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們的國家是民主國家,所謂民主就是在人民選擇的時候,不得有任何足以影響民眾自主的聲音出現,今天選舉搞成這個樣子,各位覺得羅晴市選務委員會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嗎?我甚至懷疑候選人與選務委員會串通的可能性!……」
在一個只有螢幕光芒的幽暗房間裡,一名帶著全罩式眼鏡和變聲口罩的紅衣少年坐在沙發上,當電視上的政治名嘴批評到一個段落後。一個充滿男性魅力的聲音由紅衣少年右方傳來:「你的目標……」
「那個名嘴?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不,你的目標是他嘴裡說的那個人……」
少年想了一下,抱怨道:「……靠!入會考試有需要這麼難嗎?」
「你也可以選擇不答應……」話沒說完,後方喀喀一聲,子彈上膛!少年頓感冰冷的槍口抵上自己的後腦勺。
少年也不慌張,笑道:「你們也蠻獨裁的嘛!這樣我哪有甚麼選擇?」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oY2N1l4PM
暗處那人說道:「任務完成,我們再審慎評估吧……」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T8LiwVtbt
「這對組織有甚麼好處?」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9H6HnEUqa
「要加入我們,首先第一個條件就是對任務不要有太多疑問。好奇的人是活不長的……」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N00AwfUmE
這個說法只符合普通人,少年不是普通人,有哪個普通少年面對槍抵後腦的處境,還能泰然自若,淡笑處之?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AVkxCiiyC
少年一拍後腰上的短刀,笑道:「好,任務完成通知你。」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W682tqDPK
「不用你通知,我們會知道的!」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7lqNwwaI4
少年冷哼一聲,灑然漫步出房,開始任務……
羅晴市是一個海港城市,夏日驕陽艷照,陽光燦爛;冬季冷霧瀰漫,神秘浪漫,在國內有「煙雨之都」的美稱。
這一天正臨冬季,還飄著毛毛雨,少年才剛走回街道上,便卸下他臉上的遮掩,露出清秀俊白的臉孔,變回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
一陣寒風讓他緊了緊身上的紅色帽梯夾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滑了一下,社群網站上的消息盡是此次選舉最後結果的勝利,未來羅晴市政府的欠債即將還清等等。轉頭一看,街道旁電器行裡的電視所呈現的新聞報導,所說的皆是民主倒退,選務不公的大標題。
逗得少年冷笑一聲,過沒多久,這些東西也都沒什麼意義了。
「蓋玉偉!!」後方一聲怒然嬌喝,一名金髮女孩鼓著紅嘟嘟的腮幫子,大步來到少年身前,興師問罪道:「你昨天去哪裡了?為甚麼沒有等我?」
少年蓋玉偉搔了搔頭,問道:「你有叫我等你嗎?」
金髮女孩指著他高聲道:「這種事還要我叫嗎?」
女孩是黃氏企業集團的千金──黃凱琳,與蓋玉偉同校,在一次惡徒騷擾被蓋玉偉所救,從此「聘請」蓋玉偉當她的保鑣。
蓋玉偉知道這個時候的女孩子是聽不清理的,攤手說道:「你跟我說,我就等!」
顯然黃凱琳很吃這套,怒顏稍釋,說道:「真的嗎……那你之後都要等我!」
「喔!」一個喔字,不予置評,既沒答應,也沒不答應,一個字若使用得當,也能成為擺脫麻煩的好招。
黃凱琳小跑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說道:「欸,你明天陪我去葉B的演唱會好不好?」
「誰、誰的演唱會?」
「葉克羅啦!他選上市長,要在東門公園河畔辦演唱會啊!」
蓋玉偉眼神閃過一絲狡獪,隨即白眼一翻:「哪個當選的市長不挽起袖子做事,還在開演場會的啊?」
黃凱琳搖著他的手:「你就當陪我去嘛!」
蓋玉偉直言不諱:「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
「有哪個年紀一大把的會叫自己葉BOY呀?真不要臉。」
「可是網路上都有說他的政績耶!我覺得是很好的一個人啊!」
蓋玉偉冷笑一聲:「小姐,你付我錢,叫我幫你打廣告,我會寫不利於你的政績嗎?會寫出來的當然都是好看的,哪有人寫自己的弊案給你看?」
「可是網路上的人……」
「網路上說的也不盡然是真的嘛。與其盡信網路,不如沒有網路,電腦是死的,人腦是活的,天天上網,不如好好靜下心來思考。腦子這麼好的東西幹嘛不用?」
黃凱琳嘟起嘴巴:「你怎麼那麼像我爸啊……」
蓋玉偉哦的一聲,收回手臂,說道:「聽起來意思是你不喜歡你爸喔!那我先走囉!掰掰。」說著不等她回應,立即跑開。
「喂!你要去哪裡啊?」
「去找我爺爺啦,你還要跟嗎?」
凡是有意的男女,對「見家長」這件事總會有所猶疑,就在這份猶疑之間,蓋玉偉的身影已然遠去。
港埠蜿蜒,旌帆收起,黃昏連雨的港灣呈現一片昏暗金黃的天色,多數漁家已收網返家,只有一個頭戴竹帽,身穿黑衣的老人,仍坐在港邊的繫纜樁上,兀自垂釣,當真是斜風細雨不須歸。
一道紅影閃出,蓋玉偉修長的身子坐在老人身旁,那老人眼睛似閉微閉,當頭便沉聲道:「接觸到了?」
「嗯……」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llWftLI6V
「目標是誰?」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Tl7YSuFnq
「長輩最討厭、年輕人最喜歡的政客。」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VcFCcycQe
老人冷笑道:「你也是年輕人,你也喜歡他?」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dczHcT1Px
「端看他選完之後的動作,就知道他是個無禮無義無廉無恥的人。」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bKd1foCvt
蓋玉偉看爺爺只是微笑,不予置評,便問道:「爺爺不是也看不起他那種人嗎?」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H4h5Yaqvp
老人說道:「無恥的人是殺不完的,天底下總會有那種人出現,無論在政治、宗教,還是商業都一樣,總是有行騙的人。如果爺爺看不起這種人,那也太過自大了。」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2bUcKPHJW
蓋玉偉笑道:「那爺爺是希望我殺他,還是希望我不殺他?」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Xi3o8805x
老人釣起一條小魚說道:「雖然說小局不忍則大局必亂,爺爺還是希望你遵從你心裡的聲音。無論殺的是惡人還是無辜,殺人都不會是件好事。」
蓋玉偉望著揮出落下的釣餌,道:「爺爺怎麼知道我心裡怎麼想?」
「因為你是爺爺的孫子。」老人頭也不抬,繼續垂釣。兩人的對話實在不像祖孫關係,反倒像雇主與員工,只有最後一句,祖孫相視的一笑,這才有點一家人的溫暖。
沉默一陣,老人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蓋玉偉又露出狡獪的笑容,只說了三個字:「演唱會!」
爺爺也回了他三字關懷:「小心點!」
點字方出,紅影已如風遠去,此時老人手中釣桿一陣劇烈晃動,海面上的浮標已沉得不見蹤影,老人持桿之手一緊,帽簷下露出一絲微笑:「大魚上鉤了!」雄臂一揚,嘩啦聲響,魚鉤沖天帶起一條黑鱗斑,恰好落入身旁魚簍中。
時值冬季11月25號,正是令人歡愉又帶點感傷的星期天,就在人們都抓緊假期的最後一天放鬆心情時,警局裡的人事仍是忙得不可開交,因應今晚市長的演唱會,所有警員繃緊神經,尤其在這敏感時刻,隨時都有發生意外的可能。
羅晴市警察局長劉局長坐在辦公室裡,手指撫額,眉頭深鎖,歷經這每四年一個循環的「天下大亂」,各級層的警備已疲憊不堪,這會兒上頭又下指示,來了場政治演唱會,身為局長除了搖頭嘆息以外,還能怎樣?
