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完）失落的初心 - （一零七）

「小姐，我們回不來。」一面哭腔，雷震嚎叫。

「甚麼意思？」抬頭看著投影，鳳儀只想盡快斷線投入工作。

「回不來就是回不來！我們回不來啦！」早該想到以雷震的表達能力，就是如此。

「柳北，你說！」明顯不耐煩，鳳儀指名要柳北說明之。

「小姐，回去的路被封鎖了。我們用玉佩開通不了木櫃走廊，到光年隧道也標示了停止運作。」柳北一邊安慰著哭喪臉的雷震，一邊井井有條地告知小姐這邊的情況。

「甚麼！」聽出問題所在，鳳儀大吃一驚。但在雷震面前，自己亂、她更亂。只能強裝鎮定。「沒事的，可能只是系統出錯而已。我去打探一下情況，保持聯絡。」

關掉晶晶，越過門外的雪風，鳳儀風風火火趕去負責控制監管各界出入境的部門。目送鳳儀的身影離開後，雪風馬上召喚出自己的晶晶。手指上下滑動，撥號給還未回調查寮報到的桂。良久，接通了的通訊只有聲音，影像被刻意屏蔽了。

「徐雪、大人？啊，沒想到、會主動找我呢。」聽桂抖顫的聲音，明顯是心虛了。

「在哪？」沒有影像，看不見桂身處何地。但雪風也不難想像桂現在一定還在平民界的某個角落偷玩。

「沒、沒在哪，我在回程的路上了。」閃縮的用詞，更顯得桂是在此地無銀。

「是嗎？那盡快回來，還有其他工作。」

平靜的回應，雪風本想著確認一下只有東門傳送失效還是所有連接各世界的大門都同時出問題而已。然而不到一刻鐘時間，他便收到焦頭爛額的桂回不來的回電。

坐在自己西苑工作座位之上抬頭，雪風在影像中看到桂反應焦躁不安，跟在身旁的哲澄眉目之間也表現出擔心不已的情緒。在桂還未開口告知情況，作為上官的他心裡已經大概明白發生甚麼事了。

「徐大人，下官回不來了！」眼角之間泛起淚光，桂焦急地解釋。「不是我不想回來，是回不來了！」

「甚麼回事？」知道桂目前情緒不穩，把目光轉向桂身邊的哲澄，雪風提問。「你說。」

「剛才卑職等多次嘗試使用木櫃走廊回來，但在玉佩接觸後感應器並無反應。」

相對冷靜的哲澄回憶當時桂不斷用自己玉佩在感應器來回磨擦的畫面。不只是她的玉佩出現問題，自己嘗試後亦無結果。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木櫃走廊的出入境系統發生故障。

本想著匯報後就用傳統的光年隧道返回，卻被雪風告知來往遺民界的通道都出現相同情況。即是說，這不是單一事件。有可能是整個外界出入境系統全都受到影響。而突然飛到半空屬於哲澄的晶晶，證實了大家的猜想。

在影像當中，一襲青衣女子解說著在崇武界的情況。先不說早上本來想要小晴帶同密函回中樞界時遇上阻礙，現在更是求救無門。異獸增多，傷員累計遠超負荷。即使有懂藥理醫術的姐妹亦接應不暇。嚴重人手不足，想要申請派員增援。

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哲澄現在的處境也自身難保。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木櫃走廊的大門突然自動打開。桂難以置信地看著從內裡走出來的商人。

想要借還未關門的空間闖入回去的桂，卻在門前被一股神秘力量阻擋去路。伸手去觸碰，像是一道透明的牆。難道系統已經修復完成？但再用自己的玉佩想要通過時，感應器又出現錯誤訊息。這是甚麼的一回事？

遠在出入境部門的鳳儀，早已找到負責遺民界事務的小官。在鳳儀的解說下，小官馬上敲響了自己面前的鍵盤。排查問題後，小官終於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馬上撥通上級電話通報。未幾，自稱是工程總監的負責人趕來。

「李大人，這位是外務府調查官柏大人。」小官見上級趕來，馬上起身迎接並介紹鳳儀。

「李大人好。」目測對方為五十多歲的長輩，鳳儀率先抱拳請禮。

「柏大人好。」跟鳳儀打個招呼後，李大人轉身把目光放在螢幕上。「目前情況如何？」

「回李大人，出入境系統的能量流動，由循環變為單向。簡單來說，就是有出無入。」小官聚精會神看著一串又一串的數字代碼，解釋道。

「其他地方？」緊鎖的眉頭，表示李大人也覺得這是一個大問題。

「已篩查，都一樣情況。」小官繼續回應。

「即是說，人只能由中樞界外出，但不能回來了？」站在旁邊的鳳儀意識到重點。

「目前情況是這樣。」李大人繼續看著螢幕，一邊回應鳳儀的提問，一邊伸手到廣播器向部門各單位下達搶救性修復系統的指令。「緊急事態！重覆，緊急事態！各單位注意……」

戰戰兢兢，在角落一直看著出入境部門的人員回來趕忙，鳳儀沉思著。怎會在這個緊張時期出現問題？現在把戰力都分散在各方各地，要是幸千尉比我們更快找到能量泉源，中樞界就要不保了。不，是全世界都不保了！

