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演BL作品的注意事項 - 第05話　那男孩到哪裏去了？

幾天之後，赤城的身體檢查報告就出來了，一切無礙。於是田中小姐就帶着赤城和他的行李箱來到青木家。

「打擾了！」

青木無可奈何的招呼他們進屋。

「呃，從今天起，我就住這兒了。」赤城好奇的環顧四周。

青木的家是位於東京都目黒區中目黒一幢公寓大樓22樓的一個3LDK單位，擁有兩間洋室和一間和室。

「我的房間是這間嗎？」赤城試圖開啟就近的一扇門，卻被青木阻止。

「這是我的房間！」青木道。

「那麼是這間？」赤城指着對面那道門。

「這是我的衣帽間。」

「衣帽間？果然是大明星！」赤城很驚訝。

「好了，別揶揄我了。」青木一臉寒霜。

「那麼我到底睡哪兒？交一半租金，卻要睡客廳嗎？」

「赤城君，我們早兩天已將和室收拾好了，還給你添置了新的被舖寢具，作為你的遷居賀禮。」田中說。

「和室？」赤城拉開日式格子門，喜出望外。「啊，像多啦A夢那種，棉被放在壁櫥內，晚上睡覺才拿出來！太好了，很有日本風情嘛。」馬上朝青木道謝。「謝謝你把這麼有特色的房間騰空出來給我。」

「這裏原本是我閱讀、冥想和背誦劇本的地方。」面對赤城突如其來的禮貌周周，青木不知怎的卻靦腆起來。「本身就沒有太多雜物，很容易就收拾好了。」

「那你現在到哪兒去閱讀、冥想和背誦劇本？」

「所以我已經把衣帽間騰出一角作為臨時書房了——當然你也可以使用，門上有一個『請勿打擾』的掛牌，誰在有需要時掛出來，別人就不要進去打擾就可以了。」

「哦。」

「客廳、飯廳、露台、廚房、廁所、浴室我們都共用，但必須注意衛生，每次用後都要收拾乾淨。我唯一要求，只是作為私人領域，不許進入對方的房間。」

「我倒沒所謂啊，歡迎你隨時進入我的房間。」赤城一臉大喇喇的。

「但我的房間絕對不行，我不歡迎！」青木又板起了臉孔。

「知道了。」赤城無奈翻了個白眼。

　　　　　＃　　　　　＃　　　　　＃

那天晚上，作為經紀人的田中小姐，為了慶祝她照顧的兩名演員成為室友，遂請客讓他們到壽司店吃過夠。在田中的努力湊合下，青木和赤城維持了表面的和諧，好像沒有先前那麼劍拔弩張了。

跟田中小姐分別以後，剩下來又是青木跟赤城的尷尬時刻——早前鬧不和的兩人，只能默默的並肩走着，回到他們共同的家。

赤城不知道的是，走在他身邊的青木，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能裝作一切如常。

事實上，青木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赤裸裸。自從他看完了赤城的作品集，認識到赤城是一個超乎他想像的天才型演員以後，青木就自卑到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泥裏、躲藏到地底下，從此不再見人也不再沾染演藝事業。

青木害怕從赤城眼裏看見鄙視的目光，從他口中聽見不屑的嘲諷說話。他總覺得赤城看完了青木的作品集以後，就會看透了他，然後會看扁他，瞧不起他。

青木明白自己的不足是一回事，由競爭對手口裏直白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那會嚴重損害自己的自尊心，而青木覺得自己在自信心崩潰以後，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侮辱了。

儘管如此，認真、好學又好奇心重的青木，卻同時很想知道赤城的看法和評語，很想跟他討論演戲心得，很想向他請教自己的演技如何才能更上一層樓。

但礙於面子，青木總不能自取其辱主動問他。

就在青木忙於自個兒心理掙扎的時候，兩人已回到家裏，赤城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將衣物掛起，把日用品擺開來，甚至已經舖好床舖。

