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紅燈區冷清的街道上,一盞盞的霓虹燈同時被點亮,許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們,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他們有的點著煙,有的用手扇著風,有的拿著隨身鏡開始抹上口紅,她們拉著路過的人—不論男女,一上去就是又摟又抱,甚至有的乾脆把對方的臉塞進自己豐滿的胸乳。
這是個壞主意。余均宇壓低頭上的鴨舌帽,警覺性的查看四周,這些女人就像是飢餓的肉食動物,他能感覺到她們眼神充滿誘惑,甚至舔著舌頭,隨時會衝上來把它咬一口。不過這些女人似乎男人看多了,知道余均宇只是個路過的學生,身上絕對沒有什麼錢,也只是在陰暗的角落盯著他瞧。
離莊文婷被殺害,已經經過一個禮拜,警方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唯一的線索依然只有那張白紙—對他們來說是白紙,但是上面的確寫著蘆葦之花的地址。不管進出警察局幾次,周圍的人都一致認為這是張白紙,就算他們懷疑過各種可能性:用加熱後才會出現字體的墨水寫上去的、上面的字體被擦掉或是白紙是死亡訊息等等,也查不出這張白紙的來歷。
每次從警察局離開,姚信傑的臉上不是失望就是憤怒。
「我受夠了!」
終於有一天,姚信傑再次情緒失控,把桌上的調查物品全部掃到地上,嚇得在一旁的余均宇再次呈現石化狀態,但是警察似乎已經很習慣他這樣,所以只是默默看著他摔東西、丟東西、把椅子高高舉起並摔在地上。警察大叔並不像第一次見面時,對於他這失控的舉動感到慌張,只是默默地不說話,並把臉埋在雙手中,一臉困擾的看著姚信傑。
「一點進展也沒有,相信你們的我像個白癡一樣,我決定了!我要自己找出兇手!」
雖然姚信傑這麼說,但是他自己也摸不著頭緒,每次的見面,他只是盯著證物袋裡的白紙發呆,不然就是趁沒有人察覺時偷偷的哭泣。但是整整一個禮拜都沒有消息,讓他的理智線再次斷掉。
「小子,我們可是警察,畢竟在這一塊也是專業級的,你要是自己找出兇手恐怕也會把自己往危險的地方推,我們不允許你這麼做。」警察大叔不可氣的說著:「而且二位現在也被警方列為保護對象,所以你們哪裡都不准去!」
「吵死了!我要走了!我才不想跟你們在這裡玩辦家家!」姚信傑才一出門口,就有警察緊跟在後,她不高興地回頭大吼著:「離我遠一點!四眼田雞!」
警察大叔皺著眉頭,看著手上的資料,遲遲沒有開口。余均宇一直猶豫,究竟要不要把名片的事情告訴警察,但是卻又擔心會被當成白痴或瘋子。每次跟姚信傑回家時,看著他失望的側臉,他都會想把名片的事情告訴他,但是等到姚信傑轉頭又裝作沒事的問他明天要不要去哪裡逛逛時,余均宇又只好把話吞進肚子裡。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這麼難過。
「余均宇同學。」警察大叔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這件案子我們會持續追蹤,等等我們會在偵查室盤問一個人,他是跟這個兇殺案最有關連的人,我希望你可以跟其他的警官在外面看著。」
「最有關連的人?」
「劉偉誠,也就是偷東西的慣犯。」
…
劉偉誠,才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他的面相用動物形容的話,就是隻老鼠,而且是奸詐的老鼠。他駝著背,賊頭賊腦的環視整個偵查室,時不時地像蒼蠅一樣搓著手,他的呼吸聲急促,卻不是因為緊張,某種層面來說,他是對於他現在所待的地點感到新奇與興奮,從他的雙眼就看得出來他迫不期待警察趕快盤問他。
「劉偉誠,今年三十七歲,無業?」警察大叔問問題時,劉偉誠興奮得點著頭。
「警察先生,那個女生真的在我去拿他皮夾就斷氣了!」他的聲音比想像中的尖銳,聽起來刺耳。
「我們並沒有不相信你,但是你之前的資料並不光彩,所以我們懷疑這次說不定是因為沒有偷成東西,所以你就...」
「我才不會因此殺人呢!」劉偉誠笑著說:「頂多把那個女人給...」
本來想繼續說下流話的他,看到警察大叔狠狠的瞪著他,馬上閉上嘴,但是呼吸還是很急促。
「現在我要把現場蒐證出來的證物一一拿給你看,如果有什麼印象,麻煩你馬上提出。」
劉偉誠根本不在乎,只是把證物拿在手上把玩個不停。
直到警察大叔拿出裝著白紙的證物袋,他瞪大雙眼,大聲的叫著:
「這是什麼啊!」
「怎麼了?你對這個東西有印象嗎?」
站在外面的余均宇,感覺到心臟劇烈的跳動,該不會眼前這個人,也看得到上面寫的字吧?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可以順勢把一直藏在心裡的這個秘密告訴警察大叔,但是...