「叩叩」兩聲敲門聲,一名刑警走入說道:「報告局長,又發現一則網路恐嚇……」
對於這類無聊的舉動,劉局長早已見怪不怪,不耐煩道:「這種事還要來報告,就查終端位置逮人啊!」
「局長,這則恐怕是真的,因為技術同仁發現終端位置是在一家廉價網咖,並且在查到位置的時候有惡意病毒入侵我們的警備系統,現在人員正在處理,茲事體大,才來報告局長……」劉局長還沒聽完,便急步衝出辦公室。
鍵盤喀喀,警局電腦桌前技術人員施出渾身解數與病毒抗衡,入侵的雖然不是最強的病毒,但哪怕只有一點,警備系統便要整個癱瘓,檢查維修又要花費人力物力。
劉局長趕到桌旁,即問道:「情況如何?」
技術人員道:「暫且抑制了病毒入侵,但它好像一直發出一個聲音……」說著稍微打開音響……
但聽國歌響盡,一個電腦混雜人音的聲音說道:「各位捍衛民主的朋友們,我們暗殺葉B……」
聲音不停地重複,彷彿在宣示誓言,即便用電腦混音,仍不難聽出那人聲音肅然,此言不像作假造謠,只聽得在場眾人心驚肉跳,可想而知今晚的演唱會必然不平靜。
待技術人員排除障礙,剛剛報告訊息的那名員警拿著手機走到局長身邊,說道:「局長,這是嫌犯在網路上的貼文,各社群網站都有相同的文章。」只見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八個字───「暗殺葉B、捍衛民主」
劉局長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警局裡的電話鈴聲已回答了一切,消息壓不住了。
過了不久,警局門口外面就擠著大票媒體記者,不停詢問今天晚上演唱會的保全佈署如何,是否應該要取消演唱會等等。
面對媒體的詢問,劉局長也只能說:「演唱會將如期進行,會做出最嚴密的保安工作,絕對會杜絕所有威脅的可能性。」說完便穿過圍擠的媒體記者,乘車離去。
眾人的注意都在走上車子的劉局長,誰也沒有發現一名身穿帽梯夾克,全罩式眼鏡和口罩遮住臉面的人,發出電腦混音的一聲冷笑。
時至晚間,鄰近海港的東門公園河畔架起高高的舞台,音響設備、入場出場動線安排妥當,場面之慎重,比之投票選務,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共襄盛舉的民眾一個個迫不及待的經過保安檢查,入場之後便爭先恐後的往搖滾區擠去。
場地浩大,數十名便衣刑警混在群眾裡,方便巡查。今晚主角葉克羅市長身旁的隨扈也只多不少,難免多了點異樣的氣氛。
所有刑警以無線耳機與停在公園停車場的警隊廂型車連線,報告視察情形。
「報告,我是巡查C組,這裡是舞台東側,一切正常……」
「報告,我是瞭望A組,舞台對向大樓一切正常……」
各級組長聚精會神聽組員報告,深怕漏掉任何關鍵訊息,劉局長下達命令道:「各單位注意,今天會場是開放式空間,舞台右方停車場,左方室外籃球場都有人員,犯人最可能是用狙擊的方式,附近大樓必須徹底搜查,若發現可疑人物,各單位先行扣留……」
此時演唱會已然開始,今日主持人仍舊是那未到而立之年的少女,擔任葉克羅在競選團隊裡的媒體發言人,如今選舉結束,正在台上綻放最後的光輝。
「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因為有各位的支持才讓我們能夠再叫一聲!葉市長!!!」尖叫歡呼聲中,身形矮胖,髮色灰黑的葉克羅市長揮著手走上舞台。
數朵炒熱氣氛的煙火從舞台四周噴發,全場歡聲鼓舞,開啟了市長演唱會的第一首歌。
過了良久,舞台附近的組員報告:「報告,我是巡查D組,這裡是舞台正前方,已經進行到中場,市長準備下台與民眾互動,ABC組員上前……嗤」語到末處,聲音逐漸模糊,似收訊有所干擾。
「巡查D組!怎麼回事?」劉局長抓緊耳麥吼道
突然通訊斷去,傳呼器忽然傳來一句:「劉局長,可以叫你的瞭望組員們撤退了,我根本不在那裡!」一字一句,搭配著電腦混合的聲音,迴盪在整部箱型車裡。
眾人皆是一震,沒想到警備系統這麼容易就被侵入主控,顯然此人並非易與之輩,劉局長稍作鎮定,拿起傳聲器,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呵呵…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沒關係!我想我在網路上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捍衛民主的人,我們倒想問你,葉克羅到底分多少好處給你?還是你跟選務會主委李應鈴有甚麼關係?他們叫你負責保安,你就跟狗一樣乖乖聽話……」
劉局長知道他想混淆警方軍心,冷笑道:「你也只是個敢在螢幕前面吠的狗而已,你現在嚴重危害羅晴市居民的人身安全,抓你,何須分到甚麼好處?」
「哇!說得可真是義正嚴詞!誰不知道這次葉克羅會當選是因為選務會搞得太爛,只要是明眼人都會懷疑,當選務會遭媒體質疑的時候,主委消失的那一個小時是在做些甚麼?為甚麼羅晴市的選票會是最慢開出來的?為什麼多黨候選人在譴責選務會的時候,葉克羅會半句不吭?如果是因為他當選,那他也是把自己的得失看得比國家民主還要重要……」
劉局長怒然道:「你現在說的這些,可再構成一條毀謗罪,你並沒有任何證據!」接著悄聲問旁邊的員警:「位置找到沒有?」
員警搖了搖頭,悄聲道:「他的程式非常難破解,還需要一點時間!」
劉局長急得快要爆炸,小聲令道:「快!」
但聽那人繼續說他的,似乎完全沒察覺自己已被追蹤:「……至於選後就更誇張了,選完驗票都還沒驗完,就偷偷的去拿當選證書,選務會還真的頒給他,那不就間接承認兩者之間有暗通款取,不就是將民主精神踩在腳底下玩;選上了不做事,我們羅晴市欠債將近千億,怎麼還會有錢給市長開演唱會?前任市長留下的幾百億,是花去哪裡了……?」
「我說了,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並沒有實際證據,如果你做出傷人的事情,那你就有罪,這是法治的世界,法律上他並沒有犯法。」
身旁員警悄聲說道:「查到了!在……這是……」
劉局長急得忘了關呼叫器,喝問道:「說在哪裡啊!」
「在……在舞台正前方!」
眾人大吃一驚,劉局長更是大叫完蛋,這時那電腦混音之人喀的一聲斷了通訊,警備通訊立刻回復:「報告,報告!總部請回答!總部!」聲音惶急,似是發生了大事。
