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膠計畫 - （十五）墜下

　　「你看，我就說看得到星星吧。」阿凱笑著說道。「上次雲太多，一顆星星都沒有，現在終於讓你看見了。」

　　茵也笑了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阿凱。「我倒覺得城市裡的燈火比星星更美。」

　　「是嗎？」阿凱有些驚訝的說道。「怎麼說？」

　　「嗯……」茵偏頭思索著。「大概是因為我以前很怕黑，所以看到燈火這麼明亮，會有一種安全感。」

　　「這樣啊，我反而會覺得城市裡的燈火很刻意。」阿凱仰頭看著星星。「每一盞燈，代表還有一個人正醒著，正在努力的討生活……相較之下，星星雖然黯淡，但自由多了。」

　　「有朝一日，星星也會化為黑洞，消失在宇宙中。」茵輕聲道。「而只要有人還活著，燈火就能延續。」

　　「我喜歡你的看法。」阿凱望向她，咧嘴一笑。

　　茵也笑了，但她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感受，眼前的畫面熟悉又陌生。

　　「我問你喔。」阿凱道，語氣有些不同。

　　「嗯？」茵看著自己的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而我參與其中，但我必須那麼做，你會原諒我嗎？」阿凱道。

　　好像有些什麼灌入了茵的腦海中，但她想不起來。

　　「……要看是什麼事吧。」茵小心的說道。

　　「果然嗎……」阿凱喃喃道，和平常天真的口吻不同。「如果我……不得不傷害了你呢？」

　　「這只是如果對吧。」茵微微一笑。「我沒辦法做出什麼保證，但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到來的。」

　　阿凱睜大了雙眼，眼眶有些溼潤。

　　「因為，現在的你還是你啊。」茵燦爛的笑道。

　　阿凱一度笑了起來，但過了不久，眼神又變得黯淡無光。

　　「怎麼了？」茵問道。

　　「我……我不知道。」阿凱低聲道。「我感覺……有點找不到自我。我能夠感受到感情，但我不知道那些感情的意義。我不知道該怎麼去……」

　　「有我在。」茵輕輕握住了阿凱溫暖的手。

　　再一次的，阿凱的瞳孔中閃爍著亮光。

　　微光下，三花貓女孩緩緩接近老虎男孩。

　　茵輕輕的吻了上去。

　　忽然，阿凱、那座電塔、城市、星空全都離自己而去。茵伸出了手，但什麼也沒抓到。

　　沒有雲，也沒有月亮和星星，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茵飄浮著，四周的空氣黏膩而厚重，令人難以呼吸。

　　眼角好像能看到一個影子，定睛去看時，卻又消失無蹤。

　　一股沉重的悲傷感籠罩在茵的身上，像個巨大的籠，難以逃脫。茵揮舞著手腳，想游出這塊地方，卻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一流再流，濡溼了毛髮，耳朵難受的垂下。

　　「妹！你聽得到嗎？妹！」一個聲音隱約傳來。茵抬起頭，只見上方有個模糊的亮光，像是隔著一層水波似的搖晃。茵朝著聲音的來源處游去，卻感覺有一股力量不斷的把自己往下拖。

　　茵低頭看去，只見阿凱蹲在下方，抱著膝蓋發抖著，似乎在啜泣。

　　茵下意識的想游過去安慰他，卻又聽見剛才那個聲音傳來。「妹！你沒事吧？」

　　茵能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捧住自己的臉頰。

　　茵抿了抿嘴，不再去看下方的阿凱，奮力往亮光游去——

　　茵猛然睜開雙眼，用力的吸了口氣，胸口不住的起伏。夢境的內容迅速隱去，只剩下一股很熟悉的觸感留在心頭。

　　茵眨了眨眼，只見自己正躺在槭的大腿上，槭溫暖的手輕輕的撫過自己的臉頰，替自己擦掉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

　　「你終於醒了。」槭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你剛剛一直在發抖。」

　　「我……做了一個夢。」茵在槭的攙扶下坐起，倚在牆邊休息。「但我想不起夢的內容了。」

　　「無論如何，你回來了就好。」槭微微一笑。

　　茵四處張望，看見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頭巨大的老虎，以及一隻全身赤裸、沾滿鮮血的白兔，嚇了一大跳。「那是……羽生嗎？」

　　「按照羽生的說法，不是。唔……這樣講還是很奇怪，總之，我們認識的那個羽生沒死，他和伊格已經先去追路西法了。」槭說道。「剩下的晚點再和你解釋。」

　　「……好。」茵總覺得那隻大老虎看起來很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們先上去和他們會合吧。」槭站了起來。「走得動嗎？需不需要我背你。」

