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暫時進入休會,眾人陸續地離開會議室。
這時陳博遠慢步走了出去,突然在走廊聽到背後的聲音。
「博遠!」
他回過頭說:「怎麼了,嘉慧?」
「……」
只見王嘉慧看著他,表情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關於草案的嗎?」
她還是沒有說話,像塊木頭一樣站著不動,陳博遠見狀,只是笑笑說道:
「你有甚麼想說的都可以直說沒關係,不需要顧慮,我信任你,就像我信任你們其他人一樣。」
「博遠,你和學校那邊的交涉是不是出了甚麼狀況?」
「嗯?我不太明白,你是說今天的會議嗎?學校那邊確實是讓學生會自行開會決定回應,我沒有隱瞞大家。」
「不,我不是指這個。撰寫這份草案,你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內容會引起公關危機,即使是因為縮減撥款,你也不至於選擇針對外籍生的部分動刀,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其他理由?」
陳博遠有點疑惑的問:
「那你認為是甚麼理由?」
王嘉慧猶豫一下,還是把那搬不上枱面的話說了出來:「你是不是希望利用這次的輿論向學校方面施壓嗎?關於撥款事宜,學校有著絕對的決定權,雖然學生會在明面上無法反抗,但是如果利用撥款借題發揮,只要能引起足夠大的輿論風波,這樣就有可能迫使學校維持撥款規模。」
他聽完後稍微笑了笑,然後又嘆一口氣說道:「原來如此,看來你對我的行動有點誤會;我從來沒有這樣做的打算,撥款方面就像雅琳說的,和學校對立是很不智的行為,即使可以爭取到明年的預算,但只要輿論放淡下來,學校就有可能會對我們秋後算帳,甚至直接改組學生會的架構,到時學生會將會失去完全自主權。」
陳博遠的話雖然字字在理,然而對王嘉慧還是造成很大的動搖。
「這……這麼說你是真的認為要打壓外籍生?」
「……」
「所以你真的認同柏文的看法?」
「很抱歉,我綜合分析了所有部門的開支,這份草案就是我的結論;如果要說學校給的壓力,我可以老實跟你說,某些文娛康體類的活動,因為大學評分和排名等等的因素,我無法對它們進行大規模的調整,但也僅止於此。」
「你……我明白學生會的處境非常困難,不管你怎麼做都不會被外界滿意,老實說你站在最尷尬的位置;但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份草案會出事?」
「但是學生會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實環境對我們的限制太多,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把草案的撰寫內容由我一個人全權負責,至少萬一發生像現在這樣的亂局,責任就只在我一人身上,你們所有人也能夠全身而退。」
「……」
這下子王嘉慧也無法再說甚麼了,即使兩人有不同的觀點與立場,但是他為了學生會已經作出相當大的覺悟,也對自己所造成負上責任。
「嘉慧,等一下我還要聯繫學校方面的最新狀況,我先走一步了。」
她只是點點頭,目送陳博遠的離去。
可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頭,對王嘉慧說道:
「其實,事前我有預料到會有反對聲音出現,我明白草案被外流會讓輿論變得更加激進,但是眼看現在不管是支持保留或撤回的規模,這樣的局面已經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也許,只是也許,草案失竊的內情比我們想的更加複雜。」
說完他微微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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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鐘柏文來到大樓的天台,扶著欄柵感受著冷冷的晚風,順便清晰一下頭腦;這時,背後的李宇信慢慢走近他身旁。
「怎麼了,天才,在想甚麼?」他把手中的其中一罐咖啡遞給了鐘柏文。
鐘柏文默契的接過,打開後喝了一大口,說道:
「在想很多很多啊。問你個問題,大律師,關於這次風波,你是怎麼想的?」
「其實我還沒有很確定我的想法,不過我們很可能會是不同的立場吧。」
「是嗎,不過我要問的不是這個,你懂嗎?」
「嗯……」
李宇信看了看他的眼神,也明白他的意思,這件事除了會議上支持和反對論點的爭論外,還有另一個重點。
「會長室的草案失竊案,你認為是誰做的?」