劉局長趕緊接通:「組員快說!」
「現在市長正走下台,迎向群眾……」
劉局長一聽大急:「所有巡查組上前護住葉市長!」接著向那名技術人員令道:「把位置傳給所有組員!」
又對呼叫器令道:「各單位注意,找到螢幕上所顯示的位置,務必將此人逮捕,周遭可能有同黨,必要時允許使用槍械武器!」接著一聲「行動」率領著一組五人小隊下車,向舞台方向衝去。
螢幕上的紅點目標逐漸移向舞台,只急得劉局長滿頭大汗,心裡暗暗祝禱,千萬不能有事,雙腳死命跑向舞台,掰開人群,認準目標,便即撲倒搶救。但聽一聲尖叫……
「我現在以威脅恐嚇、毀謗等罪名……蛤?」但見手下壓制的竟然是擔任葉克羅網路媒體發言人的主持少女!
女員警在她身上一搜,果然有一個傳呼器,只是在話筒之處黏了一顆小小的接收器,經驗老到的劉局長一看便知道那是兇手栽贓嫁禍的手法,氣得狠摔呼叫器。
全場嚇得呆愣當場,本熱鬧滾滾的場面頓時變得落針可聞,主持少女依程序被帶回警局問話,演唱會也被這烏龍事件搞得不歡而散。只是在舞台前亂成一團的時候,遠在公園另一頭的大池塘邊,身穿紅色帽梯夾克的蓋玉偉冷笑一聲,隨手把一個呼叫器丟入池塘,噗通一聲,他看著陣陣擾亂池花的漣漪逐漸消失,似是無奈自嘲道:「哎呀!還有得忙呢!」震了一震衣服,縱身向馬路另一邊馳去。
「你怎麼搞的?也不查清楚就上前逮人!你這個局長還要不要做啊!」演唱會一結束,劉局長立即被調回警察總部,面對上級的訓話,自是一句也不敢吭。
「還好沒出什麼大事,不然你何止準備走路而已!」
劉局長大膽說道:「報告部長,這次行動可能只是一個警訊,我敢肯定兇手還會做出不利於市長的舉動,我建議加派人手跟著市長,以確保……」
「你知道我們分出保護一個人的預算是要經過海關、入境處、警部審判,這麼多道程序就因為你一個猜測、一個假設,你試著說服你自己啊!」
「可是……」
「這件事到此結束!」部長大吼道:「你再出什麼問題!我絕對法辦你!給我離開!」
劉局長無奈,只能垂頭喪氣的走出部長辦公室,在外頭等著的警局組長走來問道:「部長同意嗎?」
「你說呢?」
「那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到時候你我都跑不掉,大家還可以做伴,怕什麼!」
組長見劉局長似是一副無關緊要,便停下腳步,局長見他沒跟上,回頭問道:「怎麼啦?」
「局長……你覺得是真的嗎?」
「我覺得一定是真的啊!哪有一個無聊的造勢者會真的到演唱會現場,卻只留個傳呼器而已?這個只是兇手的開頭,目的是要我們放鬆戒心,他就更容易得手……」畢竟是當過多年的局長,面臨問題還是有一套。
但見那組長臉顯為難,說道:「我是說……兇手的指控……局長覺得是真的嗎?」
劉局長一怔,嘆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我都無能為力,吃人家的飯,就要多認點命……」
「我們也許能做些什麼吧!」年輕組長不服命運的捉弄
劉局長對他的認真正義報以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些什麼的話,現在……就什麼都不要做。」多麼奇怪又多麼有哲學性的一句話,世人常常喜歡用時間來洗禮一切,有時候「時間」也確實沒有讓世人失望,但……也只是「有時候」。
只是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法什麼都不做了,因為這時劉局長接到一通電話:「喂?怎麼樣?」
「局長!出事了!是在市長辦公室!」
夜半時分,劉局長與組長趕到市政府裡的市長辦公室,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但見辦公桌後面的整片牆壁被紅似鮮血的油漆寫滿了「認罪」兩個字!除此之外,還在辦公室上找到一張上頭寫著「一」的紙張,所幸市長本人安然無恙。
所有人驚恐萬分,想來市政府守衛森嚴,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靠近市長辦公室。料想此人不但科技技術高超,身手也甚是了得。
劉局長立時通知部長前來商討,部長走進辦公室時的表情,就像被人狠狠在臉上甩了數十個巴掌,那樣子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立刻啟動保護機制,務必保護市長安全。羅晴市警局所有人輪班看守,不得有誤。」部屬適時挺身扛責任,讓長官有台階可下,好像是世界上一個不成文的守則,劉局長表現得與往常相同,正待領旨而去,但聽新任市長葉克羅說道:「不用!我行得正、坐得直,還讓國家分出預算人力來保護我,這樣選民會怎麼看我?」
組長心中一急,衝口道:「報告市長,我們有可靠的消息證明此事是真的,請相信……」
劉局長按住下屬的肩膀,替他說道:「報告市長,報告部長,請放心,我們絕對會完成任務。」說著便轉頭走出辦公室。那組長滿臉不明所以,沒有市長許可又要怎麼完成任務?看局長告辭退出,趕緊隨後追上。
「局長!我們不能……」年輕組長還未體會出深意。
劉局長沉聲說道:「市長的話你還聽不出來嗎?重點在選民怎麼看!」
見那年輕組長依舊滿臉問號,一個皺眉,丟了一句道:「重點是選民怎麼看,那我們就不要讓選民看到就好了啊!」口氣無奈,轉身離去,舉步艱辛,年輕組長看著局長蕭索的背影,一股無力襲上心頭……
時過將近一個星期,羅晴市全警隊上下秘切注意葉克羅日常活動範圍,連住家、市政府、辦公室停車場都不放過,一天二十四小時輪班不間斷,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彷彿整件事情就此塵埃落定。
警隊盡取守勢的守株待兔,卻等不到任何人,如此無故增加工作負擔,在各崗位上引起不小的聲浪。有人開始抱怨每天工時太長,這麼守下去也不是辦法,軍心開始渙散。尤其到了週六的晚上還必須在黑漆抹烏、油氣薰天的地下停車場值班,使人更加不知道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
「真不知道我們到底要守到甚麼時候……?」坐在警衛室裡的一名便衣刑警說道。
