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性地等待,等待,接著是等待,好比說早餐吃完後等著吃午餐,午餐吃完後等著吃晚餐,晚餐後……你問生命有這麼廉價嗎?要是你能立刻答出一個生命最高尚的一刻,那它確實沒有這麼廉價。
真想不到的話,還是想著晚餐吃什麼吧。
呂佩洋在手機上反覆地來回看著李棋祥和何苑紋的新動態,她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從發佈的東西上看不出什麼端倪,這幾天剛好是跨年的時間,算下來只要再兩周左右的時間,李棋祥就會遇害。
但跨年那天劉育紹沒有跟她出門,他說心情不好,加班又太累了。
而且他們還有好多年可以一起跨,為什麼一定要出去呢?
「我新買的花茶,你喝看看。」
「啊,謝謝你!」
一杯熱騰騰的茶被放在了呂佩洋面前,四周的擺設很精緻,不說的話還會以為是來到了什麼網紅咖啡廳,不過望向某處隨意堆起了腳架或者攝影的地方,才會想到這裡是柳登桂的工作室。
「最近工作還好嗎?」
似乎是察覺了呂佩洋瘋狂地滑著手機顯露出的煩躁感,柳登桂拐了個彎提問,他給人一種安心感,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總是有很多朋友,甚至經營網紅也挺順利的,當然,外貌是基本條件。
「還、還可以呀,只是等一下要去拍互惠有點小緊張啦哈哈哈。」
哪怕呂佩洋擔憂著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卻還在按計畫去拍照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因為不確定的記憶和詭異的熟悉感,就放棄原有的東西,而且要是不做點什麼的話,那份莫名其妙的擔憂又會從隙縫中鑽出,隨時準備侵占所有的情緒。
至於互惠攝影是什麼?就是各出各的,模特準備妝髮衣服,攝影準備器材攝影和修圖,彼此都支出些什麼,是為了增加各自的作品集。
「沒事啦,我給你介紹的攝影大哥人很好啊,而且你又這麼好看,可以的!」柳登桂拿出招牌笑容,他習慣性地撥著自己淺藍色的劉海。「話說那間攝影棚附近停車場很難找,你要把車停在我這裡嗎?」
「可以嗎?我……」呂佩洋正想答應,可腦海裡閃過了車被偷走的事,又想到她開著那輛回歸的車後和何苑紋同歸於盡的畫面。「我不好意思耶!這樣霸佔你工作室的空間了,我跑遠一點找停車場就好了。」
在閒聊結束後呂佩洋把車開離了工作室,柳登桂目送她走後便拿了頂鴨舌帽戴著,他又戴了全罩安全帽,將一頭顯眼的頭髮遮蓋住。
隨後他騎上機車來到了一棟高聳的大樓前,這邊是住宅區,生活環境還不錯的那種,至於不錯的定義還是要看個人了,從柳登桂的視角來說的話,這哪還能叫不錯?說自己住在這個地段,簡直是某種隱性的炫耀。
有個男人如預期中的站在這棟大樓前,等著柳登桂的出現,他正是劉育紹,手裡也拿著安全帽戴了上去,他皺了皺有些濃密的眉毛,問著:「這樣真的好嗎?」
「為了洋洋,當然好啊,難道你想把她捲入你的家庭問題?」柳登桂的聲音從全罩安全帽裡傳出,聽上去悶悶的,似乎能掩蓋住他講這句話時毫無誠意的問題。「計畫會很順利的。」
劉育紹一語不發,他只是坐上了機車後座,默認似地同意了柳登桂的問法。
「身分證和戶口名簿那些帶了嗎?」
「帶了。」劉育紹停頓了一下,「……不過佩洋真的不會發現嗎?」
「如果你這麼怕的話,誠實跟她說你家鬧革命也不是不行吧。」柳登桂發動起了機車,絲毫沒有給對方猶豫的時間。「我們不是小孩了,誠實面對那套是沒有用的,你做這些幫到了你自己,又幫到了我,這就是在做好事,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劉育紹再次沉默了,雖然他是基督徒,不過人在做天在看的話,他想這應該也是適用的。他低著頭,在心裡默默地禱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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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主啊!請再次在我的生命中動工,使我走在祢的完美旨意中,請幫助我調整腳步,能行在祢為我預備的道路上,並在今天讓祢更進一步掌管我的生命──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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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
又是忙碌的工作和重複的對話,呂佩洋對這一切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在告別完令人感到有些煩躁的對話後,她不禁感嘆起來,至少商業攝影師還不會動什麼手腳,畢竟在圈內要是把名聲用壞的話,對誰都沒有好處。
不過個人攝影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在她去跟柳登桂介紹的攝影師拍照時,她總覺得氣氛很微妙,本想叫劉育紹或柳登桂過去當她的幫手,但這兩個人剛好都沒空,時間關係下她只好一個人赴約。
雖然拍攝過程都很順利,但在離開前對方卻摸著她的大腿,輕拍了下她的臀部後才離去,當下呂佩洋甚至沒反應過來,她本想著柳登桂介紹的人應該都很好才對,還是說因為柳登桂是男的,所以才沒察覺到嗎?
