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元117年3月18日 奧士 國立奧士大學 公關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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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林雅琳與王嘉慧的決裂,這次草案事件總算是到此為止,不過身為犯人之一的她卻沒有一點從容或者喜悅的感覺,她還有事情要跟另一位犯人問清楚。
「我再問一次,博遠,你到底在和誰合作?」
「……」
「你打算一直保持沉默嗎?不過也罷,就算你不說我心裡也有底,大概率是校董會的人吧。」
「……雅琳,有些事情我不告訴你,除了私人原因以外,我也不想你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別太過一廂情願,這件事我的參與程度不會比你低,上面要查的話我是逃不了的。」林雅琳接著說:「而且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當中的疑點,學校直到現在都沒有報警處理失竊一事,連一個內部調查都沒有,就像早已知道是你的自編自導一樣;由草案被公開、輿論炎上、緊急會議,整個過程中學校都毫不合理地保持沉默;還有,學生會的公投提案不消一天就得到了批准,你覺得我會相信這些全部都只是偶然嗎?」
陳博遠輕輕笑了笑:「已經分析到這程度,該說真不愧是白雪公主嗎?」
林雅琳沒有理會他的揶揄,接著說:「我曾聽說校董會內部有不滿現任校長管理方針的聲音,其中以副校長張銘傳一派的反對聲勢最大,這次草案事件是校董會權力鬥爭的一環嗎?」
「或許吧,誰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些甚麼,反正上面的明爭暗鬥肯定比我們知道的更複雜,我也不太想管,只要能配合我的部署就好。」
「好吧,不管怎樣,作為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校董會那些妖魔鬼怪,每一個的社會勢力都不容小覷,與他們合作隨時會引火上身,你自己要萬分小心!」
陳博遠也點點頭,誠懇的說:「謝謝你的忠告。說起來我也要感謝你,雅琳,在這種情況下答應加入我的計劃。」
「哼,我想我當時大概是瘋了吧!居然甚麼都不知道就答應你,可能以後還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算了,從結果來說計劃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的合作關係也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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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林雅琳想回頭離開之際,陳博遠平靜地叫住了她。
「雅琳,還記得我當初為甚麼找你加入這個計劃嗎?」
她回想起那時陳博遠的話,表情不禁凝重起來。
「……哈哈,不就是為了我這個公關部主管的人脈和能力嗎?」
「哈哈,這點也是沒錯啦。」陳博遠接過了她的玩笑話,接著認真地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最初只是我單方面地邀請你加入。不過我也說過在事情結束之後,或許會讓你的未來規劃得到一些啟發,我想知道這段時間你看到了甚麼?」
林雅琳回想著這幾個禮拜一路走來所發生的事情,感覺很漫長。自從草案被公開後,自己利用操縱輿論的手段,一直壓制著由外生會和王嘉慧牽頭的反抗,同時再把事件炎上程度加劇,引來國際社會關注,期間不斷調整焦點和引導媒介進行打擊;這是她第一次主導這種規模的公關操作,其表現已不下於一間小型公關公司。
其實林雅琳的出眾能力,早已在大學之間廣傳開來,甚至在傳播行業也小有名氣,再加上她冷艷美人的形象,學生們都稱她為「傳播系的白雪公主」。事實上,不少大型企業已經爭相向只是三年級生的她遞出橄欖枝,雖然本人仍未決定未來的去向,但不管她將來決定去在那一間企業發展,許多行內人已把她視為行業新星!
只見這位白雪公主慨嘆地說:「這次的公投,它說明了任何人都沒辦法跳出自身的框架立場,立場就是一個堅不可破的牢籠,它會決定人們所看到的東西,從而選擇相應的答案,那些學生們、還有柏文他們都一樣,所有人都逃不掉自己的影子。正如我一開始就對你說,只要我們有辦法把草案爭議引導至公投的局面,那麼結果就是不可逆轉的。」
「事實也確實如你所說,這是公投的部分,那麼學生會會議呢?」
「……」
林雅琳沉默了一陣,似乎有別的想法。
陳博遠繼續說:「在會議上我不方便作過多發言,所以說服公投的工作只能交給你,這部分有遇到甚麼困難嗎?」
「沒有,反而是有點太容易,我沒想過我遇到的阻力會那麼少,老實說,原本我一直以為整個計劃的難點是在於說服公投的部分。」
「嘉慧的反對我們早就預計到,那你覺得國豐他們也會很抗拒公投方案嗎?」
林雅琳說:「我不知道,我們都認識彼此那麼久,我知道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所以事前我真的沒有一定能說服他們的把握。」
「沒錯,但是正因為他們都很出眾,而且很清楚學生會面對的利害關係,所以他們才會更容易認同公投。」
「……」
「公投方案讓他們在一個所有人都知道沒有答案的死局裡面,可以不負責任地選擇脫身,相當於一座巨大迷宮上的捷徑,越是了解迷宮的人,就越是無法拒絕這條安全的捷徑。『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即使實際上他們是支持保留還是撤回草案也好,最終都會在這層舒適圈面前屈服下來。」