另一名刑警雙眼看著手中的書,心不在焉的回應:「什麼……你說什麼?」
「還看!你媽有喜了啦!」
「哩靠夭喔!」
這時桌上對講機傳來消息:「報告!市長已離開辦公室,正準備下地下停車場,請準備接手!」
「是!沒問題,同仁辛苦了!喂,準備上工啦!那本爛書回家再看啦。」說著抓起書蟲刑警,走出警衛室,坐上早已停在附近的小客車上,靜靜等待。
過沒多久,便見身矮髮灰的葉克羅走來,坐進停在停車場裡的自家車裡,兩名刑警見狀也發動客車,準備隨後保護,直到市長家之後再由另一批同仁接手。只是等了十分鐘,卻始終不見市長發動車子駛出,那開車刑警心下納悶,忍不住說道:「怎麼這麼久啊?」
書蟲刑警就算醉心於書中故事,這時也感覺奇怪,放下小說,看向市長所乘車子的方向,卻看到另外一部小型車駛了出來。開車刑警差點跟了下去,好在及時認出那是本停在市長車子旁邊的計程車。
不禁嘆了一口不耐煩,說道:「市長在幹甚麼啊……?」話沒說完,但聽身旁書蟲刑警「喂」的一聲,他指著前方,說道:「那……那是市長嗎?」
開車刑警順指看去,但見葉克羅獨自坐在自家車的駕駛座上,動也不動。
兩名刑警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前往察看,打開車門一看,但見葉克羅昏迷不醒,臉上貼著一張用紅筆寫著:「我與選務會勾結、我作弊。」等字樣的紙條。而葉克羅的右臉頰上也留有一個「二」字。
兩名刑警趕緊將市長送醫,並通知所有單位,只是兩個人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來,在有監視器和警員的探查下,犯人到底是如何潛上市長的車?
「葉市長,你不是很喜歡直播嗎?我們就直播給大家看看……」一人穿著紅色帽梯,全罩眼鏡、口罩遮住臉面,正用一把閃閃發亮的短刀玩弄已經昏倒車上的葉市長的下巴,詭異的服裝搭配電腦混音的恐怖聲音在社群網站上流傳,發出直播的是個匿名帳號,終端位置來自世界各國千萬個地方,而且是同時發出,根本無從查起。
趴的一聲,警隊技術員依局長指示按下影片暫停鍵,劉局長對著病床上的葉克羅市長說道:「我知道現在可能不是時候,但……市長先生,我希望你能再說一次當時的情況,任何細節,任何你想得到的都可以。」
護士正檢視葉克羅的狀況,新任市長聽了這話,似乎猶有餘悸,身旁市長夫人微慍道:「局長先生,我老公雖然沒有嚴重外傷,但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問訊可以之後再問!可以不要對我老公二次傷害嗎!」
葉克羅舉起畏顫顫的右手,說道:「劉局長只是盡忠職守,沒關係的!」說完做了一次深呼吸,護士正好完成工作走了出去。
便聽他說道:「那天我上了車,才剛繫好安全帶,便感覺到有一把刀抵著我的後腰,接著就是那可怕的電腦混音從我背後傳來,他說:『我已經給你一次機會了……你還不認罪啊!』。我下意識想大叫,嘴巴卻被那個人用一顆球形的東西塞住,根本發不出聲音。」
「那個人繼續說下去:『你以為暗自找了警察來保護你,我就拿你沒辦法嗎?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視底下,包括你和選務會委員長李應鈴通訊紀錄……』
這時站在劉局長身後的組長,悄聲向局長報告:「技術組人員檢查過了,市長周遭沒有竊聽或監視的痕跡。」
執法多年,對於這樣神出鬼沒,卻又不傷人命的罪犯,劉局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可能是對警方的最大挑釁。
但聽葉市長續道:「那個人又說了些酸言酸語,最後說了一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一個星期以內宣布退出政壇,並且不再復出。不然……你知道結果,我能殺你一次,就絕對能殺你第二次!』接著就把我給打昏了,我從頭到尾都沒看到他的長相,照他這麼說,還會有下一次行動……」語末餘音發顫,顯然餘悸猶存。
組長又悄聲自言:「除非你照著他的話做……」
這句劉局長當然聽見了,回頭瞪了組長一眼,說道:「各種跡象看來,他可能早已經潛伏在您的車上了。」
市長搖著頭,難以置信道:「這不可能啊!我那天已經開那輛車好幾次了,他若是早就在那裡,我怎麼可能沒發現?是不是你們防護有漏洞啊?」
劉局長說道:「報告市長,我們同仁一天24小時不間斷的盯著停車場的監視器,若發現任何不正常的現象,必定會立即回報處理。我們必須肯定他的作案手法,才能改善保護措施,這也是為何需要市長回想案情的原因。」
市長夫婦耐心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市長夫人說道:「那麻煩你們趕緊把這個社會的敗類抓起來好嗎?我們已經受到生命安全上的威脅了。」
劉局長敷應道:「是,夫人,我們一定會保護好兩位的安全!請放心。還有很多案情尚未釐清,容我先行告辭!若有甚麼需要,可以向我的同仁說。」說完便留下兩名員警看守病房,與組長一同離去。
組長一路跟在局長身後,忍不住問道:「局長,您有線索嗎?犯人是用什麼手法騙過所有人的耳目,潛入市長的車子裡?」
劉局長沉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市政府地下室的監視錄影會給我們答案……」
「把案發前後三天的停車場監視錄影調出來!」劉局長令道,市政府警衛室裡的四個電視開始撥放,連續看了幾次,組長等員警仍舊一頭霧水,只有劉局長一臉慎重的盯著螢幕,專心致志的調查,不放過任何一絲嫌疑。
回放多次,那警衛室人員心起不耐道:「局長大哥!我是覺得沒差啦,但就這樣一直回放可能也看不出什麼吧,你們同仁當天也在場啊!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
劉局長突然指著螢幕左下角的一輛車,問道:「這輛車什麼時候停進來的?」
眾人一看,那是一輛停在市長車子旁邊的計程車,重新回放一次,這才發現它是當天中午市長回到市政府後不久才停入的。
因為無論從任何角度皆無法拍到這台計程車的全景,劉局長心起疑竇,令道:「專攻這台計程車,把它從停入到離開的錄影放出來!」
