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切換車道,開著車下了交流道。這一帶也都是荒地,只不過,奧林德的酒吧附近起碼還有些人煙,這裡除了少數田地以外,根本看不到半個人,路上也沒什麼車輛。
羽生把車轉進一條小路。雖然事隔已久,但他對於這條路仍記憶猶新。或者該說,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那一天,趁著實驗室內一片混亂,伊格找上了他,攙扶著,艱難地在不被監視器拍到的情況下慢慢走出了實驗室。羽生還記得,前一天自己才剛被做了一個很過分的實驗——雖然說沒有哪個是不過分的——胸口被開了一個很深的傷口,才剛癒合不久,理論上來說不該劇烈活動,但他也必須認同伊格所說的,當下確實是最好的逃脫時機。
於是,他不得不在強烈的疼痛下逃離了那裡。那時,伊格身上帶的止痛藥不多,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傷口又破裂了,伊格只好把他拖到車上,開了半個多小時到了一個較為安全的地方。
接下來的記憶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在羽生昏迷的那幾天,據伊格所說,他的情況惡化的很快,她被迫在隨時會有追兵的情況下,在廂型車上替他緊急處置。若不是伊格天資聰穎,除了護理外還自學了醫術,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羽生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這條路。白天的明亮讓他較為鎮定,但他的眼前仍然會不時閃過那個晚上,幾乎是被拖著在這條路上向前的畫面。
「到了。」羽生低聲道,開了一會兒後,停在一塊空地,走下了車。眼前是一棟白色的水泥建築,除了因風吹雨淋而變得灰灰髒髒的以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可怕的地方。
但還是該隨時戒備。羽生打開後車廂,拿出一把手槍,又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藏在和服下。
照理來說,在那件事之後,這裡倖存的所有人員都被逮捕了。當然,被抓的都是基層的實驗人員,高官們沒有一個有損失。裡頭值錢的實驗器材和數據也都被「沒收」了,現在大概透過警界高層轉手到不知道哪兒去了吧。
至於實驗體……沒死在那場事件中的應該也都被安樂死了。如果伊格沒有帶他逃跑,自己也會走向相同的道路。
羽生選擇從正門走進去。當時被撞碎的玻璃門碎片還躺在地上,閃閃發光,被羽生踩得嘎吱作響。
裡頭很黑。羽生拿出準備好的手電筒,稍微照了一圈。從正門進來後,首先來到的是接待室,一整條走廊望去,左右兩邊應該都是接待貴賓用的地方。
羽生小心的走到了走廊的尾端,向右轉去。穿過一扇損壞的門,便是基解實驗室的主要區域。以中央的研究室為中心,向外輻散出數個通道,每個通道的兩側都有著大小不一的空間,用一面單面鏡隔開,用來放置不同的實驗體,而實驗人員就站在鏡後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現在,那些隔間則空無一物,有些甚至被打破了玻璃,殘破不堪。
四周安靜的可怕。空氣中彷彿還飄著藥品的氣味,儘管羽生明白這只是他眾多錯覺的一部分。
「誰在那裡?」一陣非常細微的腳步聲傳來,羽生迅速轉過頭,將手電筒對準了那個方向。不過那裡空無一人,只有空蕩蕩的走廊和蜘蛛網。
羽生慢慢的轉了回來,繼續四處遊蕩。
這裡的確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只不過有點太多了。羽生能夠認得關著實驗體隔間的牆壁材質,也還記得只能聽外頭實驗人員談話和腳步聲取樂的日子。
羽生走到了另一區,這裡和其他走廊不同,兩側整齊的立著數個管子,裡頭灌滿了液體。有幾個管子被打碎,裡頭的液體業已流光。
羽生一面走著,用手電筒四處亂照,突然,手電筒照到了一個影子。羽生嚇得退了幾步,手戒備的準備掏槍。不過,羽生定睛一看,那根管子裡雖然確實有個犬科生物泡在液體中,但其身上的管子早已和外頭斷開連結,那生物本身也已無生命跡象。