「看來我們都在想同樣的事,由失竊到在網路發布不足數小時,而會長室也沒有其他文件遭盜竊,也就是說犯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草案,甚至進一步推論,犯人或許早就知道草案的內容,才能在短時間內引起龐大的風波。」
「的確,據我所知,因為草案的敏感內容,博遠應該只有找過我一個人商談關於外籍生預算的事,而就算想要打聽,一般學生的話應該是很難做到的。」
「是啊,再加上由失竊到公開,直到現在為止,犯人都完全沒有作出預告或勒索學生會的行為,這些線索連起來都很難不讓人懷疑犯人就是學生會內部的人。」
「而且考慮到實際的可行性,犯人應該是主管級以上的人,排除擁有鑰匙的會長,就是我們五人之中嗎?」
「不,如果是為了洗脫自我嫌疑,會長自盜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六人嗎,其實也不多嘛。」
「但是單純地想,本身已經了解草案內容的人,更具有策劃這次事情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最有嫌疑的人,是你啊!」
李宇信半開玩笑的說,眼神卻也一直觀察著鐘柏文的反應,鐘柏文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懷疑,則笑笑的回著:
「是啊,但是動機呢?這樣做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每個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誰知道你背後有甚麼秘密?」
鐘柏文回答道:「哈哈,你也說得對,我的嫌疑確實不低,不過你覺得這件事情發展至此,誰有可能獲得最大的好處?」
「阻礙草案的好處嗎……」
鐘柏文輕輕的點頭,兩人都心領神會。
「是啊,如果從動機方面切入,也許比起我,她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這就是你提議休會的理由?讓別人跟她單獨去談?」
「懷疑她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而她的性格向來吃軟不吃硬,這樣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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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會議室裡,只剩下一男一女正在聊著,氣氛卻比剛才會議時還要緊張;正如鐘柏文所想,雖然兩人沒有串通過,但周國豐也默契地明白休會的用意,所以他早已支開其他人,制造與她獨處的機會。
「嘉慧,我知道這樣問很失禮,但我希望你能誠實的回答我,盜竊草案一事是你做的嗎?」
「你在懷疑我嗎?」
「不,這種情況嘛我們都懂,我認為這裡的每個人包括我自己都有嫌疑,但是這次事件的主角始終是外籍生,而你和外生會的關係很深,剛才在會議上你的立場也很明確,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親口澄清,只要你對我說,我就會相信你。」
王嘉慧遲疑了一下子,然後回答:
「如果是我做的你會怎麼辦?向博遠或者學校舉報我?還是打算直接報警拘捕我?」
「我不知道,但無論是誰做的我都希望可以在學生會內部處理,對我來說,這裡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事情發展到必須讓警方介入的地步。」
「那既然連你都這樣問我,我想其他人應該都覺得是我做的吧。」
「嘉慧……」
「國豐,你一向是我們幾個當中最客觀的,做事最公正不倚的,我只和你說這一次,我沒有做!這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時,另一個女生拿著幾瓶飲料進來,似乎已經站在門前一會了,她把其中一瓶拿給周國豐,說道:「國豐,我相信嘉慧的為人,我們幾個一起共事了這麼久,她的性格我想我們心裡都有底,或許她是最有動機和嫌疑的人,但某程度上也是最不會這樣做的人。」
「也是,雅琳,你說得對。」
然而,林雅琳坐在兩人的旁邊,把另一瓶飲料放在王嘉慧面前時,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地對她說:「嘉慧,關於盜竊草案一事我相信你,但是這幾天外生會和媒體的行動,和你有關嗎?」
她沒有回話,只是有點吃驚的看著林雅琳。
「雅琳,這是甚麼意思?」周國豐疑惑的問。
