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一個人,駕駛著黑色的廂型車。灰色那台今天借給伊格去載孩子們了——現在伊格應該正在和小槭和小茵解釋他的過去吧?想到這裡,羽生仍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有種祕密被揭露的感覺。
羽生轉動方向盤,開下了高速公路。
沒意外的話,伊格應該會和他們說到自己要去基解實驗室遺址的事。但在那之前,他還有一個人要造訪。
羽生沿著道路行駛著。路邊都是荒地,一捲一捲的乾草遍布,了無生氣。羽生稍微降低了速度,慢慢的開進了這個小鎮的市區。道路兩旁的樓房都不是很高,但一樓仍開了許多新的店家,人們來來往往。
羽生轉進了一條沒什麼人的街道。馬路的右側,是一整排蓋得一模一樣的住宅,左側則零零散散開了幾家店。羽生稍微繞了一下,把車子停在稍遠一點的地方。
羽生下了車,慢慢的走回街口。在一處盆栽後,有個隱密的樓梯向下延伸。羽生向下走去,前頭兩面水泥牆中間,立著一面黑色的鐵門,上頭掛著一幅花蛇的肖像。
羽生伸出手,往那扇門上敲了三下。
羽生感覺那幅畫正掃視著他,須臾,「喀啦」一聲,門鎖應聲而開。
羽生淺淺一笑,推開門,沒入了門後的黑暗。
門後是個昏暗的酒吧,播放著重複的爵士樂。吧台後頭站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瞇瞇眼的高大黃毛公狼,刺青布滿了整個右上臂。那公狼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持布擦拭著。
「好久不見了,洛夫。」羽生打了個招呼。
「奧林德先生在裡頭。」那個名叫洛夫的黃毛公狼冷冷的說道,聲音異常的低沉。「我已經和他說你來了,最好不要讓他等太久。」
「啊,唔,好。」羽生見洛夫的反應冷淡,有些失望的經過吧台,推開後頭寫著「非工作人員請勿進入」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門一推開,裡頭就散發出一股臭雞蛋似的味道。「奧林德,你又在做什麼奇怪的實驗了?」
「給我放尊重點,這是藥物合成,才不是什麼實驗。」隨著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一隻穿著紅色襯衫的花蛇走了出來,和羽生隔著一個檯子相望。檯子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試管和燒杯,還有一些焊接裝置。「所以呢?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
「我今天是來給你看這個的。」羽生從和服的夾層中拿出一份用迴紋針固定的文件,放在了檯子上空著的地方。
奧林德瞥了那份文件一眼,沒有立刻拿起來,而是先戴上了手套,試探性的撥了一下,才撿了起來。「這是什麼?」
「上面應該有寫吧。」羽生道。
奧林德取出一副眼鏡戴上,稍稍湊近了些,道:「患者,特雷忒……屍檢報告?別和我說你殺了人。」
「怎麼可能。」羽生嗤笑一聲,道:「總之,從其他間接證據推測下來,這個傢伙是被毒殺的,想要請求你的見解。」
奧林德思考了一會兒後,道:「辦不到。」說完,便把那份報告重重的拍在檯子上。
「欸……?怎麼這樣……我是想起你除了煉藥賣藥以外,還有醫師執照才來找你的。」羽生有些誇張的說道。「還是說,我們的『夾竹桃先生』已經發現了——」
「……洛夫。」奧林德道,聲音不大也不小,但話音剛落,門便「砰」的一聲打開,羽生感到後頭一陣怪力傳來,自己的手已被反折到背後,腦袋被壓在了檯子上。
「有話好說嘛,奧林德。」羽生神色自若的說道,即使眼皮痛得微微抽動。
「聽著。」奧林德蹲了下來,看著羽生的雙眼。「我沒這個空和你開玩笑,請你不要擺出那副嘻嘻哈哈的嘴臉。『夾竹桃』的確是我在江湖上的外號,我也真的有醫師執照,但我的本業還是藥商,如果可以,還請你不要濫用我們之間的關係。更何況,你的身邊就有一位專業的護士了,不是嗎?聽說她之前才獨力為你家的小貓咪做了一台手術。」
「過獎了,不過就是把子彈挖出來而已。」羽生笑道。「但說到底,她是個無照醫生,我無法完全依賴她的見解。而且,毒藥學不正是你的專業領域嗎?我想說,來問問你有什麼想法,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我這就回去。」
奧林德沉默了片刻,拿起了那份屍檢報告。
「如何?」羽生道。奧林德閱讀了半晌,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洛夫,可以放開他了。」
洛夫面無表情的鬆開了對羽生的箝制。羽生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臉上眉頭微蹙。「不得不說,你這保鏢當得還真稱職,再用力一點我的手就脫臼了。」
