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空下,眼前這條蜿蜒的河道,水流平靜且帶著微微的波紋,就像是一片天然的畫布,靜靜等待著誰來點綴。
「咦?這是什麼?」手裡的東西帶著一股濕潤的涼意,我低頭看去,那是一些色彩鮮豔的小花和形狀奇特的葉片。「我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心中疑惑未解,雙手卻自然而然地將那些花葉灑向河道。
斑斕的色彩如同無聲的畫筆,隨著水波擴散在畫布上。風輕輕吹過,花葉與水紋交錯,像是某種晦澀的謎語在水面上浮現。
我坐在河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眼前的風景既熟悉又遙遠,像是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正悄然甦醒。我抬眼望向遠方,但那片灰濛濛的天空卻像一層厚重的紗,遮住了答案。
微風拂過水面,畫布上多了更多圈圈漣漪,像是某種未解的暗號。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抬起頭時,細細的雨絲已經無聲無息地落下,輕輕吻在我的臉頰上,帶來一絲涼意。我低語:「下雨了……該回家了。」這聲音像是從我心底傳來,卻帶著陌生的重量。
灰濛濛的天空下,「家」在哪裡,卻一片模糊。我站起身,雙足像是擁有自己的記憶,踏上了那條猶如走過上百次的道路,沿著空氣中微濕的氣息,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小水坑開始翻騰起來,原本透明的水面,竟染上一層刺眼的紅。鮮紅的顏色像藤蔓般蔓延,讓我的心猛地一沉。我下意識地後退,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恐懼在心頭蔓延,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氣息。
視線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迫使我轉頭看向一個方向。
那一刻,我的世界彷彿凝滯。遠處的景象刺痛著我的眼睛——幾名身著陌生盔甲的士兵手持彎刀,冰冷的鋼刃在雨中閃著寒光。
血濺四方,雨水混雜著鮮紅,匯聚成殘忍的畫布。那片畫布觸目驚心,叫醒了我身體深處的顫抖。我的嘴唇微微顫動,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眼前的景象如刀劃在心上,無比清晰地告訴我,那片地獄般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的心像被無數雙冰冷的手緊緊攫住,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那些身著陌生盔甲的士兵,如同從陰影中走出的死神,所過之處盡是鮮血與殘垣。
「不……不可能……」喃喃的聲音像碎裂的玻璃般從喉間溢出,顫抖的雙腿卻像被釘在地上,無法挪動分毫。眼前,那片被鮮血染紅的畫布,如烈焰中的灰燼般無情,無聲地譏笑著我的無助與脆弱。
殘垣與血跡交織成一幅淒厲的畫卷,每一筆都刻畫著劫難的殘酷。我的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熔岩灼燒,既無法吞咽也無法哭喊,沉重的空氣壓迫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不知從哪裡湧出的力氣,終於讓雙腿擺脫了僵硬。我轉身,瘋狂地奔跑,泥濘的地面濺起污水,雨水不停地拍打著臉龐,視線被模糊的淚水與雨水攪在一起,分不清是痛還是冷。我知道,那溫暖的家,再也不會有人站在門前迎接我的歸來。
「為……為什麼——」悲痛化作嘶啞的吶喊,掙扎著衝破胸膛,卻被雨聲吞沒在無垠的寂靜中。恐懼和絕望如洪流般湧來,將我吞噬得無力招架。我跑得越快,心卻像被撕裂得越痛。
灰濛濛的天空下,家,已經不在了。
「琪……琪可絲,妳還好嗎?」愛學姊跪在我身旁,雙手扶著我的肩膀,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擔憂。她的手輕輕搖晃著我,但那溫暖的觸感卻無法驅散內心的冰冷。
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我的意識被拉回到了現實。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我抿了抿發乾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學姊那雙充滿憂慮的眼睛,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我此刻狼狽的模樣。我努力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穩定心緒,卻感覺胸口依舊堵得慌。我看著她的臉,心中浮現出一絲模糊的猜測,那猜測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學姊……發生什麼事了?」我的聲音沙啞而微弱,但卻承載著巨大的不安。
「妳……妳剛剛暈過去了……」學姊的聲音中滿是焦急,她的目光緊鎖著我,試圖從我的表情中找出蛛絲馬跡。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她輕聲問道。
這熟悉的語調,這熟悉的話語,我的瞳孔猛然一縮,腦海中的記憶像被點燃的引線般瞬間炸開。那片灰濛濛的天空,那染紅的河流,那再也無法回去的地方……它們如洪水般湧入我的思緒,將我徹底淹沒。
我的身體像是受到某種無形的力量驅使,猛地從地上彈坐起來,喘息著,雙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學姊的手臂。