「在草案被公開後,外生會不到幾小時就發出正式的公告回應並譴責草案,只過了一日就舉行記者會,而且新聞稿內容非常詳盡,針對草案內容逐點反擊,要知道我們學校的外籍生可是有幾十個不同國家地區,語言和文化都互不相同,很抱歉這樣說,但外生會從來就不是一個能有這樣號召力的社團,這樣的反應和效率不管怎麼看都快的太過份。」
周國豐說:「這也有可能只是巧合,畢竟草案的內容是直接關乎外籍生的切身利益,他們會激烈反抗也是可以預料的。」
「是這樣嗎,嘉慧。」林雅琳不信任的看向她。
「……」
王嘉慧沒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語,故意躲開兩人的視線。
「沒錯,國豐說得對,單憑這一點的確不夠說服力;可是呢,我在很多媒體企業都有人脈,事件爆發後,我特地拜託了他們幫忙持續留意全球各地的輿論情況;發現國內外媒體幾乎是同步報導這次事件,國外的社群炎上速度和規模一點都不輸本地,甚至某些國外媒體比本地媒體更早報導,掌握的內容更詳細,而且還有一點,就是國外媒體的觀點幾乎清一色都是反對草案的立場,這些都完全不合常理!」
「嘉慧……」
「這是我的猜測,你和外生會在網上看到草案發佈後,為了阻止草案推行,利用你們在國外具有的人脈關係制造大量的反對輿論,目的就是對學校和學生會施壓,對不對?」
「……」
「你要是不回應也可以,等一下會議開始時我會要求先中止所有討論流程,正式提出調查申請,暫停你在學生會的一切職務,之後只要找到你和媒體聯絡的證據,到時侯就不只是你難辭其咎,連外生會也可能受到牽連!」
林雅琳那成竹在胸的自信態度,已經把王嘉慧的氣場整個鎮住,看來如果不坦白的話她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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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王嘉慧自己大概也知道事情終究是瞞不下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
「對,雅琳說得沒錯,是我和外生會透露消息給媒體,制造輿論去阻止草案的推行。」
周國豐嘆氣說:「嘉慧…你…」
「你承認得倒是很乾脆嘛,不過這樣還不夠,時間上來說還是說不通,有你這個主管在確實可以知道許多只有學生會內部才知道的資訊,但你根本來不及在幾天之內引發這麼大的反對聲音,除非你就是草案失竊的犯人!」
「不!我沒有這樣做,我承認我在兩個禮拜前和博遠商談事情時,偶然間發現他和柏文正在準備草案的文件,當時我裝作不知道,之後我和外生會準備好各種資料,打算在草案呈上學校時提出反對;然而,草案突然失竊並且發布在網絡上,這讓我們一時間也不知所措,但我看到幾個社群都陸續出現許多支持草案的聲音,我別無選擇,只能與外生會利用媒體展開輿論戰。」
「嘉慧,你怎麼可以!即使草案沒有被盜,按照正常流程下都必須經過學生會,再呈送學校,等校董會討論後才能獲得正式通過,你是可以用合法途徑去表達你的意見;可是你現在做的事情是洩露學生會的內部機密,而且還私下連結外部社團和媒體引起輿論風波,讓學生會陷入困局,你知道被揭發後就算最後草案被徹回,你也必須面對嚴重的內部處分,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這些我都明白,站在學生會的角度來說,我所做的已經遠遠不只是違規,學校得知之後或許會把我直接開除學籍,但是你們能理解我嗎?我也是外籍生,這份草案絕對是不合理的,就算柏文說的再有道理也好,就算草案本身有多麼正確也好,這只是一個開始,讓排外主義抬頭的火種,最後它會變成一個無法阻擋的趨勢,所以為了外籍生,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
「國豐,雅琳,拜託你們,等事情結束後要我接受任何處分我都心甘情願,可是在這之前,可以請你們先保持沉默嗎?」
「我不知道,即便草案失竊一事與你無關,可是你的行為已經不止違規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是背叛了學生會的立場和利益,即使你有自己的想法,事前也應該找博遠或者我們商量,無論如何這都是學生會不能容忍的!」
「國豐……」
「不過,你剛才在會議上表達的意見也確實有道理,這也是學生會的決策應該要考慮到的觀點,這說明你擁有我們其他五個人都不具備的特質,而這些特質是能夠幫助學生會解決現在的困局;況且,我沒有看到有任何實質證據,至少這一刻還沒有看到;我會在今晚的會議過後,以副會長身份正式對你作出調查,如果真有其事,我絕不輕饒!但現在,你還是學生會的主管,希望你盡力幫助學生會找到最好的方法。雅琳,可以嗎?」
