性，比如說活潑也好，書呆子也好，或者是比較陰柔也好，他都沒有，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又安靜過頭，導致沒有人想和他一起的同學罷了。

許成一總是很擔心他。

只見英傑繼續把書塞進書包，整理裡面的雜物，無聲的教室維持了好一段時間，並不是很長，可感覺起來卻過了很久，然後英傑終於輕輕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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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要怎麼做才會被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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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問題，你也不要問老師，哪怕是教授或專家或工程師，都不見得能答上這個問題。

這種事不過就是困擾了全球幾十億人的問題罷了，也許這個問題終其一生都沒有人能找出答案，可是！許成一是老師！他可應該是孩子們的榜樣，就在他抿嘴正要說出大道理時，英傑又搶在他之前繼續問著。

「應該要討好別人嗎？」

本來想好的答覆全都卡在了喉間，許成一微睜著眼。

「為什麼要討好別人？」

看見身為老師的人竟然問出了這種問題，英傑似乎有些沮喪。

「因為怕被討厭。」

因為怕被討厭。

怕被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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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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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很小，遊蕩著這句話。

許成一曾經也是那個沒特色，又安靜，除了乖巧以外毫無優點的學生啊。

如果自己從以前沒有遇到主動找他搭話的李緣馨會怎麼樣？他相信，李緣馨也許會跟另一個更好的人結婚，李棋祥依然會跟「姊夫」聊得很來。

他們會走在同一個大街上，彼此錯過，緊接著許成一依然會是被擠在人群之外的人。

他只是剛剛好比較幸運，在永遠怕被討厭的生活圈裡偶然遇到了愛他的人罷了。

可是如果有人沒有這麼幸運呢？

「英傑，你聽著。」許成一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不要再去討好別人了，這個班二十六個人，去掉你剩二十五個，如果這二十五個人都不喜歡你，那我們就去找另外二十六個人，再沒有，我們再去找那另外二十六個，一定會找到喜歡你的人。」

「如果……都找不到呢？」

他彷彿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搖著英傑的肩膀，他說著：「一定有人愛你，但你也要愛自己，我們不要再怕被討厭了，好嗎？好嗎？」

許成一將頭抬高，輕輕拍了拍英傑的背，實際上許成一只是哽住了，他在安慰他自己。

講出這種話，但是他連自己說出口的話都做不到，聽著英傑說了句好，那聲同意似乎比剛剛的語氣更要堅定。

「老師也不要怕被討厭。」

「不會的，早點回家吧。」

英傑離開了教室，許成一關上了時而發出幾聲嘎嘎的電風扇，關上了教室的燈，收起了自己的東西，帶上東西鎖上門離開教室，再經過辦公室就要走下樓離開，而辦公室裡傳來一聲呼喚：「許老師，你不是還要幫我──」

「不要。」許成一堅定地說著，對方卻一副沒有聽清楚的樣子，驚訝地看著許成一，這位好好先生竟然說了不，那怎麼可能呢？而許成一只是拉高了嗓門說著：「你自己去做好自己的事吧！我再也不要你們任何一個高興了！」

他就這麼大喇喇地離開了辦公室前，離開了學校，坐上車駛了出去，許成一沒有駛向他的必經路線，而是偏離了軌道，打開衛星前往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他要去墾丁，他才不管那邊有多貴，他才不管那裏的攤販要盤他多少錢，他才不管墾丁的風景跟別處的風景有什麼差，他才不管什麼「哦呃琉球比墾丁好玩一百倍喔呵呵呵呵呵呵」，或者「幹你怎麼從北部一路開車到屏東你是白癡」這種話。

許成一什麼都沒帶，他在一個人的車上笑著，接著是大笑，望著車上的小相框，是許成一和李緣馨以及他的孩子小喬，還有因為太過興奮而在照片裡稍微模糊掉的李棋祥。

手機在旁響起，他瞄了一眼，是劉育紹打來的，許成一沒有理會，由大笑轉為咆哮，他不停在車裡叫著：「我不會再討好你們了！我不會再討好你們了！我不會再討好你們了！」這麼說著又笑了笑，他又繼續大罵著，罵完繼續笑。

如果李棋祥在車上，他一定會跟著罵，這兩個男人就會一起發笑，而李緣馨一定會嚇個半死，她從來沒看過這麼瘋的許成一，也許李緣馨也會習慣，他們可以一起痛罵所有人，一起痛罵這個世界還有他們繳不完的貸款。

這時他明白，李棋祥用了他僅有的半輩子告訴他要做自己，卻只能在李棋祥離開後才了解。

悲傷卻悄然掐住了他的咽喉，許成一不再大罵，他邊大叫大哭著，什麼話語或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即使是大人，也會用著錯誤的方式活下去，過下去，就這麼一輩子委屈著自己，輾轉於痛苦和後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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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討好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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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夜城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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