「這是在那個女生身上找到的?」劉偉誠不懷好意的笑著。
「是的。」
「哈哈...骯髒骯髒,真是個骯髒的女孩...」
什麼?余均宇瞪大雙眼,看著劉偉誠把證物袋拿在手上晃來晃去。
「只是張白紙啊,哪有什麼骯髒?」警察大叔一把搶過證物袋:「你給我說清楚啊!還是這張白紙在紅燈區代表什麼意思?」
「白紙?」劉偉誠刻意把聲音放大,吵得外面都聽得到:「警察先生你的眼睛有問題吧?這上面寫的是酒店啊!上面還寫說有漂亮女郎與帥氣牛郎呢!這個女人應該在從事這個行業吧!真是骯髒啊!早知道就把她給上了!」
「哎...停止偵訊,這個傢伙一定又吸毒吸到昏頭了。」
「哈哈...骯髒的女孩...」
為什麼?
余均宇低下頭思考著,自己所看到的,是蘆葦之花的名片,為什麼拿到劉偉誠手上,卻變成了酒店的名片?他再次抬起頭,看著劉偉誠還嘻嘻哈哈地對著警察大叔開下流的玩笑,在他左右各一個警察,抓著他的手臂,粗魯地把他拖出偵訊室,讓他發出不滿的嘖嘖聲。
偵訊結束,案子陷入僵局。
劉偉誠再次被押到暫時的小單人房,看來在案子還沒明朗化前,他都是重要的目擊者與嫌疑犯。他不奈煩的發出嘖嘖聲,用他灰黑的手指甲剃牙,眼神不自然的游移著,接著他發現,外面站著一個男生,是個大學生。
「小子。」劉偉誠興奮的巴著欄杆,看著余均宇:「你也是做錯事情來到這裡嘛?你是偷了錢還是偷了車啊?還是隨便撿屍啊?」
「我...我想問你這個...」
余均宇從自己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了蘆葦之花的名片—那天,頭髮如白雪般的女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將名片遞給他。
劉偉誠才看那名片一眼,又開始不懷好意的笑著:「現在是怎麼了?每個年輕人都喜歡去這種地方嗎?」
「請問,你可以念出上面寫的地址嗎?」
劉偉誠收起了笑容,皺起眉頭,看著因為緊張而全身冒汗的余均宇。他一把搶過名片,仔細的看著名片上的字,然後抬起頭看著均宇:
「你不識字啊?」
「怎麼可能...但是我看到的東西,跟你不一樣。」余均宇有點婉轉的說著。
「跟我看到的不一樣?」劉偉誠的雙眼流露出興奮的表情:「小子,你嗑藥了吧?」
我才不想被你這種人這麼說呢。
余均宇有點不高興地看著劉偉誠。
「這張紙真是神奇!」劉偉誠興奮地說著:「聽警察大人們說,這只是一張白紙,然而我卻看到字,而你這小鬼也看到了!甚至跟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樣?真是太神奇了!」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余均宇馬上把話題轉回來,故作鎮定地看著劉偉誠。
「那你先告訴我啊…」劉偉誠笑嘻嘻的看著余均宇,並把名片湊到他面前:「上面寫著什麼?」
其實,余均宇是可以把蘆葦之花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不管是在劉偉誠面前,還是在警察面前。但是每次當他想開口時,腦海總閃過那漂亮的女人...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也是同樣的狀況,於是他只好隨口說說:「我看到的是一家酒店的名字,叫做月牙。」
「有趣。」劉偉誠更加興奮了:「我們看到的果真不同,我看到的也是一家酒店,不過店名是英文,A-M-I-T。」
「AMIT?」余均宇在口中唸幾次後,還是一頭霧水。從小學到現在學過的英文單字中,沒有一個是這樣的拼法。
「上面還寫著住址呢!」劉偉誠滔滔不絕地說著:「在紅燈區36巷弄。」
「36巷弄啊…」余均宇喃喃自語著:「那你剛剛為什麼沒有告訴警察你看到的這些?」
「我說拉!在被關進這裡之前,把名片上的訊息,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們了!但是一聽到36巷弄,每個蠢警察的臉都垮下來了!真好笑」劉偉誠的笑聲像豬叫一樣,而且一笑就停不下來。
「那他們應該知道地址,會去36巷弄抓兇手吧?為什麼都沒看到有動靜呢?」
看著余均宇困惑的模樣,劉偉誠冷笑了幾聲。
「小子。」劉偉誠把玩著手上的名片:「我雖然沒什麼錢,不過偶爾也會偷些錢去紅燈區玩玩,36巷弄是出了名的怪地方,也就是紅燈區中最危險的地帶。我大概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想幫女朋友報仇對不對?」
「不…那個女生並不是我女朋友。」余均宇急忙否認。
「那就別深入太多啊!」劉偉誠本來笑嘻嘻的臉整個變得陰沈,笑容也急速地消失:「36巷弄聽說是鬼神住的地方,閒雜人等是無法進入的。」
