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的第三天、星期二的早上十點鐘,鏡率領各學系學生代表在校內廣場發表聲明,強烈要求政府公開封鎖大學的原因,以及披露病毒的調查報告。校方拒絕出席會面,政府亦擺出強硬的姿態,他們看死我們做不出什麼花樣。
網上隨即有大量組織性留言批評學生,罵他們感染了病毒還想到處搞事,不懂尊師重道。
連病毒的源頭亦有爭議,新的陰謀論認為可能是敵國在香港投放病毒,基於國家機密政府才無法披露,這是政府的苦衷。網上世界大家都被賦予虛擬的身份能暢所欲言,但控制網路的一方能制造虛擬的言論來控制輿論;他們是焦土政策,把網上言論變成泥漿摔角場,千方百計阻止人民思考。
「可是這樣我們確實束手無策。」馬克思說:「你知道我們的對手是最邪惡的混合體嗎?只取資本主義的體制壟斷資源,壓榨平民;又取社會主義的獨裁統治,所有事情歸國家管理。就算給你拿到病毒樣本,香港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微生物家會接手調查,沒有公信力,沒有人會相信我們。」
事實上朝早的聲明比我們預期所得的回響少很多。我們被隔絕在另一時空,外面花花世界,每天都有花邊新聞訊息轟炸,正經新聞很難抓住人的注意。就這樣到了傍晚,我們五人又聚在AB612商量部署。
我問李白:「水教授辦公室周邊情況如何?」
「對啊,而且整個AB翼四樓以下都被大陸學生佔據了,我的線人一接近就被趕走。對方已經有所防範,現在要調查十分困難。」
鏡一邊整理手頭資料,一邊說:「因為我選擇背叛母親,母親不會放過我們;她比我聰明百倍,她知道我的想法。」
見大家有點沮喪,我馬上勸道:「別把敵人想像得太過強大。即使對方看起來是個能隻手遮天的巨人,其實只是侏儒在石壁上的投影。獨裁者永遠都是佔人口的少數,所以他們才愛吹噓自己有多強大來恐嚇你們,其實就跟流氓撐橫身體大搖大擺走路沒分別,只是青蛙吹漲肚皮來威嚇敵人。」
馬克思說:「我一向都很欣賞你的詭辯技巧,但別賣關子了,就算冷氣軍師也至少有提議吧。」
「這幾天校內保安變多,不會從天而降,我猜是從附近軍營借調過來的。解放軍軍營與大學只有一街之隔,我們走上天台看看,說不定能拍攝到軍營外有什麼動作。」
反正我們控制住AB翼的四樓以上。於是我託李白問同學借來長鏡到天台拍攝,確實拍到有不少可疑的人出入軍營,極不尋常。我一直認為軍隊是真正的劊子手,不可以讓他們披著保護衣隱藏身份而金蟬脫殼。我還要抓緊時間,當晚除了上傳照片到網上,我還印制傳單走到草地派,我要告訴同學這場校園封鎖與中國政府和軍隊都有關。
其中一名男生接過傳單,他皺眉看了一會,說:「不就是普通的街景嗎?什麼可疑人士,完全看不到啊。」
「呃,看看那些平頭裝的隊列……咦?」我再看手上傳單,怎麼照片的街道只有幾個路人,沒有可疑隊列了?
那男生感覺自己浪費時間,嘆氣離開。月鈴在旁說:「果然這些照片沒有說服力呢……」
「不對啊,剛才我們沒有拍到那些疑似軍人走到校門嗎?」
月鈴側著頭,答:「沒有喔,我們白等了兩個小時。」
怎會這樣……我的記憶出錯了?深呼吸,我需要冷靜,暫時回去AB612看看。雖然實驗室等著我的也是另一個壞消息。
「思義,你看新聞了嗎?」鏡說:「政府剛剛宣佈病毒屬低風險,但明白被隔離的人的憂慮,會向所有受影響的人提供每位一萬元的額外津貼。大家熱情開始退卻,剛剛物流系的學生代表打電話聯絡我,說他們有不少同學覺得病毒洩漏只是一場虛驚,現在有額外補助也算是階段性勝利了,再爭取下去可能徒勞無功。」
看來同學的意向開始轉變,大概意思就是只要病毒無害,影響不了自己,還有補償金收,這狀況最好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喜歡穩定安逸的生活,他們這樣想確實沒錯。
「不過我剛才也發生了一件怪事。」我把照片的事告訴鏡,鏡卻感到被冒犯。
「難道你在懷疑我嗎?」
我對她微笑。「怎會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懷疑妳。」
「抱歉……我可能有點壓力,我才不該向你生氣。」鏡說:「不過其他同學已經決定在明天早上開會,即場投票決定是否繼續對政府施壓,抑或把事情交給校方或者大人處理就好。」
「明天啊。」我問她:「妳覺得明天支持和反對哪邊比較多?」
「現在兩邊意見各佔一半,但經過一晚網上言論洗地後就很難說。」
看鏡的樣子是審慎悲觀。她一邊回答我的問題,同時又在電話跟其他同學聯絡,又打開筆記電腦好像在整理什麼資料。至於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李白,我想去一個地方,你可以跟來照應嗎?」
「要去哪?」
「一個可能對方收藏病毒樣本的地方。」我又告訴馬克思:「替我監視Dick的電話訊號,如果來到我附近就發訊警告我。」
沒錯,根據我上一回的記憶,那混蛋把病毒樣本收在那個人跡罕至的課室;就算沒專家幫忙,拿到病毒就拿到他們把柄。於是我讓李白把風、馬克思外圍監視,沿途沒被發現,帶上開鎖器就偷偷溜進那課室。我確定我踏入課室的一刻有一瞬間的眩暈──我跑到課室盡頭的櫃子,打開裡面,卻空無一物。
「我就知道有隻老鼠偷偷溜進來。」
赫然回頭,Nicholas已經舉棍站在眼前──「砰」聲,我被打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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