警衛室人員見案件好似有了進展,便閉起嘴巴,乖乖放映,但見錄影已撥放到案發當天,兩名便衣刑警走來乘入準備好的車子裡時,劉局長喊了:「停!倒回一點。再放!」說著指著螢幕裡市長的車子。
眾人趨近細看,發現就在兩名刑警經過之後,市長的車子微微動了一下,幅度不大,若不仔細,極難發覺古怪。
劉局長看著螢幕,露出滿意的微笑,說道:「我知道犯人的手法了!這個犯人非常細心,他對整座停車場的地形環境都極其熟悉,故意停在市長的車子旁邊利用車窗潛入。因為監視器的死角,同仁們沒有察覺到這台計程車停好之後,根本沒有人下車。」眾人細看,果然從任何角度都無法看到那輛的駕駛座位置。
組長想了想,說道:「所以……您的意思是,犯人在案發當天將計程車開入停車場,停在市長車旁邊,一直在車上等待,直到晚上市長準備駕車離開時,利用車窗潛入,犯案之後,再駕著原車逃跑?」
劉局長露出「你終於想到了」的表情,說道:「國內的車子都跟警備系統有連結,犯人既然是科技高手,自然有辦法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讓車窗打開。」
組長靈光一閃,道:「錄影裡應該有錄到車牌號碼吧!」
身旁警衛人員立即回答:「有!AST8-3692!」
劉局長笑道:「一個罪犯怎麼可能會犯這種錯誤,他離開之後,一定找個隱密地方將車子外觀和車牌都給換過了,所以一定找不到那台車。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聯絡一下計程車公司,我要所有有過紀錄的司機資料。全員動起來!」部屬轟然應是,這時劉局長口袋裡傳出震動,劉局長一陣納悶,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呼叫器,滿臉狐疑,小心翼翼的接通,就聽一個熟悉卻可怕的電腦混音說道:「劉局長,還記得我嗎?」
那叫人聽了一次就絕對忘不了可怕聲音,劉局長怎可能忘得掉,問道:「記得!你又想怎麼樣?」
「請放心,呼叫器裡沒安裝炸彈,我只是在想,也許你現在已經看破了我的手法,正打算找我,我是特別來告訴你,可以不用麻煩了……」
「你是要求饒還是自首啊?」
「哈哈…我是想來告訴你,希望你通知那個敗壞民主的市長,我再給他四天時間,如果他再不承認罪行,我就直接登門拜訪……這次,我不會做任何掩飾,我會站在他的眼前,讓他親耳聽到他喉嚨被割斷的聲音!通知你一聲,準備好來看我表演……」
「你現在這種行為是正面挑釁警隊……」
「不……你誤會了!我是邀請你這位貴賓來看一場百年都看不到的好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完通訊斷去。
劉局長將呼叫器丟入垃圾桶,對著仍呆立當地、不知所措的眾部下說道:「看什麼!不是說全體動起來嗎?別人已經踏到我們的頭上了,現在只有四天,動作快!!」部屬完畢,劉局長遍踏著沉重的步伐,前往告知市長這個壞消息。
咖的一聲,蓋玉偉掛掉通話,面對著海港夕陽,將呼叫器丟入海中,重新到繫纜樁上坐下。身旁老人正好從海中釣起一條小魚,笑道:「等一下爺爺要是釣到呼叫器,就是老天要你被抓!」
蓋玉偉也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不是爺爺教我的嗎?」
爺爺一邊收拾釣具,一邊道:「人們常常在追求自由,但卻也常常受限於自己的思想,而思想都是經由過去的經驗與教導而形成既有的成見,所以過去你所學的東西,都可能是你的助力,也有可能是你的阻力。」
「所以爺爺要我把所有你教我的東西通通忘掉嗎?」
「當然不是,你未來面臨到的問題和情況千奇百怪,跟爺爺絕對不一樣,爺爺是希望你自己去思考,運用你的所學所見,讓你的學問變成工具,而非枷鎖。」
爺孫倆一席話間,已偕手回到港埠另一邊的小屋,但見屋內陳設甚是傳統,地板由木頭鋪平而成,一進門便是擺有一張長沙發的小客廳,沙發前的茶几上放著數十本或新或舊的書籍。
蓋玉偉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又道:「照爺爺剛剛說的,人們也需要有足夠的學問和思想才有辦法運用,這也就是『民主精神』的存在價值,讓所有的學問和思想都能正確的傳達給人民,但要如何運用是由人民自己決定。可是……」說著打開冰箱上的方形電視,新聞正播著葉克羅市長正義凜然的喊話:「絕對不向惡勢力低頭,警方已得到情報,一定能掃除這個城市的罪惡……」
「有些人利用人們對『民主』的誤解和無知,壟斷傳播資訊的媒體,甚至篡改教育制度傳達錯誤的偏激觀念,來鞏固自己的利益與權力。最後……無辜的人民只能訴諸武力……」
爺爺看著自己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孫子,說道:「所以人們只能藉由多方聆聽攝取,自行思考,做到真正實踐『民主』,才能將民主精神繼續傳承下去…」
說到這裡,爺孫倆不約而同的共嘆一口長氣,立即發現爺孫的默契,相視微笑,小屋裡別有一番溫暖親情。
爺爺一拍大腿,走向裡面的小廚房,說道:「好,今天爺爺殺魚來給你吃。」
蓋玉偉一手關閉擾人的電視,一手拎起爺爺一天的「戰果」,說道:「我也要幫忙!來欣賞一下武家的殺魚刀法。」
武爺爺笑道:「你的刀拿去對付市長去!」
「殺人的刀是刀,殺魚的刀也是刀啊!」
「髒血會感染的,魚是我們要吃的,你想拉肚子啊。」
爺孫倆笑談殺人,說的也許是網路上一些無聊的人說過的話,而這些胡話又藏有多少對社會現況的無奈,多少的笑中有淚,多少淚裡硬是擠出微笑。
當魚煮好,爺孫倆人也終於言歸正傳,武爺爺問道:「不是爺爺對你沒信心,你這樣直接上門,真的沒問題嗎?」
「爺爺放心,他那種擅長逢場作秀的人,絕對會把戲給演好演滿,他剛剛都說不向惡勢力低頭了,絕對不會逃跑,如果他逃了,不就證明我對他的指控都是真的,他現在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那些人……沒有說什麼嗎?」武爺爺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孫子的碗中。
蓋玉偉立即想起那黑暗的房間和抵在後腦的槍口,搖頭聳肩,道:「沒有,他們也沒說我一定要一次就殺了他啊!況且我還沒有入會,對他們沒有影響。」