羽生走了上前,用手電筒照著那個生物,仔細的看了看。它似乎不只是犬科,還融合了其他不同生物的血統。至少就目測而言,還有鳥類和龍的特徵。
忽然,羽生注意到管子間的縫隙夾著一小疊文件,似乎是當時他們忘記帶走的。羽生小心翼翼的撿起,拍掉上頭的碎屑,以手電筒照著讀了起來。
「研究日誌……?」羽生喃喃道。「實驗體……14號?唔,原來有這麼多實驗體嗎?」
實驗日誌上記錄了很多這個實驗體的身體數據變化,日常活動,藥物反應以及精神狀況等等。不過,有些句子透露出了很特別的訊息。
「無排異反應……等等,第36天產生畸變?暴走?緊急注射鎮定劑,本實驗體……封存。」羽生皺起了眉頭。「好吧,不是很意外。但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實驗啊?」
羽生繞著那根管子看了一下。那個實驗體緊閉著眼睛,身上還有明顯可見的傷痕。除了狼頭以外,它還有著鹿一般的角和龍一般的爪子,但手臂、軀幹、大腿和臉部都有數處潰爛,羽毛歪歪斜斜地生長。
羽生嘆了口氣,把文件又翻了幾頁,忽然,有句話吸引了羽生的注意。「路西法先生和大天使達成共識,凝膠計畫第三階段繼續進行。」
「路西法先生?」羽生瞇著眼看著那行字。和大天使平起平坐,還有權利決定計畫進行與否,那絕對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正當羽生思索著高官中有哪個人名叫路西法時,忽然,羽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惡寒,身後一陣勁風傳來。羽生迅速往旁邊閃開,卻仍然被擊中,跌在一旁,左臉一陣劇痛。手上的文件散落一地,手電筒也滾到了旁邊。一片黑暗中,羽生只能透過氣味和聲音辨識對方的方位。
「……誰?」羽生嘶聲道,捂著臉,能感覺到臉上有些鮮血流下。左眼完全睜不開,眼前一片暈眩,連站著都很困難。模糊中,羽生似乎看見那個襲擊他的身影再次朝他撲來,他用力向旁邊一閃,勉強避過對方的攻擊,但羽生原先身後的那面牆也被砸出了一個大洞。
對方沒有開口,而是選擇用又一次的撲向羽生來回答。羽生這次比較有心理準備,從懷裡拿出手槍,朝對方的方向開了幾槍。然而,從更多的玻璃碎裂聲聽來,似乎一發都沒打中。
如果槭在這裡,他大概能準確命中對方的腦袋吧——羽生才剛閃過這樣的念頭,他就聽見對方從正前方撲向自己。羽生試圖閃開,但在腳移動以前,對方的爪子已刺入了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撲倒在地,手槍也被打飛了出去。
羽生拚命的掙扎著,雙手抓住對方的手臂,不讓對方做出額外的攻擊動作。但這樣一來,自己不但無法逃脫,也搆不著懷裡的匕首。
憑藉著落在遠處的手電筒微弱的光線,羽生看見了來者的模樣。對方的頭上長著一對龍角,卻有著一對狼耳,還有著一頭凌亂的頭髮。臉上戴著一個白色的面具,隱藏了臉孔與表情。
白色的……面具!
羽生的腦袋裡灌入了大量的畫面。
那些實驗人員……還有過去在替槭和茵緝凶時——根據修車廠老闆的證詞——把柴叔柴姨的車開走的人,也戴著白色的面具。
羽生猜不透面具下的是什麼,正因如此,那種未知感才顯得可怕。
刻在骨子裡的恐懼。
羽生扭動著身體,忽然,對方用力用膝蓋一頂,痛擊羽生的小腹。羽生的表情痛苦的扭曲,掙扎著,卻被他按得死死的。
一根針管從羽生的袖中掉了出來,滾到一旁——那是奧林德給他的強力鎮定劑。羽生一聽見那聲音,便迅速伸手抓住了針筒,正想往對方身上扎,那人卻一揚手,打掉了針筒。
對方掐住了羽生的脖子,慢慢縮緊,同時膝蓋抵在他的胸口,壓得羽生喘不過氣。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身影抄起了落在地上的針筒,猛地向那生物的後頸一插。那生物迅速的放開了羽生,轉過身,向來者揮爪攻擊。但那人顯然身手矯捷,徒手格開了那生物凌厲的攻勢,接著一抬腳踢飛了那生物臉上的面具。
羽生強忍著疼痛爬了起來,只見眼前是奧林德的保鏢洛夫,身穿背心,除了拿著手電筒外,赤手空拳和那生物戰鬥著。
那生物四角著地,對著洛夫怒目相視,感覺隨時會撲過來。但下個瞬間,那生物的眼神便變得渙散,接著闔上了眼皮,重重的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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