「萬事大吉！」赤城奬賞自己似的，熟不拘禮的從青木的冰箱取出兩罐啤酒，大喇喇的在沙發坐下，遞給青木一罐。「來乾一杯吧？」

正在沉思的青木，擺出一個拒絕的手勢。然後在赤城享受地喝着啤酒時，青木默默的將杯墊放在啤酒底下，以防啤酒罐外的水珠弄濕桌面。

赤城也沒為意，就順手拿遙控器開電視，並把新聞頻道轉到搞笑綜藝節目去，迅即隨着節目內容哈哈大笑。

青木頓時想起第一次遇見赤城的情景——當時自己正在錄制庸俗的綜藝節目，非常的丟人現眼——難道赤城現在是指桑罵槐，諷刺自己？

耳朵都羞恥得紅起來的青木，一聲不響，只默默將赤城亂放的遙控器規規矩矩的放回沙發坐椅的扶手上。

赤城忍不住白了青木一眼，青木卻躲開了他的視線。

赤城故意挑釁似的，將身旁雜誌架上依字母排列的雜誌翻亂次序，特地放得歪歪斜斜的，又順手把桌上等距擺放的調味瓶弄亂。

青木果然忍不住把雜誌依字母重新排列整齊，也把調味瓶擺回等距的位置。

「你有病嗎？」赤城翻了個白眼。

「什麼？」

「我是跟一個完美主義的強迫症潔癖怪同住嗎？」

「啊——」青木如夢初醒。「我只是順手，習慣成自然。」

「恐怖……」

「等距擺放物品，看起來不是更順眼嗎？」青木朝物件揚了揚手。「而且遙控器必須擺回右邊的沙發扶手上啊，否則要轉頻道時就找不着遙控器了……」

「這樣做人不累嗎？」

青木怔住——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

「唉，不跟你吵了，我去洗澡！」赤城轉身離去。

一星期前，青木還沒想過自己的演技有問題；這一刻，又有人質疑他的生活習慣是一種病態——赤城守這個人到底為什麼要攪亂青木這平靜恬淡的小世界？

　　　　　＃　　　　　＃　　　　　＃

青木沒想到，更衝擊他既有觀念的，是半小時後，赤城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模樣——

青木目瞪口呆的瞪着從浴室出來的赤城，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髮絲滴着水，身上的水珠仍清晰可見的在皮膚上滑動，胸口和臉頰因浸浴而透出誘人的粉紅色——為什麼會看見這麼私密的風景？皆因赤城全身上下只有一條毛巾，包圍住腰身，近乎全裸的出現在青木眼前。

赤城兀自走到廚房去斟涼水喝，絲毫不覺得尷尬。

「你……你……」青木耳朵漲紅了，聲音都抖起來。「就不害臊的嗎？」

「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赤城對於青木的反應，倒是十分好奇。

「洗完澡，不是該換上睡衣的麼？」

「我習慣裸睡。」

「可現在不是在你家呀！」

「現在這就是我家。」

「你現在跟人合住，不是該避忌一點嗎？」

「可日本人不是很習慣在錢湯或溫泉裸體相見的嗎？」

「那些地方，能見到的多是些公公、伯伯、大胖子之類，怎像你這般——」

「——這般什麼？」赤城饒有趣味的看着青木，又看看自己的身體。「年輕？好身材？」

青木瞪着赤城，吞了口口水。

赤城賊笑着迫近青木，故意用身體碰了碰他，嚇得青木縮作一團。

「難道，青木兄原來對男的有興趣？」

「別胡說——」

赤城變本加厲的逗他，在青木身邊坐下來，跟他擠到一塊兒。

「我們不妨先親密一點嘛——先習慣了肌膚之親，才能順利拍攝BL題材啊。」

「滾開！」青木躲開，一臉的抗拒。

「不喜歡我這類型的？」赤城開玩笑地挑逗着青木。

「我之前交的都是女朋友！」

「沒交過男朋友？」

「沒有。」

青木移開視線，赤城覺得他有點心虛。

「交過幾個女友？」

「七個！」

「你追回來的？」

「她們追我的。」

「呃，果然是大帥哥。玩厭了，就把人家給甩了？」

「被甩的都是我。」青木一臉無可奈何。

「真的？」赤城感到驚訝。「你有跟她們做過愛嗎？」

赤城就只關心這種事？——青木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沒做過？你會不會是隱性同性戀自己不知道呀？」

「當然做過！難道快三十歲還是處男嗎？」

「年過三十的處男你以為沒有嗎？現在多的是——只是像你這樣的帥哥就很少見了。」赤城又碰了碰青木手肘。「為什麼會甩掉你這個大帥哥？跟她們玩過什麼花式？哥倆交流一下。」

「都是正經交往的關係，才不會幹這些不三不四的，會嚇跑女生的！」

「呃？那我知道你為何被甩了——因為太悶蛋。」

青木不語——事實上也不止前女友們，許多人都指控過他是個悶蛋。

「呵，說中了？」

「你呢？你就只找SP，從不正經找女朋友？」青木瞇眼看着赤城。「還是男的你也有興趣？」

「我沒有搞過男的。不過對於未經歷過的事，我都持開放態度，有機會涉獵也不會抗拒。」赤城說。「對於我來說，『性』只是磨擦導致的興奮，對手是男或女在物理刺激上是沒有分別的——性愛就是性愛，都是愉悅的，都可以享受！」

「說得好像都不是人，你把別人和自己都當成物件？一根電動按摩棒和一個飛機杯？」

「也許我潛意識真的這麼想——作為一個演員，我們的身體就是演出的道具，供導演、編劇使用來說故事。」赤城說。「能拋開一切，才能盡情利用、發揮，難道不是嗎？」

沒來由的聊了半天性愛，終於把內容導向最想談論的演戲話題——青木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你是這麼想的嗎？所以毫不介意裸露戲份，也可以大方在舞台上演繹床上戲？」