武爺爺點頭道:「嗯,爺爺追查他們多年,犯不得已,才由你來接觸他們。你……要小心……」
蓋玉偉當然知道一個爺爺要孫子當殺手,自然是迫不得已,拉著爺爺的手安慰道:「放心!我都明白的!」武爺爺嘉許的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老眼中露出了少有的迷惘。
天已入夜,海上一片靜謐,岸邊浪流輕拍,傳來使人靜心的天然音樂,彷彿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動盪做出準備……
時光荏苒,四天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這段期間,劉局長率領的警隊保護仍舊沒有鬆懈,但在堅固的防護網內,同時也進行另外一件重大工程……
「市長先生……你確定要這樣嗎?」劉局長一邊開啟密道中的燈火,一邊望著四平方步大小的地下空地,空地正上方正是葉克羅的書房,只要一按按鈕,便可降到地底,機關啟動,上方立時開啟電閘封住入口,堵截追兵一類。空地本擺有民生物資,此時已然搬移一空,就為了開闢這條逃出地底基地的密道。
葉克羅說道:「這是當然的,這四天開闢這條密道,加上警力支持,一定能抓到這個邪惡之徒!」
劉局長說道:「不過真沒想到市長宅邸還設有機關,可以通到地下啊!」此話說來諷刺,一個行得正、坐得直的人為何要在家裡設置秘密基地?
但見市長宅邸位在略偏郊區的丘陵地上,地勢略高的條件下,自然可以做出秘密通道通往別處,正是知道那個隱於暗處的恐怖殺手在四天後即將來犯,趕緊設下陷阱,想來個一網成擒。
待地道完工,已然是第四天的清晨,終於到了最後一天,劉局長見天色將明,用呼叫器詢問守衛警隊宅邸四周的情形。回復報告中除了一些小貓小狗興起的風吹草動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劉局長不知為何心裡總是不踏實,當下令道:「叫技術人員再檢查一次所有設備。犯人可能今天就要犯案了,大夥兒都給我機靈一點,不容許一絲差錯。」
這一天一如往常的過去,夜幕降臨,街燈亮起,給漆黑的道路點點光明,市長宅邸四周也亮起了警備探照燈,將方圓千米步的範圍照得亮如白晝。那怕是一隻蒼蠅的擾動也能照得清清楚楚。
就在這時,一個蹣跚的腳步聲踏著輕挑的節奏,由市長宅邸正前方的街道傳來,當時警備肅穆、嚴陣以待,即使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此人直接從正門放膽進襲,若不是他藝高膽大,便是他想被抓。
門前警員槍指來者,喝道:「站住!否則我要開槍了!」所有警員甫聞聲響,立即提槍以對。
門前探照燈相繼照去,將那人照了個原形畢露,但見帽梯夾克鮮紅如血,全罩式眼鏡和變聲口罩遮住臉面,手中那把齊肘短刀,刀紋獨特,刃欲飲血,任何人看到這副詭譎兇殺的景象都知來者是誰。
但見那人發出一聲電腦混音的冷笑,突然啪的一聲,所有燈火像魔術一般全數熄滅,現場頓陷漆黑一片。
門前眾警隊一陣慌亂,正想尋回光源,眾人腦後一痛,眼前只依稀看到一抹如同紅色顏料滴入水中的紅影,隨即消逝,人事不知。
蓋玉偉頂著紅衣短刀,如喪門煞神般一言不發,刀刃一揮將門鎖削斷,單腳起處,將大門連門帶軸踹飛進去。
突如其來的失去燈光,門內客廳的埋伏警隊也是手足無措,蓋玉偉眼睛一掃,所有警員的位置在紅外線全罩式眼鏡底下皆表露無遺。警員手上的手電筒皆因那忽然闖入的踢門聲,轉向門口。
終究是受過訓練的警備人員,一看闖入者身著異服,馬上整肅隊伍,一致向外,槍口對之。
蓋玉偉不慌不忙,運功提升五官感應,腳踏奇形步法,一一閃過襲來的子彈,棲身進襲,持刀之手一抖,本只齊肘的短刀立時變得幾乎與肩同齊。但見他倒持鋼刀,刀柄刀背連環撞出,但聽客廳一陣哀號悶哼,十五名訓練有素的警員被敲昏在地。
此時房外遠遠傳來人聲喧嘩,想來是守在其他位置的警隊前來支援,蓋玉偉還刀於鞘,喃喃道:「看來時間不是很多了,直接到表演尾聲!」
步上二樓便聽得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由右邊廊道傳來,期間夾雜年紀稍大的喘息聲,砰的一聲,右邊數來第二個房間的房門慌忙關上。
蓋玉偉隔著變聲口罩搖頭冷笑,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漫步到門口,毫不客氣的踹門入內,但見葉克羅站在書桌前,舉槍指著門口。
蓋玉偉絲毫不將他手中的手槍放在眼裡,冷哼一聲,挺刀大膽走進,葉克羅大聲喝道:「站住!不准過來!」見他毫不理睬,把心一橫,咬牙猛扣板機。
但聽鏘鏘鏘鏘數聲,如車輪轉的刀刃將數顆子彈盡數擋開,直到彈盡援絕,刷的一聲,刀風過處,手槍槍口斷成兩截,平整滑落,只嚇得葉克羅驚叫一聲。
蓋玉偉殺氣森然的道:「你還有甚麼招沒用嗎?」話沒說完,但聽砰砰砰砰四聲巨響,四壁落下四面石板將整個書房封死,數道電光在書桌四周形成圍牆,機關啟動,書桌緩緩下降。
葉克羅忍不住得意笑道:「哈哈哈哈!四面石板是封合密死的,絕對沒有空隙,只有劉局長有開關,準備坐牢吧!這次看你怎麼殺我!」
眼罩口罩遮住蓋玉偉的臉面,看不到他臉上表情的變化,只是葉克羅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由上而下「目送」他離開,又是忍不住得意狂笑。7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sjzXpj9U
蓋玉偉就真的目送他緩緩降至地底,沒有追擊,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字:「三……」
密道中響徹葉克羅得意的笑聲,想到從此執政高枕無憂,未來甚至能角逐總統之位,心裡甚是開心,臉上又露出得意的微笑。但當書桌即將降到地底時,他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嗶……嗶……」此地幽閉隱密、萬籟俱寂,數聲嗶響甚是明顯,葉克羅心起異樣,循聲而找,但見抽屜赫然翻出一個定時炸彈,上頭顯示的時間已經剩下一分多鐘!