　　「我想不用。」茵扶著牆站了起來。雖然自己還是有些頭暈目眩，但她注意到槭的身上有不少傷口，在這個情況下，她不好意思再讓他背自己。

　　兩人一步一步踏上樓梯，走到了七樓，卻見七樓空無一人。

　　「奇怪，這邊應該就是市長辦公室了才對。」槭嘟囔著。「難不成又有什麼密室？」

　　「這邊的樓梯還能再往上。」茵對著槭招手。「再上去貌似就是頂樓了。」

　　「走吧。」槭走了過來，和茵一起走到樓梯頂端，兩人深吸一口氣，同時推開了門。

　　然而，門一打開，茵的瞳孔卻驚恐得放大。

　　且說羽生和伊格在聽見路西法說的話之後，不約而同的為之一震。

　　「你說……什麼？」羽生喃喃說道。

　　「看你驚訝的樣子，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呢。」路西法微笑道。「大天使是我的其中一個身分，大多數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喜歡別人叫我路西法這個名字。」

　　「那這又該怎麼解釋？」羽生從懷裡拿出一疊文件。「這是我在基解實驗室的舊址找到的。上面寫著，『路西法先生和大天使達成共識，凝膠階段第三階段繼續進行』，這又該怎麼解釋？」

　　「冷靜點。」路西法道。「如我所說，我擁有兩個身分，所以有的時候，我必須一人分飾兩角。」

　　「那『凝膠計畫第三階段』又是什麼？」伊格問道。

　　「好問題。」路西法道。「理論上，我是不該告訴你們的，但我既然都答應要回答你們了，那我就有求必應。」

　　「廢話少說。」羽生冷冷的說道。

　　路西法微微一笑，不和羽生計較這些。「我來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個小女孩，她天性善良樂觀，卻很不幸的得了癌症。她的情況只能器官移植，卻遲遲等不到匹配的器官，結果，她在十歲生日前夕便過世了。自此之後，我創立了基解實驗室，開啟了一項新的計畫，希望研究出複製人，以解救那些需要器官移植的孩子們，這就是凝膠計畫的第一階段，也就是你——實驗體beta。」

　　「不要那樣叫我。」羽生冷冷的說道。

　　伊格輕輕搭住羽生的肩膀，要他不要衝動。「你應該知道，複製人是違反科學倫理的吧？」

　　「你的意思是，因為一般人認為不能這麼做，我們就該放棄拯救更多生命的機會？」路西法微微昂首。「你也曾經是基解實驗室的前員工，我不認為你不能理解這個道理，E。」

　　「先不管這個——」伊格忍著怒意，繼續問道：「那第三階段又是怎麼一回事？」

　　「哦？你不想問第二階段嗎？」路西法挑起眉毛。「因為你們非常清楚第二階段的實驗內容，對吧？」

　　「不要岔開話題——」

　　「槭和茵，這是他們的名字對吧？」路西法打斷道。「K和我講過了。你們收養他們是有原因的，不是嗎？」

　　羽生咬著牙，努力控制著自己。「你——」

　　「因為他們是『那起事件』的主角，實驗體3號和實驗體4號。」路西法對羽生和伊格的情緒變化毫不在乎，若無其事地說道。

　　羽生感覺到伊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抓得更大力了，還微微顫抖著，明明是要他切勿衝動，但自己也難以忍受。

　　「就是那起事件，導致我們不得不終止第二階段，並重新評估第三階段的可行性。」路西法繼續說道。

　　「等等——若第三階段是在那起事件後才重啟的……」羽生的腦中開始浮現所有線索，一塊塊拼圖逐漸拼在了一起。「那麼，這份文件，是你們故意放在那裡要讓我發現的？還有……小麥也是你們派去的？」

　　「你是指實驗體15號吧，你居然幫他取了名字，不愧是你。」路西法笑了笑。「那只是一個測試。你們脫離我們的掌控太久了，我只是想測試一下，你們的實力到了哪邊。」

　　「掌……控？」伊格咬著牙。

　　「好了，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路西法說道。「維安部隊我會叫他們五分鐘後再上來的，你們自己小心，我還想再多看看你們。那兩個孩子也還在樓下吧？記得照顧好他們。」

　　路西法說著，一面往直升機走去。引擎重新啟動，螺旋槳的噪音重新充斥耳際，風不斷的在身邊旋繞。

　　「等……等等我，大天使大人！請帶我一起走！」從剛剛及一直待在旁邊，被保鏢架住的阿凱掙脫了控制，跑向了路西法。

　　「別太自大了！」突然，隨著一聲怒吼，衝出去的不是羽生，反而是拿著槍的伊格。路西法身邊的保鏢試圖對她開槍，卻都在扣下扳機前被她迅速踢倒。伊格的腳用力一蹬，掠過阿凱身邊，舉起槍，對準了路西法。

　　路西法轉過頭，眼裡沒有恐懼，反而冷笑了一聲。

　　在伊格來得及反應以前，路西法的手臂便用力的掃中她的腹部，明明穿著西裝，速度卻快到看不清。一股前所未見的力量傳來，讓她向後飛去，撞在了阿凱身上，兩人一同飛出欄桿外頭，向下墜去。伊格試著抓住邊緣，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

　　便在這時，通往頂樓的門打開，槭和茵跑了出來，正好看見伊格和阿凱的身影消失在欄桿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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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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