那些畫面,那些感受——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而是刻骨銘心的回憶。我的呼吸變得急促,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那模糊的猜測終於化為沉重的確信。
剛剛那些場景,那些痛徹心扉的瞬間,全都是學姊的回憶。而現在,她眼中的擔憂如此真實,仍舊承載著她母親的期望——傳遞著那份無拘無束的愛。
然而,她卻再也無法對雙親表達任何愛意了。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此刻,內心的情感如潮水般洶湧。不是悲痛、不是絕望、更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對於帝國肆意奪走親人、毀滅家園的行徑,我的心中充滿了怒火,那怒火像烈焰一般在胸腔中熊熊燃燒。
「怎……怎麼了嗎?」學姊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雙手不知所措地懸停在半空中,像是想靠近卻又猶豫著。
我一愣,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過於僵硬,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湧動的情緒壓制住。我的表情轉為柔和,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和心疼。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我的聲音低而溫和,像是怕驚動眼前那顆脆弱的心。我伸出雙手抱住她的頭,輕輕將她拉近。她微微一顫,但很快便放鬆下來,雙手輕輕搭在我的背上。
「學姊,妳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格外真摯。
她輕輕點了點頭,仍然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手指悄然抓緊了我的衣袖。那力道雖輕,卻像是一根線,將她內心的痛苦緊緊繫在我的身上。
灰濛濛的天空下,雨仍在下,但這次,妳不再是孤身一人。
這幾天來,之前那股在小餐館感受到的視線再次出現。每當我回頭,映入眼簾的卻只是空無一人的走廊,或者寂靜無聲的樹叢。
那視線,既陌生又熟悉,彷彿潛藏著某種執念,時刻凝視著我。我無法確定它的來源,但每當它出現時,胸口便會不由自主地緊縮。
「是誰……」我輕聲呢喃,聲音低得像是說給自己聽。
帶著疑惑與一絲警惕,我再次來到了與學姊約定的地方——學院三樓的圖書館。那裡有一些低矮的桌子可供我們使用。
愛學姊已經在熟悉的位置等著我。看到我進來,她抬起頭,朝我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那雙眼睛透著關切。
我朝著她走近,心中的沉重因她的笑容稍稍緩解。就在我曲身準備坐在她旁邊時,那熟悉的視線,像一根針刺般,再次出現,直直地射向我。
我迅速扭頭,目光越過圖書館的窗戶,定睛望向窗外,但除了濃密的樹影,什麼也沒有。
我的眉頭緊鎖,身體微微僵住。那股視線並不尋常,它不是偶然的碰觸,而是帶著目的,帶著一股壓迫感。
「怎……怎麼了嗎?」學姊輕聲問道,她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最近有股視線……時常盯著我。」我的聲音低沉,掩飾不住一絲不安。
學姊愣了片刻,然後輕輕示意我坐下。她的神情變得柔和,像是在思索什麼,隨後緩緩開口:「我想,祂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她的話讓我愣住,錯愕地轉頭看向她:「妳也感受到那股視線?」
學姊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眼中浮現出些許感激。「祂曾經幫助過我,在我最徬徨的時候。」
她的語氣平靜而柔和,但這一番話卻讓我心中波瀾起伏。原來這股視線並非僅僅針對我,祂背後藏著的,或許並非單純的惡意,而是某種我尚未理解的意圖。
「幫助過妳……」我低聲重複,腦海中充滿疑問,卻又無法開口繼續追問。學姊的神情帶著淡淡的溫暖,彷彿那視線曾是她困境中的一束微光。
「那時,失去一切的我,徹底迷失在森林中。」學姊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顫抖,眼神卻遙望著窗外,彷彿回到了那段時光。「祂會利用風向來引導我,讓我朝東方前進,穿越了河流。」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然後繼續說道:「一路上,祂還會將樹上的果實給颳下來,讓我不會過於飢餓。最後,我被路過的居民發現,並帶回了杭布。」
我靜靜地聽著,不忍打斷她。學姊的手指輕輕攥緊了裙角,聲音變得更加輕柔卻堅定:「我焦急地向他們說明丹薰的情況。杭布的駐軍聽後,立刻派人護送我到了蒙薩。而在這裡,銘院長收留了我,讓我能在學院中安穩生活下來。」
學姊的話語中透著一種深刻的感激和難以忘懷的悲痛。我看著她,那平靜的語氣下隱藏的情感,讓我無法忽視她曾經的傷痕。
「祂……究竟是誰?」我忍不住低聲問道,試圖尋找答案。
學姊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但那笑容裡卻透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我……我不知道,但那視線,從未帶來惡意。也許,祂只是在默默的守護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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