葉克羅臉色瞬間煞白,嚇得倒坐椅上:「救……救命……救命啊!」他無助吶喊,卻喊不出聲。
這時右手邊的抽屜裡也傳出一陣雜音,葉克羅聽出那是呼叫器的聲音,大喜過望,趕緊翻出接通,不假思索道:「劉局長,這裡有炸彈,快派……」
「我說過了,我能殺你一次,就絕對能殺你第二次……」呼叫器傳來的並不是劉局長關心的話語,而是他這輩子再也不想聽到的電腦混音。
「定時炸彈的開關跟你的升降機關是連通的,意思是……炸彈是你自己開啟的,如果你當初乖乖照我說的做,你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這句話比醫生宣判絕症末期還絕情,葉克羅睜著一雙夾雜憤怒、懊悔和恐懼的眼睛,顫聲說道:「你……你一定有辦法停止的,對吧?我什麼都招,你說的我都照做,求求你關閉炸彈,快關掉啊!!!」
此時書桌終於降到最底,照明設備開啟,葉克羅正想往密道外面跑,但才邁出一步,便又差點跌倒在地,因為他看到了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密道呢?但見幽暗的地底,四下岩壁依然,連個空隙都沒有,更遑論甚麼密道。葉克羅雙手撫頭,難以置信,歷經四天才挖好的隧道,怎可能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便回復原狀,此時他害怕的已不只是死亡,而是那名兇手的能耐。
他怒然對著呼叫器哭喊:「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甚麼人!」
「趁這最後一點時間,給自己一個誠實的機會,懺悔吧!」呼叫器對他置之不理,提出最後通牒。
葉克羅看了一眼毫無生機的岩壁,抽屜內的計時器顯示只剩下不到30秒的時間,咬牙切齒,無助哭喊:「對!你說的都沒錯……是我!是我賄賂選務會的李應鈴,要他隨便弄選務,讓我有優勢勝選!也是我用前任市長留下來的錢買網軍,替我打擊競爭者……」
30秒能陳述的罪狀已經夠多了,包括他隱藏起來的弊案皆一一招供,本極力掩蓋的事實,這時全都被他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要一個人承認錯誤,難道一定得以死相脅?
五、四、三、二……死亡倒數並不因他的悔悟而停止,葉克羅蜷縮在岩壁之下,摀頭尖聲大叫,只覺這五秒過得比一輩子還久,叫得他喉嚨沙啞……
「鈴鈴鈴鈴」一連串鈴聲傳來,喚醒被嚇得失魂落魄的葉克羅,他努力睜開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眼前一片模糊晦暗,但岩壁仍是岩壁、書桌也還完好如初,沒有人死無全屍,也沒有驚天爆炸,甚至連點火星都沒有。
正當葉克羅不明所以的望著四周時,眼前那面岩壁被人給「掀」了開來,劉局長帶著數名員警走入,冷眼望著他們竭力保護的市長,想來剛剛所有「招供」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那片岩壁只是一片長布,之所以能呈現岩壁的影像,是由黏在市長書桌前方的針孔投影機所投影出來的。
劉局長只說了一句:「逮捕他!」便抬頭望向黏在密道口固定長布的微型機關,搖頭苦笑,他越來越搞不懂這名殺手到底想幹什麼,也越來越佩服這名不法者,竟然為了不殺人,精心設計這樣的騙局,也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在警隊嚴密守住密道出口的情況下,來到這裡安裝布局?
幾名員警才將全身癱軟的葉克羅銬上帶走,劉局長腰間的通訊器馬上響了起來,那是前往書房逮捕嫌犯的警隊同仁,但聽他說道:「報告局長,這裡是市長書房,沒發現任何人!」
劉局長一個皺眉,抬頭看向通向市長書房的機關口,問道:「你確定?」
「是!同仁在房內全數找過,沒有任何發現。」
劉局長聽完這話,竟忍不住笑出聲來,在這名殺手眼中,自己和整個警隊就好像是三歲小孩一樣容易玩弄,但要論定他今天所為是邪非正,也說不過去,只能無奈一笑,令道:「好,我知道了,收隊吧!」又在密道裡待了良久,這才準備起身離去。
這時腰間的通訊器又再次響起,劉局長接通問道:「怎麼回事?」,但聽那熟悉的電腦混音說道:「劉局長,我就說吧!這是百年難得的好戲。你執法這麼久,有看過哪個執政者在你面前大喊他的弊案嗎?」
劉局長深吸一口氣才笑著問道:「你現在穿著警隊的制服吧?是哪個倒楣鬼被你選上?」
「請放心,他好好的在廁所裡睡呢!」
「你是怎麼避過所有人的耳目的?我確定市長書房的石板機關沒有任何問題啊!」
「呵呵,我只能說,世界上很多人看事情,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部分。」
劉局長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問道:「你到底是誰?」
電腦混音不答反問:「局長還想抓我嗎?」
「我現在是以一個普通的羅晴市民的身分來問這個問題。」
「……跟你一樣,我也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羅晴市民……」
「你應該知道,回到一個警察局長的身分,我還是必須追查你。」
「盡你所能吧!若能被正直的人抓到,那也算是我這種人的幸運!」電腦混音竟也透出一絲暖意,甚至還有點期待。
通訊喀的一聲斷去,晨曦的光亮由洞外透了進來,劉局長突然興起一種與世隔絕的自由響往,如果能踏出那一步,也許就能稍微從塵世間的泥沼中探出頭來,再次呼吸到最自然也最珍貴的空氣。
晦暗不明的廣闊房間,一個巨型的懸吊式螢幕吊在正前方,如同議事會的坐席成環狀排列,面對正中央的圓形講台。