要不是劉偉誠那張認真的臉,余均宇八成會認定他真的是嗑藥嗑過頭,但是從眼神來看,劉偉誠似乎沒有說謊,不同於先前傻乎乎的模樣,這種表情讓均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緩除緊張。
「小子,你應該知道現在是無神政府吧?」劉偉誠像是要說故事一樣的語氣:「以前啊,神是可以隨隨便便想來凡間就來凡間的,是神在統治整個世界,後來無神政府崛起,並揚言要除掉所有在凡間的神,許多原本居住在凡間的神四處逃竄,聽說遺留下來的,都跑去36巷弄了。」
「既然是神,那36巷弄應該算安全,為什麼會說是最危險的地方?」余均宇問著。
「錯了,神都回到天上去了,因為無神政府無情的驅趕,代替神來到凡間的,變成了妖魔鬼怪,這算是給人類的一個懲罰吧?誰叫人類要與神作對?所以...」劉偉誠把名片還給余均宇:「只要知情的人都知道,36巷弄是絕對去不得的,要怪就怪那個傻女孩運氣不好吧。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女孩,對吧?」
余均宇接過名片,看著眼前露出笑容的劉偉誠,雖然不想認同他,卻還是默默的點著頭。
…
案件變成懸案。
警方似乎已經不想在偵查莊文婷的案子,因為接連下來,又有許多的兇殺案出現,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心臟被取出。
姚信傑已經好幾個禮拜沒出現在課堂上,佩珊則是因為這次的事件打擊過大,直接辦理休學,而余均宇還是一如往常到學校上課。
晚上,無聊的課堂上,余均宇不同於其他睡覺滑手機的同學,他拿起筆,在空白的筆記本上,不停地寫下「AMIT」四個字母。是縮寫嗎?還是專有名詞?不可能吧?
他從口袋裡翻出手機,並打上這四個英文字母按下搜尋,但是教室的網路實在是太慢了,手機畫面一直停留在空白的頁面上,讓他開始放棄。
「…接下來,我們要講講古老的歷史。各位同學都知道,在無神政府還沒成立之前,神是可以在凡間遊走的,也許你們現在無法想像,但只要聽老人家講古,就一定會講到這段!」
無神政府…本來快要打瞌睡的余均宇馬上驚醒,專注的看著前面的老師。
「不論埃及、希臘、北歐甚至到中國日本的神都可以來凡間,以前是神治國,他們可以在凡間處罰罪人,並讓整個世界維持在一定的平衡。處罰罪人的話,難免需要帶上幾位有名的地獄使者來審判。先來講埃及的部分,阿奴比斯大家都知道是最有名的,但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莫過於審判時,要用羽毛來秤心臟這個橋段了!」
的確,若心臟比羽毛重,就代表那個人要下地獄,而他的心臟會被噁心的猛獸吃掉。這是從小就有聽過的故事。
「那個怪物,有著鱷魚頭,獅子上身及河馬下身,他的名字叫做阿米特,這個會考啊!同學記得要筆記下來!」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大大地寫下四個英文字母:
AMIT…
白色的四個大英文字母被寫在黑板的最邊角,想必打瞌睡的學生們都不會注意到。
唯獨余均宇,他的雙眼緊盯著四個大字,一時之間腦袋一片空白。
吃掉心臟的怪物,就有如這幾起殺人案件一樣,被害者的心臟消失無蹤。
36巷弄,神與鬼住的地方,紅燈區最危險的地帶。如果劉偉誠不是唬弄瞎說,36巷弄果真住著專門懲罰人類的妖怪。
而殺人案件的手法完全比照阿米特的傳說,這個兇手不是瘋狂熱愛埃及傳說並模仿犯案,就是...
「阿米特本身...」
想到這裡,余均宇快速地收拾桌面,也不管老師是否注意到,匆匆忙忙的離開教室。
莊文婷一定是照著名片上的地址,來到了36巷弄,結果被住在那邊的妖怪— 阿米特給殺害了,問題是為什麼?剛剛課堂上提到的阿米特,是個混合怪物,第一眼看到一定會拔腿就跑的,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被抓走呢?
許多的想法與猜測在余均宇的腦海中打轉,他不明白自己現在雙腳所前往的地方是否充滿危機,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去36巷弄,是為了要幫死去的莊文婷出口氣嗎?還是突然想起姚信傑憂鬱的表情呢?
吵雜的紅燈區,滿街的女人與皮條客。余均宇看著路標,終於找到巷口的牆上,用白色油漆,寫著歪七扭八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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