「如果脫臼了,我會負責幫你接回去的。」奧林德道。「現在,回答我,這個特雷忒……是誰?」
「是靶場一個老客戶的兒子。」羽生道。
「騙人。」奧林德指著羽生說道,嘶嘶吐出蛇信。
「我可沒騙你,不信你可以去查查看。」羽生微笑道。「只不過,我還漏了說……他是『S』。」
「『S』?」奧林德起初有些困惑,但過不了幾秒,他的瞳孔便倏地放大,手一揚,打了個手勢,洛夫便快速以掃腿把羽生掃倒,緊接著一手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按在腦袋上,只要微微一扭,羽生的脖子隨時都會被扭斷。
「等……等一下……呃……有話好說……」羽生乾笑著,拍打洛夫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但洛夫只是瞇著眼睛,冷冷的看著奧林德,身體文風不動。
「你……該不會忘記了吧?」奧林德緩緩說道,走出櫃檯後。「你居然敢……帶『他們』的消息給我?」語畢,奧林德便用穿著皮鞋的腳狠狠的踩在羽生的手上。羽生咬著牙,慘叫被悶在了肚裡,只發出了幾聲粗嘎的呻吟。
不料,奧林德剛把腳抬起來,羽生便斷斷續續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奧林德道。
「我在笑……咳,我在笑你居然會怕『他們』。」羽生笑道。
「你懂什麼?」奧林德嘶聲道,露出口中的尖牙。「你知不知道他們是誰?基解實驗室啊,是基解實驗室!」
「這不是我認識的奧林德。」羽生道。「我認識的奧林德,是不會因為一次黑吃黑就敗逃隱居,整天提心吊膽的。」
「你不懂。」奧林德緩緩搖頭,冷冷的說道。
「不,我懂,而且我比你更懂。」羽生的語氣變得堅決,冷冷的以強烈的視線回敬奧林德,抬起下巴,接著慢慢吐出舌頭。
奧林德睜大了雙眼。
羽生的舌頭上,有著特殊的紫色紋路,在光線下若隱若現。
「等等,這該不會是……」奧林德喃喃說道。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羽生道,隨著洛夫把手鬆了開來,在其攙扶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並且緩緩的拉開和服,露出胸腹白皙的毛髮。在肚臍之下,一個和舌頭上相同的紫色紋路一路向下蔓延,消失在和服中。「我曾經是基解實驗室的實驗體。這些紋路,就是當年他們對我注射藥物後的產物。」
「……你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奧林德道。
「廢話,你連交易失利都不願意講了,我怎麼可能會主動和別人示弱。」羽生道,把衣服拉上,並在洛夫搬來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這個特雷忒,也就是『S』,似乎是基解實驗室吸收的一個幹部。他在被我和我家的小貓咪抓住後,被關進了監獄,卻在不久前傳來心肌梗塞身亡的消息。」
「不可能。」奧林德道。「根據這份報告……雖然很像,但……我覺得不可能。」
「對吧,我也是這樣判斷的。」羽生道。「我認為他是被滅口的,所以才會尋求你的意見。」
「好吧。」奧林德道,看著那份屍檢報告,若有所思。「從這些數據看起來……唔,的確和心肌梗塞呈現的數據很像,但有幾欄數值不太對勁。不過,這也不像是我看過的任何一種毒物。」
「所以……沒辦法判斷嗎?」羽生問。
「不。」奧林德道。「還是有跡可循的。這看起來是某種河豚毒素……的改良版,一般人應該是做不出這種毒素的。」
「你呢?你應該也有這個能力吧?」羽生道。
奧林德瞥了羽生一眼,道:「如果我想要,或許真的做得到吧。但我從來沒有試著做過,也不敢保證做得出來。」
「如果連你這個毒藥學第一人都這麼說……」羽生喃喃道。
「……我想是的,有這樣的能力和資源開發出這類毒素的,只有基解實驗室了。」奧林德嚴肅的說道。
「看來能夠確定特雷忒是他們殺的了。」羽生道。
「但,然後呢?」奧林德問。「知道他是被自己人滅口的,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他們應該把證據都消除了才對。」
「這個嘛……」羽生咧開嘴。「走一步算一步囉?」
「唉,你這個人也真是的。」奧林德扶額道。「不然,你就去廢棄的實驗室那裡走走吧。」
「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羽生微微笑道。「謝謝你的招待。」
「等一下。」奧林德走到了一個櫃子前,拉開櫃門,從裡頭拿出一個針筒和一個小罐子,用針筒從罐子裡頭吸了些液體出來。「這個是強效鎮定劑,就算是體型較大的熊或龍,一旦注射了,也會在幾秒鐘內昏睡。」
羽生接過針筒,將其收入袖中。「謝啦。」
「小心點。」奧林德對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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