他看向林雅琳,對她示意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嗯,我明白了。」
周國豐知道向王嘉慧攤牌只會有負面影響,現在會長即將請辭,主管們的士氣如此低落,學生會已無暇處理更多的混亂,而且他需要透過王嘉慧去知悉外生會及外籍生的想法,尤其以剛才會議的情況,學生會很有可能會採取保留草案的態度,如此之後,與外籍生的關係就會變得更加重要。
「謝謝你們。」
王嘉慧深深的低下頭,向兩人表達衷心的感謝,然後便離開了會議室。
留下來的周國豐和林雅琳互相看了看彼此,他們都懂得對方的擔憂,沒錯,目前確實是暫時穩住了王嘉慧,但是她的行動說明了兩件事,第一,她的背後牽連著外生會和絕大部分的外籍生,還有許多個國外媒體,這種的聲勢規模使得學生會如果要保留草案,實行起來會變得異常困難;第二,王嘉慧決定違反規定私自行動,反映她自己已認為與學生會的立場分歧是不可避免的,或許是因為她的外籍生身份,但無論如何,這點也代表著現在的王嘉慧已經不再完全相信學生會的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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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天台,鐘柏文向李宇信說明了自己抱持的懷疑。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剛剛故意激怒嘉慧的理由嗎?」
「嗯……只是試探她一下,看看她會不會說漏嘴而已,畢竟她就是個挺直率的人。」
「不過我真的不願懷疑這些事都是嘉慧做的,畢竟我們都了解她的為人……」
「你不是剛剛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嗎,不要太天真了,未來律師。」
「……」
「更何況這次風波影響巨大,涉及到全體外籍生的利益立場,為此自願或半自願地做出一些違背她良心的事一點也不奇怪。」
「嗯,那麼未來數學家,你已經認定是她做的了?」
「不,目前我也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只是單純的合理懷疑而已。」
「還真是危險又不負責任的合理懷疑啊!」
「確實,也很難怪我啊,畢竟以她的立場嫌疑實在是太大了;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幾個人一起共事那麼久,因為她的敏感身份,我可能已經向博遠提出否決她參與會議的資格。」
「唉……」
鐘柏文的話雖然聽著冷淡無情,卻也合情合理,其實兩人心裡都明白,不管在失竊事件中王嘉慧是否無辜,但對於這次風波而言,作為外籍生的她是一定脫不了關係。
李宇信有點凝重地說:「從我們兩個一起當主管開始,學生會這兩年也遇過不少公關危機,不過這次我真的有點擔心。」
「我也有同感,和過去的炎上不同,總有點不尋常的感覺。」
「……在這件事中,我認為獲得明顯好處的還有一個人,他的能力比嘉慧更有可能策劃這一連串事情。」
「你是說,某個人是為了會長的位子嗎?」
「可能吧,如果假設是嘉慧做的,那她的勝利條件應該就是成功阻止草案推行,可就算把草案公開,讓事件變成一場輿論風波也不代表一定會成功,以剛才會議的狀況來說保留草案的機會還是更大;然而,現在新聞媒體和政府都十分關注這場風波,這也引申到歧視外籍生問題,經濟衰退影響,排外主義抬頭等等諸多社會議題;棒打出頭鳥,今天我們無論做甚麼決策,都已經挽回不了對學校已經造成和將會造成的負面影響,學生會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定會被外界放大檢視,如此這般有一個人,他是絕對逃不掉的!」
「原來如此,的確按照你的劇本,博遠的引咎辭職幾乎是可以預見的,這樣想最可能得益的也就是副會長周國豐了。」
「而且單純以性格為人來分析,比起嘉慧我更覺得是國豐。」
「嗯嗯……這樣下去可不止是士氣的問題了,學生會可能會分崩離析啊!」
鐘柏文說得很對,正是因為這件事每個人都有嫌疑,這六個人已經沒辦法完全的信任彼此,眼下雖然不是追究犯人的時候,眾人也許還能維持理性的合作關係,可一旦等到事情結束後,他們將會為了找出犯人而產生新的衝突,到時學生會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模樣,或許,這也是犯人想要達到的其中一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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