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或許更準確地說,是她的姓氏,只有一個字——愛。
她微笑著告訴我,這是母親取的名字,寓意是:"帶著無拘無束的愛,去幫助每一個需要被愛的人。"
她低下頭,笑容依舊,但那雙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所以,我想把母親的這份愛,傳遞給更多的人。」她的聲音很輕,語氣裡帶著一種平靜,卻又讓人感到莫名的沉重。
我怔怔地看著她,心中泛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楚。望著她濕潤的眼眶,突然間,我彷彿進入了某個回憶。
那是一個平靜的午後,在澤芮河的兩道上游處之間,一個名叫「丹薰」的小村莊。
一位父親,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位準爸爸,正焦急地在木屋外的走廊上來回踱步。他的動作顯得既急躁又笨拙,時而低頭看看腳下的木地板,時而停下來靠著牆,用粗糙的手掌揉搓胸前那已被汗水浸濕的布衣。雖然他的頭髮是純白色,但看他的面容,卻不難看出他其實是一個尚未滿二十歲的青年。
木屋裡傳來壓抑的呻吟聲,那是他妻子正在拼盡全力迎接新生命的聲音。每聽到一聲,心臟就像被用力攥了一下。
煎熬的等待似乎永無止境,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好幾倍。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指甲緊緊嵌入手心,直到一道宏亮的啼哭聲徹底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生了!是個女孩!」接生婆喜氣洋洋地喊道。
年輕的父親幾乎是踉蹌地衝進房間,當他看到那個小小的生命正被包裹在粗布裡時,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他的妻子虛弱地靠在床邊,卻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她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她的名字,我想叫她……愛。」
「愛?」年輕的父親怔了一下,低頭看著懷裡那小小的嬰兒。那一刻,他的手在顫抖,但目光卻變得無比柔和。
「對,愛,只有你的姓氏,沒有額外的名字。」妻子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堅定,「我希望她的愛,無拘無束。」
幾年後,那個名為「愛」的女孩在這個安靜的小村莊中逐漸長大。她有著一頭淡粉色的長髮,就像是母親的桃紅色髮絲被漂白過一般。
女孩的個性害羞內向,卻又帶著一絲成熟的穩重。當村裡的小孩子摔倒時,她仍會鼓起勇氣的跑過去,把他們扶起來,輕輕拍掉衣服上的塵土,然後用那雙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對方,輕聲問道:「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最愛去的地方是村莊邊較為靠近德哈的那條蜿蜒小河。這條河是村莊的生命之源,河水清澈見底,陽光灑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女孩總愛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兩隻小腳晃動著,凝視著水流出神。有時,她會撿來幾片樹葉或野花,放在河面上,看著它們隨著水流漂遠,好似在與河水共享一段秘密的對話。
就在愛十二歲的那年四月,命運的齒輪在一個陰雲密布的日子悄悄轉動。
作為國界的那條湍急小河,數十年來作為克拉里倫國與萊多奧帝國之間的天然屏障。然而,這份平靜卻在帝國部隊跨越河流的那一刻被徹底撕碎。
士兵們身披冰冷的甲胄,手中緊握鋒利的武器,目光如刀般冷冽。他們攜帶著一種名為檢定器的裝置,這是萊多奧帝國用來測試人類能力數值的機器,冷酷且無情地決定著誰能存活。
這場突如其來的入侵,猶如暴風驟雨,迅速摧毀了駐守河岸的克拉里倫軍人的防線。軍人們疲於招架,卻無力阻止敵軍的進攻,帝國部隊如同洪流般湧向丹薰村。
一個年邁的農夫,背著一捆剛割下的稻穗,正準備回家時,迎面撞上了一隊帝國士兵。他滿臉皺紋的臉上先是閃過驚慌,隨即舉起雙手顫抖著求饒:「請饒了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他的話還未說完,檢定器掃過他的身體,裝置上的數字毫不留情地亮起紅光。