「沒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只是作為演員的基本吧了。」

「裸露和床上戲是演員的基本？」青木完全沒有過這種想法。

「英國男演員間有個說法，沒演過『全裸』、『基』和『女裝』，都不要叫自己做『演員』！」

青木有點瞠目結舌。

「『食、色，性也』，食慾和色慾是人的天性，不吃飯不做愛人類就無法繁衍下去——因此『性』一直是許多藝術作品會觸及的主題，要演繹『性』就自然需要裸露，這一切不是很基本嗎？」

「但身體也是很私密的——有些人會覺得，裸體只可以給情人或配偶看的吧？」

「普通人可以這樣想，但演員不可以。」

「即使職業是演員，也不是什麼都可以奉獻給藝術的吧？」

「那就只能當個平庸的演員，無法成為偉大的演員囉！」赤城又一次狠狠的戳中青木的痛處。

見青木不作聲，赤城瞇起了眼。

「沒信心演好《謎戀》的性愛場面？」見青木沒回答，卻求助似的看着自己，赤城又接着說：「我想收回我先前跟你說過的，那些過份的話。」

「嗯？」青木感到意外。

「看完你的作品後，我覺得你應該有能力應付得來。」

「真的嗎？」青木難以置信——還以為赤城會對自己的演出冷嘲熱諷呢。

「是怕會搞砸《謎戀》，才胡亂說些話來安慰我嗎？」青木仍是沒有自信。「看完你的演出後，我覺得在演藝圈的廿多年都是白混了……」

「不能這樣說，我們過去的工作性質根本不一樣——歐洲的劇場和實驗電影要求的演技，跟日本影視圈要求的演技，完全不同吧？」赤城說。「我們屬於兩種完全不同的演技體系——」

「嗯？」青木提起興趣來。「多說點。」

「我用的是『方法演技』——演員會完全融入角色，像角色一樣思考、生活、反應，務求寫實地演繹角色。」赤城解釋。「而『自然寫實』也是大多數歐洲劇場和電影要求達致的效果。」

青木點點頭。

「但日劇的表現方式不是這樣的吧——你們要求『戲劇化』的呈現，特別是那些漫改劇，就更需要誇張的演繹。」

「對，近年許多演員都在比拼自己的『顏藝』。」

「所以日劇演員大多不走『自然寫實』的路線，跟我們歐洲那邊完全不同。」

「那麼我屬於哪一種演技？」青木問道。「我不像你念過戲劇系，不懂那麼多理論。我的演技都是從實戰經驗中累積回來的。」

「我覺得你的觀察和模仿能力很厲害，演出非常精準，是分析過每場戲的作用和要點後，才設計出自己要表演的方法，對嗎？」

「對，那是我的演戲方式。」青木點頭。「但看起來不會很虛偽嗎？對於角色和劇情都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並沒有動真感情，只是將那一幕需要的情緒『表演』出來。」

「我說過了，我們演員只是『道具』，只要能幫創作人把故事說好，就是做好了本份——我覺得你的演出，大部份時間都恰如其分。」

「但沒有驚喜，沒有感染力，感情戲更是一池死水。」

「我覺得你本人有種過度用力強迫自己的感覺，事事要求完美卻無法享受其中。」赤城說。「意外的，看你演戲反而沒這種感覺，或許因為有劇本可依，不用擔心出錯，你可以放心投入表演之中。」

青木怔住——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無可否認，那堆偶像劇無法太打動我，人設局限是因素之一——製作人好像很喜歡你的『深情男』人設，總是叫你裝帥裝憂鬱就好了，這誰也無法有所發揮吧。」赤城說。「但你的喜劇卻令我刮目相看——雖然不是主演，卻令人印象深刻，能拋開偶像包袱的醜化自己去搞笑，尤其認真說幹話的時候，真的超好笑！」

「真的嗎？」青木傻了眼，他一直以為這些三、四線的丑角角色，只是為了舖排成為甘草演員之路的黑歷史。

「所以別太妄自菲薄，你的演技不差的！」赤城說。「只是我倆表演風格迥異，你是理性的內斂精準型，我是感性的澎湃奔放型，The grass i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自己沒有的總覺得更好吧？」

「是這樣嗎？」青木仍在思考着赤城的話。

「不過有個問題卻困擾我好久了……」赤城突然說。

「什麼？」

「你等我一等。」赤城說着就走開了。

回來時赤城套上了T恤短褲，手拿着一張影碟向青木揚了揚——正是那部赤城在飛機上看過的，叫《仰望星空》的老電影。

「我想問，這個小男孩到哪裏去了？」赤城指着影碟封面說。

封面上的男孩，正是七歲時候的青木忍。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Rjf6yw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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