「人們的短視和能力無關,這就是你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嗎?」
面對林雅琳的疑問,他只是簡單地對她回以微笑,然後說道:
「算是其中之一吧,那你自己呢?可和他們不一樣,你的角色是『犯人』哦!你只有看到這些嗎?這樣還不夠啊。」
林雅琳雖明白他的意思,可這從容語氣還是讓她感到些許不悅。
她回答說:「……是王嘉慧吧。」
陳博遠露出肯定的微笑,輕輕點了頭。
「還是沒有讓我失望嘛。」
林雅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開始道來自己的感受。
「如果我不是這件事的同謀,是跟國豐他們一樣不知情的人,我想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公投方案,不同的是,我不會有任何愧疚,我甚至認為公投才是唯一手段,既然嘉慧和柏文說的都有道理,那麼反過來說,草案爭議的結果是怎樣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能解決問題就好了。」她握緊拳頭,接著說:「但是,我見到其他人努力堅持自己立場的表現,那些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論戰,都讓我感到一種由衷的悸動,他們都有各自的道理,然而我提出的公投方案卻抹殺了這一切。」
「公投只是理性和知識告訴你的答案而已,那麼現在找回自己的想法了嗎?」
「嗯,在會議上我萌生了改變結果的衝動,我想要看到草案被完全撤回。」
「這就是你作為林雅琳的立場嗎?」
林雅琳看向窗外的人群,眉頭深鎖,表情流露出一種惋惜和無奈,下一刻又回到平常的理智,回答說:「我的態度沒有改變,現在我依然認為公投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但是從一開始到公投結束這段時間裡,在我的位置上看到了許多東西,外籍生的掙扎、會議爭論、外界媒體和民眾的反應……還有公投學生的質素,所有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失去了理性,這讓我有一種很厭惡的感覺。」
「那麼嘉慧呢,她對你有甚麼影響?」
「剛才她對我說的話,你也聽到吧。她的爆發讓我意識到我在做的事情是確實地影響著一些東西,影響著一些人,而那些影響和改變對我的意義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是錯的也沒關係,最應該被優先考慮的人是我自己,而不是一個學生會主管的身份,你是想讓我意識到這一點,對吧。」
陳博遠肯定且欣慰的點頭。
「雅琳,一直以來你都非常獨立和理性,在工作上你一直處理得十分妥當,不管是言論操作或拉攏媒體,你也從來不會猶豫,但也許是你在公關部的位置太久,加上出色的能力使然吧,漸漸的你失去了屬於自己的立場,對任何事都沒有意見,雖然這樣做事很有效率且可以是萬無一失,對學生會來說是難得的人才,但是你內心的真正想法,你的靈魂,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把它們找回來。」
此刻林雅琳的內心很驚訝,她沒想過陳博遠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和他過去睿智能幹的會長形象相當格格不入,不禁讓她感到一絲動容。
她笑言:「哈哈,我的靈魂嗎,經過這一次我意識到,可能嘉慧說的沒錯,我本身真的是一個蛇蠍惡女。」
「哈哈,那麼惡女小姐,你對現在的奧士滿意嗎?」
「嗯?」這錯愕的問題讓林雅琳有點不好回答。
而陳博遠則語重心長地說:「我自己就很討厭現在這個國家,所以就算是蛇蠍惡女也無所謂,我不想你浪費了自己,將來當你踏入社會後面對的是遠比大學複雜的環境,再出色的能力在這個社會只是一個工具,沒有立場的人只會被別人利用,即使經濟上能夠富足,你也不會對這個社會感到幸福。不只有你,還有嘉慧、宇信……你們都是我最欣賞的優秀人才,我希望你們能多獨立思考,為了自己相信的東西去抗爭,不管對錯地去改變這個社會和世界,我知道你們一定能做到。」
林雅琳聽後也笑著說:「那我想你應該成功了。在會議投票時我有留意到他們所有人的樣子,那種不甘、愧疚和痛心的表情,這件事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人生一節重要的課題。博遠,你這次或許改變了很多人。」
「這樣就好,至少你們並不是一無所知的被我利用。你們都是我很信任和重視的朋友,我知道這會破壞我們所有人的關係,很抱歉我非常自私地利用了你們。」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事到如今就不要太嬌情,既然已經做了,不管面對甚麼後果我們都必須承擔下來,就像我和嘉慧的決裂一樣。而且我想以柏文和國豐他們的能力,或許很快就能意識到我們就是這件事情的主謀。」
陳博遠笑道:「如果是這樣也不錯啊,倒是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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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林雅琳有點嚴肅地說:「那麼該輪到我問你了。」
「問我?怎麼了?」
「在會議上,既然我們投票已經決定保留草案,為甚麼當時還要讓我提出公投?保留草案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陳博遠很乾脆地回答道:「因為保留草案從來就不是我的目的,只是我拿去和上面交換的東西而已。」
「但是你也知道公投會給計劃增加變數吧。」
「哈哈,也許吧,但你不也說過公投結果是不可逆轉的嗎,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判斷哦!」
