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秘密組織,就算宣傳也不能太過頻繁或者形式化,要神出鬼沒、要在新人面前留下神秘的印象。因此派傳單也只是讓月鈴隨機派發十數分鐘就要消失,或者換位置,總共工作一小時左右就完成當日任務,務求令對方收到單張也不知發生什麼事,亦不知怎樣聯絡我們。
結果月鈴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只要她一言不發抓住別人的衣服下襬,然後抬頭凝望著他,那人很自然就收下傳單。我想有些孩子小時候很可愛長大後卻不怎樣,但我肯定月鈴不是那樣。那時候的月鈴還是不是今年暑假我認識的月鈴呢?
話說回來,月鈴確實不像普通的孩子。派完傳單後回到俱樂部休息,她竟然從背包拿出英文的科普書來讀,諸如霍金之類的,什麼宇宙大爆炸。可想而知,她完全不需要我替她補習,她是那種小學時已經在讀中學教科書的神童,沒什麼好教。
馬克思依舊埋首電腦,李白則經常出入實驗室,幾乎沒見過他安靜坐下來,跟我們相差很遠。
星期六姨母照約定的時間接回了她。接著星期日她又把月鈴給我託管,又再重複快閃派傳單和實驗室看書的活動;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黃昏左右姨母打電話來,說她無法分身離開,拜託我再照顧月鈴多一會。
就連姨母自己都不曉得什麼時候能接回月鈴,星期日夜晚的大學校園又沒什麼東西吃,我們只好在實驗室弄個杯麵充飢。
晚上七點,李白又回來了實驗室。
「咦?月鈴小妹還在,妳媽媽沒有接妳回家嗎?」
月鈴始終有點怕生,我只好代答:「她母親還在加班的樣子。你呢?不是說今晚沒空?」
李白嘆氣說:「本來跟幾個朋友在草地那邊聊天,不過整晚馬路都是警笛聲,太過吵耳所以各自離開了。」
「草地那邊距離大馬路還遠啊,那麼吵傳到校園裡面耶?」
「總之就打亂了興致。」
但李白很愛聊天,什麼話題都會講,於是他把目標轉向月鈴,見她讀霍金的書,他忍不住搭訕說:「宇宙大爆炸跟《老子道德經》有相似的地方喔。原本大爆炸之前什麼都沒有、沒有空間、沒有時間,藉著一次機緣巧合創造了萬物,這就是『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的概念。」
月鈴偷瞄李白問:「你是……道士?」
「哈哈,怎麼會,道家和道教是兩種東西來的。」李白反問:「妳相信神嗎?」
月鈴搖頭。
李白笑道:「我也不相信。既然世界萬物能無中生有,無才是最原本的形態的話,那就不需要有造物主的存在;這樣就能避免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爭論,因為最先是沒有雞也沒有蛋,兩樣都是生於無。有生於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怪人。」
月鈴淡然總結,此時她的電話響起,是她母親打來的,便馬上接聽。聽後,有點不安地回望過著我,說:「媽媽叫我們立即往校園正門去……好像有事情發生。」
大學正門就在A座教學棟附近,我們下樓梯很快就來到門口──正確來說是門口的噴水池的後面,因為校園正門已經擠滿白色的人無法再前進,還有閃爍藍燈不斷打在那些反光身和保護衣上;大概有幾十個穿全身保護衣又戴眼罩又戴口罩的人守在門口,隔開另一邊馬路上的人群,不時聽見有人喧囂大叫,氣氛很不尋常。
月鈴緊握著電話,電話對面的母親一直與她對話;姨母大概就在馬路那邊的人群當中,中間相隔了警車和保護衣人員因此看不清楚。
現場越來越多人,陸續有學生湧到門前,究竟發生什麼事?警笛聲響過不停,接著有防暴警察和警官從指揮車走了下來,領頭的警官手執擴音器對門口學生宣佈:
「根據《緊急防疫條例》,你們身處的地方已經被封鎖,請所有人立即後退,不得超越警方防線,否則警方會對你們作出拘捕或者檢控……」
怎會這樣?封鎖?忽然聽見校門旁的草叢傳來呼喝聲,是一名警察大聲制止企圖偷走的學生──不止正門,校園內所有對外連接的地方都已經圍起了封鎖線,警笛聲包圍了整個校園,就算月鈴母親在電話對面怎樣喊她們二人也無法見面。
「究竟發生什麼事?」
一位短髮公主頭的女生與幾位同伴登場,走向喊話的警官質問,使警官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警官再次舉起擴音器喊話:「我們只是依法執行封鎖命令,其他事情沒有責任向你們解釋,請跟警方合作,否則警方會對你們作出拘捕或者檢控!」
現場學生開始起哄,吵鬧夾雜謾罵聽不清在說什麼,唯獨那公主頭的少女一開口周圍就變得安靜。
我身邊的李白說:「咦,大小姐也來了。」
原來是紅鸞鏡大小姐。其他人都叫她鏡姊,李白跟她比較熟就戲稱她大小姐。李白在大學內已經算交遊廣闊,但他說過,如果跟鏡姊比較的話才是小巫見大巫,鏡姊的人脈要比李白多出十倍;不但學生之間有人脈,就連大學的教職員也有聯絡,畢竟她母親也是這所大學的有名的副教授。
所以鏡姊從來不會怯場,當面與警官對質:「至少你們說明原因為何封鎖學校,不然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接受,你們也控制不了人群,對大家來說都是雙輸。」
警官答:「所以我們沒有責任解釋原因。等會你們校長會來親自向你們解釋,現在所有人立即返回校內,不得接近警方封鎖線!」
「謝謝你。至少我們現在知道校長會來,這樣慢慢解釋不就好了嗎?雖然還不足以說服在場上百學生。如果直接告訴我們封鎖學校的原因我想大家也會變得合作,警官你也不用一直喊話;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但對大家都有好處。」
警官調頭走進全身防護衣物的人群中,半晌,又回到鏡姊面前回答:「你們現正身處的校園內,有人感染了一種已知病毒,是一種已經在世上絕跡只存在於實驗室的病毒,沒有致命性,但為了公眾衛生安全你們所有人今晚都要留在校內,等侯檢測和治療。」
──病毒?什麼病毒?
大家七嘴八舌,嘈雜聲此起彼落,在場反而恐慌起來。
鏡姊不滿答:「既然校內懷疑有病毒外洩,那更應該放我們離開,到別處檢測也行啊?」
「紅同學。」一位頭髮灰白、外表看來六十歲左右的老教授呼喚了紅鸞鏡。我在校刊之類的見過那老人,他是我們大學的校長。
校長續道:「據我所知,其實不是什麼可怕的病毒,沒有致命性,不過由於已經被人類完全撲滅,我們不想又再把那病毒傳開去,所以必需用強制手段阻截疫病。檢測的試劑和疫苗已經運送途中,校長向你們保證,你們只需忍耐一晚,明天做完檢測便能安全離開。一切所造成的不便,校方一定會作出補償……但今晚請你們先回校內休息好嗎?政府會有工作人員送晚飯和被舖給你們……」
我和李白、馬克思,還有月鈴四人一直盯著鏡姊與校長交涉。其實最大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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