呂佩洋咬咬牙,想起這些就感覺有些噁心,她看過不少人互相揭露,好比說糟糕的模特,或者是色狼攝影,不能一竿子打翻整船的人,不過當她自己遇到時卻有種憤恨的無力感,她怕被潑髒水,也怕會有下一個人遇到一樣的事,又怕自己想太多。
她看向手機,跳出了一些並不讓她意外的通知,李棋祥遇害了,這果然不是夢,發生的事情不斷地重複著,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只能看著行事曆的日期,開始數著。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接著到了第十三天。
連續地工作並沒有轉移她的注意力,呂佩洋工作完又再次北上返家,車子沒有被偷走,所以她也不用去領車,不過現在也不敢開車了,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叫了計程車,並且不斷地打電話給劉育紹,只是都沒有人接聽。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呂佩洋只能反覆查看社群媒體上是不是有劉育紹的動態,他不太常發東西,但他今天發了個貼文,正好在幾小時前。
「主啊!我向祢降服,我將我的意念、計畫和前面的道路完全交託給祢,懇求祢成為我的主,在今日完全掌管我的生命,阿們。」
計程車在距離劉育紹的公寓還有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附近拉起了封鎖線以及來來去去的人群。
呂佩洋下了車,她發現越靠近劉育紹居住的大樓,就有越來越多人出現,甚至有不少警察在附近拉著封鎖線,還有一輛救護車。
似乎聽到了皮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格外清晰,往四周望去卻沒有注意到太奇怪的事情,只有人群吵雜的交談聲而已。
她也不管這些了,努力擠過看熱鬧的人們,看到了救護人員連忙將人搬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傷患的長相她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劉育紹。
「怎麼回事?!」她驚呼一聲,並開始問起附近的人們,呂佩洋希望這是她看花了眼,其實那並不是劉育紹,至少她希望是這樣的。
「不曉得,那棟樓住的人說早上出門看到受傷的人倒在那邊,可能是有什麼心臟病,我的媽呀,倒在那裏不知道多久現在才被發現。」
呂佩洋想向警方和醫護人員問一些話,卻一無所獲,她又再次撥打了劉育紹的手機電話,再下一刻竟然通了!
「育紹!」她又驚又喜,果然劉育紹沒事,然而這種驚喜感並沒有持續太久,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和劉育紹相差甚遠。
「……喂?您好,這裡是警察,想問您是這支電話的什麼人?」
「我……我是他的女朋友,劉育紹的……」呂佩洋茫然地回答著,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封鎖線內接著電話的警察,他有頭米白色的短髮,頭髮有點捲,五官很立體,像是混血兒的樣子。
只不過呂佩洋也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太久,只是直盯著他手上拿的手機,手機殼裡有張拍立得,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她和劉育紹一起拍的。
呂佩洋和這名混血警察對到了眼,只見他緩緩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請問現在方便問您一些問題嗎?」
她就這麼被帶到了警察局裡,裡面的人看上去很忙碌,有些人面色凝重的交頭接耳著,而混血警察來到了她的面前講解著:
「您好,您可以叫我陳宇霖,是這樣的,簡單和您說明一下,劉育紹先生他疑似墜樓,現在正在搶救中,我們正在釐清他是不是意外墜樓,可能會有一些事需要詢問您,不過現在有點忙碌,也請您先在這裡好好休息,等一下我會來跟你詳細說明。」
陳宇霖雖然看起來是混血兒,不過他講起話來完全沒有腔調,也非常有禮貌地說明完後便離去,也許放在平常,呂佩洋會驚呼地多看看他幾眼,但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剛才的話又給她添上了一層衝擊。
忙碌的環境裡只有呂佩洋是靜止的,此時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躲過了一死後卻換來了這樣的情況,有什麼做錯了嗎?有什麼做錯了嗎?有什麼做錯了嗎?!
此時有個警察緩緩地往呂佩洋的方向走去,他的腳步有些蹣跚,拱著身子,所以呂佩洋才會稍微注意到這個人,她抬起頭,發現對方在室內依舊戴著帽子,身上的制服很新。
不過這名警察靠得她太近了,近到她可以在帽簷下看清對方的臉,他的臉除了很陌生以外還很髒,其中一顆眼睛看起來非常混濁,眼皮甚至留著明顯的疤痕,那並不是最嚇人的地方,而是他失神而又混亂的眼神像是野獸盯緊了獵物一般。
他就像瘋子,對,瘋子!
瘋子怎麼可能當警察呢?
呂佩洋這時才注意到他默默地從衣服裡抽出刀,鋒利的光芒在她的眼前閃過,隨後她聽到了自己一聲驚叫,便再也叫不出來了。
當刀子插進她腹部的瞬間,鮮紅的血液便染盡衣服,她臉上的驚恐和痛苦像是見了鬼,無力地向前想抓住什麼,試圖阻止不可避免的命運。
可命運卻如對方的笑聲一樣,在她耳邊炸響,無情地嘲笑著這一切,刀子來回地在她身上刺了一刀又一刀,公然地在警察局裡殺人挑釁警察,哇──那是多麼囂張的畫面啊,真是個極好的題材。
只是呂佩洋大概看不到自己的新聞了,血液浸染了整個地面,睜著眼逐漸失去了意識。
她又一次地死在了和自己對話不超過三句話的陌生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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