林雅琳聽後頓著了一陣,她明白背後的犯人和陳博遠之間各自有著不同的盤算,而且從對話間她意識到在這件事裡面,主導這次草案危機的人其實是陳博遠,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公投本身。
「為甚麼?博遠,公投方案對你來說有甚麼利益?」
「利益嗎,也算是吧。我希望為了將來的從政之路,累積一些籌碼和準備;然後更重要的,是在我畢業前可以擺脫一些『幼稚』的想法。」
「從政?你想當一個政客?」
林雅琳很疑惑的看著陳博遠,而他只是笑道:「怎麼了,覺得很奇怪嗎?」
她予以肯定地說:「對啊,很奇怪,就算你是讀政治系的人,從政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未來規劃,還是你的家族有相關的背景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來自一個普通家庭。正如我剛剛所說,現在這個國家,我很討厭,所以我想要改變它。」
「原來如此,不過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你是這麼有抱負的人,而且你居然會說自己幼稚,還真的有點顛覆我對你的印象,哈哈。」
陳博遠會心地笑著說:「謝謝你的欣賞,不過我確實很幼稚,甚至比我想的還要幼稚許多啊,所以我才需要這次公投讓我看清楚現實。」
「怎麼說?」
「你一直以來最擔心的,是沒有充分把握在會議上說服所有人,我們可以預期嘉慧的反對,卻沒辦法控制其他人的想法。而我在意的並不是草案本身,而是公投,它才是我想看到的重點。」
「這就是你再三強調讓我不要干涉公投的理由嗎?」
「對,因為我想要看到最真實的結果。」
「……公投的結果?」林雅琳平靜地說道:「你真覺得學生們會支持撤回草案嗎?」
「不,我完全不這麼認為,不過假如是這樣也挺好的。我想看到的是學生們的根性,我希望他們意識到公投方案的惡意,能夠團結起來杯葛和抵制公投。」
「惡意……」
「很幼稚對吧。」
林雅琳慨嘆道:「我想這比撤回草案還要困難吧,幾乎已經是奇蹟般的難度了,難怪你會說是幼稚的理由,現在我明白了。」
「是的,你說得對,但是這關乎我從政的信念,如果這樣的奇蹟真的發生了,說明人們的本質跟我認為的並不一樣,我也沒能力和必要去改變這個國家,那麼我就會放棄從政的道路,這是我用公投方案對奧士進行的一場試驗,一次發問。」
沒錯,學生會的眾人之所以都認為公投結果是毫無疑問的,並不是因為保留草案的意見有多麼正確,而是因為「公投」本身就是一個錯誤至極的事情!沒有人會拒絕自決的機會,然而,同樣沒有人會去質疑自己擁有權力的資格,因為對所有人來說,自己總是理性的存在,無論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都是難以改變的。
林雅琳默契的理解到陳博遠的意思,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無比幼稚的想法,但她並沒有感到反感,因為她明白這就是陳博遠必須跨過的壁壘。每個人到了某個時間,就得割捨一些「不合時宜」的東西,不管那是甚麼,只要還擁有著就無法繼續向前進,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她語帶譏諷地說:「嘴上說著要擺脫幼稚想法,結果還不是一開始就破功了嗎?」
「嗯?」
「是你故意透露給嘉慧有關草案的事情吧,還真的以為能騙過我?」
「哈哈……」陳博遠有些尷尬的笑著。
「真喜歡做些多餘的事。」
「別生氣,只是讓你在輿論戰上能有個相稱的對手嘛。」
林雅琳半開玩笑地說:「所以原來我還被隊友給背刺了!」
「其實我只是在和嘉慧工作時,間接的讓她發現一些草案的文件而已,如果她在草案公開後的反應稍微不夠果斷,外生會也無法堅守到這個地步。」
「為甚麼要這樣做?」她認真的問道。
他嘆了口氣,說:「因為整個事情,我們都沒有給予她的正義一絲生存空間。」
「正義的生存空間嗎……正義從來都是複雜的,邪惡也是。」
「……」
陳博遠僅是微笑不語,表情淡然,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一樣。
林雅琳接著語帶譏諷地說:「不過像你這樣子的人還想要從政,大概會死得很慘吧!」
「我也有同感。」
……
此時兩人相互對望著,眼神中流露著最真摰的感謝和不捨,他們慢慢走近對方,輕輕的擁抱著對方作道別。因為這次事件,陳博遠已經退出學生會,不久後便會畢業離開學校,而失去兩位核心成員的學生會,加上公投的後續事宜,必然會忙得不可開交,今天也許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像這樣交心的聊天了。
「謝謝你,雅琳,配合我這荒謬的計劃,希望你接下來的路途順遂。」
「多虧了你,讓我找回失去的東西,祝你未來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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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學生會宣佈草案公投的點票結果。
草案公投以67%對33%的有效比率通過「保留草案」的建議。其後學生會會長周國豐也順從學生們的意願,只是對草案作出小量修改後便呈上校董會,在大眾注視下,學校方面的態度十分配合,很快便正式實行了草案的大部分內容。期間外生會仍不斷向學生會及學校提出抗議,但是經過公投之後,外生會的支持度大幅下降,只能發起小規模的反對聲音,反而加劇了本地生對外籍生的歧視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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