「廢物。」一名士兵不屑地冷哼,手起刀落,鋒利的劍刃劃破空氣,瞬間割斷了農夫的喉嚨。他的雙手還停在半空,鮮血噴灑而出,染紅了他的稻穗,彷彿象徵著這片土地的最後一次豐收。
在村口,一群少年正驚慌地試圖逃跑,但士兵早已將他們包圍。檢定器一一掃過,未達標的孩子們被當場處決。一個男孩哽咽地喊道:「我可以變強的!不要殺我!」然而,話音未落,士兵冷漠地掄起了彎刀,向男孩橫向揮去。他的臟器伴隨著血水緩緩的從剖面處流出,血染紅了他腳下的土地。
一位母親緊緊抱著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試圖躲進屋內。但帝國士兵一腳踹開了破舊的木門,走進屋中。母親哭泣著跪地求饒,用身體護住懷中的嬰兒。
然而,檢定器的紅光無情地亮起,「不達標的,還敢生孩子?」一名士兵冷笑著,狠狠將嬰兒從母親懷中奪走。母親驚慌失措,哭喊著撲上前,試圖搶回自己的孩子。但在她還未靠近時,便被另一名士兵從身後牢牢制住。奪走嬰兒的士兵面無表情地掏出一把短刀,在母親滿是絕望的目光下,冷酷地開始逐一砍斷嬰兒的四肢。
襁褓中的嬰兒發出尖銳而淒厲的哭聲,每一聲都像利刃刺穿母親的心臟。母親瘋狂地掙扎著,淚水不斷滑落,絕望地嘶喊著:「住手!求求你們!」然而,那些殘忍的笑聲淹沒了她的哀求。
士兵的刀刃閃著寒光,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血肉分離的聲音。他動作熟練,甚至露出滿意的冷笑,猶如眼前的不過是個玩物。母親的尖叫聲漸漸沙啞,她的雙眼充滿血絲,崩潰地大喊:「求求你了!放過他!」但士兵的回答,是毫不留情的一刀刺穿嬰兒的頭顱。
血液沿著刀刃緩緩滑下,滴落在地,染紅了木製地板。嬰兒的哭聲戛然而止,世界霎時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母親全身無力地癱倒在地,眼中只剩無盡的絕望,撕裂的痛楚讓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士兵將嬰兒的屍體拋到地上,而另一名士兵也在此時從背後刺穿了她的心臟,就像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僅僅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村莊瞬間陷入絕望的深淵,哭喊聲、哀號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整個村莊伴隨著下起的大雨,化作了一片血霧般的人間煉獄。
愛的父親,那位白髮的男人,當時正在和其他村民在田地耕作。他們遠遠聽到村莊裡傳來的尖叫與哭喊,紛紛握緊手中的鋤頭,拔腿朝村莊的方向狂奔。
他的呼吸急促,一路奔向那個需要他守護的木屋。途中,一位又一位的村民在他的身旁被殺害,但他沒有停下腳步,雙腳踏過了一灘又一灘的血水。
然而,當他抵達家門口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徹底的心碎。
他的妻子,被兩個士兵壓制在地上。那兩人手中各持一把短刀,一左一右的在她頸部上緩慢地來回切割著。大量的鮮血順著刀刃淌下,染紅了地板和她的桃紅色長髮。每一次的磨擦,都發出低沉的「嚓嚓」聲,那是刀刃摩擦著頸椎骨的聲音。她的眼睛驚恐的睜大,瞳孔中卻已沒了生機。
「啊——!」男人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渾厚的嗓音震得四周的空氣都顫抖了。他衝向那兩個士兵,手中的鋤頭高高舉起,揮向其中一人的後腦勺,沒來得及反應的士兵腦袋直接被掘出了一個大洞。
他整個人被憤怒主宰著,揮著鋤頭往另一位士兵砸去。
「鏘!」鋤頭被士兵用刀身格開,但男人已將鋤頭再次舉起,狠狠地砸下。
屋內變得一片寂靜,男人將鋤頭扔在了一旁,跪在妻子的身旁,手顫抖地伸出,卻不敢觸碰那已然冰冷的身體。他的妻子,曾經那麼溫暖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一具染血的軀殼。她的眼睛依舊驚恐地睜著,似乎還停留在臨死前的那一刻。
