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突然毫無預警被打開,一頭黑色齊耳髮,滑嫩的肩頸上是一條水頭極為透亮的蘋果綠觀音翡翠項鍊,右手手腕上一條和項鍊同色系的冰種翡翠手鐲,穿著華麗幹練的中年婦人大搖大擺的推門而入,雙眼炯炯有神,眉毛端鼻,150的身高,硬是讓她走出了180的氣勢。
四面大白的牆面,實木的地板,胡桃木色的實木大型家具在8坪的房間無一不諭示了主人的品味和性格,但是空氣中瀰漫的煙味,地上和床上到處都是飲料瓶和用紙杯製成的簡易菸灰缸,卻顯得如此違和。
看到眼前的場景,婦人不由得深深擰眉「這煙味怎了這麼大?你才剛生完孩子,不要抽那麼多菸!諾諾還不知道甚麼時候出保溫箱,我昨天去看,才那麼小的一點,萬一出院了你的母奶不能喝,不是還要花錢嗎?那麼多飲料都只喝半罐就不喝了,多浪費呀!能省亦點是一點,你想想,你現在也沒工作,全靠宗煜那點薪水,帶著孩子找工作可難了,怎麼養小孩?還有,你現在年紀小不懂,我跟妳說,飲料也別喝了,那些都是一些香精﹑糖精,對身體不好,月子萬一沒做好,年紀大了全身都落下病根。艾!我進來是要跟妳說,我要去看諾諾了,看視時間規定的可嚴了,去晚了還見不到,不跟妳說了,對了,瓦斯爐上有麻油雞湯,妳餓了自己弄熱吃,櫃子裡有麵線可以加,有時間別躺著,把房間也收拾一下。」
還不等對方反應,交代完這麼長一串,就風風火火的轉身離開了,門也沒關。
床上躺著的女孩名字叫作”顏卿”,幾個月前剛過完生日,今年剛滿17歲,身高155公分,剛生完孩子體重卻僅有50公斤,一張鵝蛋臉,及腰油膩烏黑的的長髮,杏黃的肌膚,茶色的狐狸眼,睫長眼大,微抿的薄唇似是透出寡情的信號。
顏卿家裡總共有3個兄弟,她排行老二,生父是普通的工人,在顏卿5歲的時候,父親坐牢了,母親就獨自帶著孩子住到一個非常小的公寓裡面,並且在婚姻存續期間跟另一個男生好上了,還因此懷孕生下了一個男孩。
由於生活的巨變,理不清又荒唐的家境令顏卿無比窒息,直至國中的時候畢業就進入社會,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檳榔攤賣檳榔,沒多久就認識一個叫宗煜的22歲男子,很快就意外懷孕了。
顏卿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懷孕.結婚.生子…,人生幾件重大的事在這不到半年的時間都完成了。
自從知道懷孕後,跟宗煜登記結婚後,但因為宗煜還在服兵役,一個月也回不了家幾次。,因為預產期快到了,需要有個大人幫忙照顧,娘家又沒一個可靠的,於是收拾北上,後來孩子在火車上出生,一起被轉移至醫院,
回想那天晚上,新生兒保溫室病房不大,哭聲也聲如細絲,顏卿依舊心有餘悸,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再到現在……那時顏清就還是住自己屏東的老家,生了孩子後要再重新找工作,在老家工作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有人介紹非常不好找,回到宗煜台北的家裡,更是有很多不能與外人言說的委屈。
宗煜家跟顏卿家很像,又如同天坪的兩個極端,宗煜是個單親家庭,剛剛進來的人就是宗煜媽媽,人稱金姊,是個強勢有主見的女強人,獨立支撐一個家庭,又把生意做得非常好,在名利場混的風生水起,如果一定要比喻就如同武則天.武則天般的存在;宗煜還有一個哥哥溫文爾雅,聰明還能賺錢,幾乎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反觀宗煜,雖然也聰明,但顯然跟大哥是完全不同類型的,陽光姿意,粗曠不羈,又在海軍陸戰隊服役中,如同一匹奔跑在草原的野狼。
雖然家境殷實,但由於母親每天為事業奔波,無暇管教,加上有大哥這樣的對照組,常常讓他跟媽媽產生激烈的爭執。
兩個孤單的靈魂相遇,乾柴遇烈火很快滾上了床,發展到現在的關係,顏卿才發現一切都跟她想像的不同,宗煜很愛她,風花雪月也很美好,但現實的柴米油鹽又太驚悚,而宗煜不僅大男人,心智和經濟上顯然也還沒準備好承擔,也承擔不起來。
現在宗煜在營區,一個禮拜能見到一次就很不錯了,薪水還少的可憐,自己又沒什麼積蓄,幾乎都是靠金姊養,雖然是媽,但又不是親媽。思及此,顏卿不襟喃喃道「想要一個安穩的家,怎麼就麼難!」這幾乎是一句發自靈魂深處的感嘆句,心裡是強烈的壓迫感。
顏卿艱難的下床,默默地把房門關上,現在家裡只剩她一個人了,世界彷彿都變安靜了,一滴飽含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的眼淚順著清瘦的面龐滾落,最終抵達乾涸的唇瓣,好鹹喔!
一抓一大把脫髮,從頭皮到頭髮絲都因油膩風狂叫囂,時時刻刻脹痛的胸好像也在嘲笑自己沒有母奶,腹直肌分離,盆底肌鬆弛,產後漏尿,夜深人靜一個人必須面對汗把衣服汗溼,卻沒有乾淨的乾衣服可換的窘境,委屈在心底如藤蔓般,無止境的深根﹑發芽﹑蔓延﹑滋長,佔領心裡所有位子,身體的所有不順都無法跟任何人傾訴,轉身又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間,卻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又躺回床上。
還沒抱過那個剛出生的孩子,就已經無數次後悔「太早」生小孩,有了小孩的新人生,不知道得到了什麼,卻能清楚計算失去了多少。生活環境的巨大改變,加上身邊的朋友們都在老家,經濟不獨立,連抽根菸、喝個飲料都無法隨心所欲,如今所見皆不是當初心之所向的美好都市麗人生活,未來還有孩子的奶粉錢,教育問題......,想到可預期的未來,彷彿從一個泥潭跳入另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淖。
「我以後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嗎?」顏卿在心裡默默問自己。
越想,無力感如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而來,淚水也跟著決堤了。
又想到跟自己同年紀的現在都在象牙塔,就算出來工作了也是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升遷,未來是值得期待的,再看看自己,事業生涯成長都還沒開始就已經看到頭了,想到這裡顏卿似乎突然想到甚麼,茅塞頓開「我不能被孩子綁在家裡。」眼裡是無比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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