蓋玉偉仍是那身殺手服裝,負手三七步站在講台上,右邊席位傳來那充滿男性魅力的聲音:「應試者,請你報告任務。」
原來殺手組織的首領也對他的手法感到興趣,蓋玉偉不免一笑,說道:「其實很簡單,我早在前幾天便知道葉克羅的密道,只要弄到一套工程服,就可以隨時混入警隊和密道工程班裡,在最後一天,劉局長進行最後一次檢查設備時,我將小型爆炸物黏在市長宅邸和警隊的照明設備上。最後進入密道,安置垂放長布的兩個機關,另外兩個有磁吸功能的放在兩邊地下,當葉克羅按下升降機關的同時,長布機關也會隨之啟動,地上磁吸機關自動吸附拉直,呈現密道被封的錯覺。」
「市長書房裡的石板機關我倒是沒料到,不過我有一樣可以藏身的道具。」
神秘男子也向前傾身,問道:「是什麼?」
蓋玉偉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一塊白布,剛好葉克羅家裡的天花板和牆壁都刷得雪白,只不過讓我用壁虎遊牆功吸附在天花板這麼久的時間,差點把我累死。」他笑了笑,續道:「後來所有人確定找不到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悄悄打昏一名員警,搶了他的衣服,我就跟沒事一樣混出來了!」
神秘男子嗯了一聲道:「很好,手法俐落,不留痕跡,確實有兩把刷子,不過……這裡有一個問題……」
這時巨型螢幕撥放今日新聞:「昨日晚間,警方意外查獲羅晴市長葉克羅賄賂選務會主任李應鈴,以及多起弊案的重要證據,眼下已將市長收押,對於整個搜查過程,警察局長劉局長不多做說明,各黨立委猜測不斷,不論是否為政黨迫害,此一事件必然對後年選舉有所影響。相關消息,為您持續追蹤……」
那神秘男子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完成任務?」
蓋玉偉聳肩攤手道:「你們的目的是要剷除異己,不容許另一方勢力來瓜分既得利益,既然目標已經沒辦法對你們造成威脅了,這樣還不算完成任務嗎?」
「世界上只有一種人永遠不會對別人造成威脅,那就是死人。」
「對,但這與你們的目標不符,因為就算殺了葉克羅,他底下的人依舊能上來頂替他的位置。如此說來,只是洗牌而已,並不能達到全而滅之的效果。今天我掀出他所有的弊案,人民對他已無信任,就算再有葉克羅底下的人上位,人民也絕對不會支持,所以不殺他,才是對組織最有利的選擇。」
神秘男子顯然有些生氣,沉聲道:「顯然你還是聽不懂我說的重點。」話剛說完,兩名黑衣人架著一人由暗處角落走出,趴的一聲將那人丟在地上。
蓋玉偉定眼一看,竟是剛剛收押的葉克羅市長!
「組織要的是忠誠,是服從!你的任務是殺了他,但你卻沒有完成,念在你身手了得,又是為了組織利益著想,主席決定寬容一次,現在,請你完成任務,只要你完成了,你便可正式加入!」
蓋玉偉透過全罩式眼罩看著昏倒在地的葉克羅,想來這個人利用權勢和力量欺騙了多少選民,冷哼一聲,僅說了三個字:「我拒絕!」
三字出口,震懾全場,數道凶煞眼神隨之而來,緊盯著場中紅衣,一切蓄勢待發。
蓋玉偉見身旁黑衣人戒備嚴肅,昂然開口道:「你說甚麼我做甚麼,那並不是忠誠,是機器人,是愚忠,我認為的忠誠是一切以多數人的利益存亡為考量,所以只要是違背這項準則的任務,就算是上頭下達的命令,我也絕對不能服從,如果主席堅持要殺,也請不要找我擔這個罪名。」
神秘男子陰惻道:「你應該知道,不服從的結果是甚麼。」台上數名黑衣人緩緩從腰間懷中抽出手槍。
蓋玉偉昂首挺立,絲毫不懼,道:「組織也說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也包括我自己的命在內,若主席真的想這個人死,大可直接動手,何必找我?若我真的依言殺了,豈不辜負主席一番栽培器重?」
此語一出,全場肅穆,主席卻是哈哈大笑,道:「好,很好,其實你早已經通過測試了,這個是決定你入會的位階高低。」說完一名黑衣人雙手呈上一塊鐵牌,但聽主席說道:「從今天起,你的代號是『血徒』,希望你能秉持對組織的忠誠!為我們國家創造更美好的將來!」
每個會員站起身來,單手放在胸口,緩緩躬身行禮,蓋玉偉接過鐵牌,但見鐵牌上刻著一把大刀,刀口還留有暗紅鮮血。
他照樣躬身行禮,口語喃喃道:「血徒……血途……」深知今日能不染血,純屬自己機巧詭詐,下次可沒那麼容易矇混過關。武爺爺花了大半輩子都無法接觸的組織,眼下自己已成為其中一員。漫漫血途,才正要展開。
待所有儀式做完,蓋玉偉回到港埠小屋時,已是黃昏時分,只見夕陽如血,瑰麗難言,遠洋的船隻紛紛返航,陣陣歸鴉翔過天際,橘黃的光輝撒上武爺爺佇立的岸邊。
武爺爺一見到他,便知他已成功滲透組織,說道:「辛苦了!」
蓋玉偉苦笑道:「辛苦的還沒來呢!日子不好過了!」
那種意識到自己往後都必須在虛假和自我之間求生存,以別人的鮮血淨洗傷口的感覺,武爺爺是再了解不過的了。
看著孫子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樣,心裡也甚是不捨,甩出釣餌之後,坐在孫子旁邊,問了一句:「想聽個故事嗎?」
蓋玉偉轉頭看著爺爺,看出他眼神中的掙扎,不忍讓爺爺為他擔心,便笑道:「好啊!我最喜歡聽爺爺說故事!」
無論那是關於誰的故事,對於蓋玉偉來說都是可愛的,因為故事是虛幻的,可以填補現實中的不滿,現實的不公不義,都可以在故事中得到平反。為聽故事的人帶來希望,能夠繼續在現實的道路上勇敢的走下去。
武爺爺的故事說完了,天也黑了,爺孫倆望著這片即使再黑,也依然有星辰閃耀的夜空,始終堅信著,再黑的夜都會過去,青天黎明終將到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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