「對不起……」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喃喃自語。他伸手輕輕撫過妻子的眼睛,將它們慢慢闔上,似乎希望她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安寧。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濕冷的觸感從膝蓋傳來。他轉頭看向一旁那被他擊斃的士兵,腦袋幾乎被掘爛,鮮血與腦漿滲進木板縫隙。而另一名士兵則倒在地上,胸膛因重擊而塌陷,呼吸已經停止。
「你們……」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但其中的憤怒與悲痛,卻足以撕裂任何人的心。他無法原諒,也無法釋懷。
他猛然回過神,喊道:「愛!妳在嗎?愛!是爸爸!」
無論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這間木屋內,依舊寂靜無聲,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將他拋棄。
男人的胸口劇烈起伏,心臟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緊緊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拳頭緊握,指甲刺入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淚水與雨水混合著從臉上滑落,他的表情從絕望轉為憤怒,牙關緊咬,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低頭撿起了地上的鋤頭,握緊了那早已被磨損的木柄,腳步沉重卻堅定地走向門外。
外面的滂沱大雨沖刷著血跡,彷彿想要掩蓋這片土地上的罪惡。幾名帝國士兵正站在屋外,見到他走出來,立即舉起了檢定器。
「又來一個,數值不合格的廢物。」其中一人冷笑著,眼中滿是嘲弄。
「把他弄死,趕緊的。」另一位像是隊伍中的隊長開口命令道。
士兵們迅速圍成弧形,動作乾淨俐落,像捕捉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他們輕鬆地將男人壓制在地,鋤頭滑落在一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瞧瞧這模樣,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一名士兵咧嘴一笑,語氣中滿是戲謔。他向前跨了一步,手中的刀慢慢舉起。
「停下。」一聲低沉的命令響起。
圍住男人的士兵們頓時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聲音的來源。一位身穿金色鎧甲的將領,從遠處的馬上翻身而下。他的肩甲上刻著帝國的徽章,一柄巨大的彎刀掛在腰間,無形中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嚴。
「將軍!」士兵們齊聲行禮,神情恭敬。
將領一步步走向男人,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在打量眼前的獵物。當他停下腳步時,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這裡發生了什麼?」
士兵中的隊長連忙上前一步,立正回報:「將軍,此人數值不合格,根據規定,應該立即處決。」
將領聞言,微微側頭看向男人,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他注意到男人身上沾滿了鮮血,緊握著鋤頭的手上滿是粗糙的繭子,而他的眼中,燃燒著復仇與悲痛的火焰。
「正好,把那個拿來,新傢伙總是要有機會測試。」他邪笑道。
士兵們聽令後,手忙腳亂的將一台機器抬了過來。
「你要做什麼?」男人憤怒的吼道,身體不斷的掙扎,可惜憑他的力量,無法掙脫兩名士兵的壓制。
將領眼睛微微一瞇,帶著有些興奮與期待的說道:「反正你都快死了,就告訴你吧。這是我國最新的發明,『毀滅器』。它能將人的靈魂破壞殆盡,只保留一個只會吃喝拉撒的軀殼。」
「你的運氣很好,是全世界第一個使用者,你就心懷感激的去死吧!」將領說完,哈哈大笑了幾聲,便示意士兵,將男人的頭塞到了機器內,隨即啟動了機器。
那一刻,他的世界變得無比遙遠與模糊。耳邊,彷彿響起了妻子的一句話,在腦海中無盡回響——「保護好她……保護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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