人不在身邊，幸好晶晶的通訊還能使用。在角落等候消息的鳳儀接到雪風的緊急通訊，接通後沒想到是四邊會議。得悉桂和哲澄跟雷震柳北一樣暫時回不來、詠兒那邊又告急，鳳儀心很亂。

小晴回不來，意味密函無法送達中樞界。沒有書面申請，不可能走正常流程去向太醫院申請外診人手。靈光一閃，鳳儀想到一個辦法，救亡人手編配絕對足夠，只差當事人的首肯。

由出入境部門跑到某座藥堂跟前，幾里長路一氣呵成，鳳儀快要斷氣了。一想到一向面癱的閻大人，臉上竟然出現坐立不安的表情，顧不上自己身體，大汗淋漓的鳳儀推開大門就直接衝入診症室走廊。

因為不知道某人現在身於何處，盲頭烏蠅般的鳳儀只能在藥堂裡亂衝亂撞。幸而在前往內庭花園的路途遇上正準備巡查病房的小青狐，她終於看見曙光。

「小主？」停下腳步，小青狐畢恭畢敬地向正衝向自己的鳳儀打招呼。

「湯圓，遇見你真好！狐藥師人呢？急事。」鳳儀走近，焦躁發話。

見小主徨恐不安的表現，湯圓不敢怠慢，轉身便引領她前往狐藥師的所在地。只見在人字號走廊末端的診症室，未等湯圓通傳，鳳儀便有所行動。幸好，正要步出房門的狐藥師，撞上了抬手便想推門內進的鳳儀，才沒造成擅闖病房的局面。

跟鳳儀對上眼的那一刻，狐藥師瞬間明瞭一切。面色一沉，反手拉著她往內庭花園走去，同時向在身邊守候的小青狐打了一個手勢。收到指示，湯圓風風火火來回穿梭，把分散在藥堂各處的管事狐找來。

管事的，大至控制藥堂整體運作的總管湯圓、小至個別崗位的管事：藥劑部的花生、帳房的芝麻、布草房的辣椒、病戶安排的墨豆都趕到現場。在花園內展開了一個簡單卻緊急的會議，未等鳳儀說明來意，狐藥師已經開始安排人手、分工。

「終於，這一刻還是到來了……」狐藥師左手一揮指示小青狐，右手在空中比畫著，似是講解著目前情況。「這是一場硬仗……由申時開始暫停手上工作，改為準備外診的用品。湯圓安排人手，兵分三路，全員出動。」

一改平日嬉皮笑臉，難得狐藥師的態度無比認真。在旁邊沒有一言一語，鳳儀明白事態遠比自己想像的更為嚴重。待散會各自各準備的時候，狐藥師獨自留下湯圓。耳語兩句後，湯圓露出難以置信的反應，跟狐藥師從容不迫的表情截然不同。

一直站在旁邊表現狀況外的鳳儀聽見回復冷靜的湯圓回了一句「謹遵師傅旨意……」後便被催促回家作好應戰準備。

「小妮子是否也要跟中央溝通，安排一下作戰計劃呢？」只見狐藥師回復一貫的笑臉。只是在鳳儀眼內，卻總覺得這個生硬的笑容夾雜著不捨，又有點無可奈何。

「甚麼意思？」本來只是想要借助人手救援而已，鳳儀並未把事情想到太複雜。

「由皇帝逃亡、太子被逐，中央實權被架空，到異獸入侵、求救無門，邊關只出不進、戰力分散。小妮子，妳真的覺得事情只似表面如此簡單？」隨手用摺扇輕敲面前孩子的腦門，因應身高差而輕微俯身的狐藥師似笑非笑地反問著鳳儀。

「這個……」

經狐藥師點明，鳳儀陷入沉思。的確，以往發生的每件事似是毫不相關，卻在冥冥中有著連繫。世事如棋，就像是有人在一步一步的佈署，想要瓦解架構改變現況。而在世界當中的我們，都只是某人為達成自身目的而使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好了。本堂主能力所及的、可以做決定的，已經盡力了。剩下的，交由妳去改寫命運。」

見各人忙裡忙外的作準備，鳳儀也不好再逗留打擾。跟狐藥師道謝後便轉身離開藥堂，沒看到身後的他正以溺愛的目光送別自己。在明白情況的湯圓眼中，這卻是師傅盡可能讓愛女身影烙印在眼底，珍惜最後的永別。

大街之上，鳳儀頭痛。要怎樣跟陛下說才行呢？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只食物糧水必要充足，還要把可用戰力聚集一起。現在皇宮被佔不能用，總要有個統戰司令部。一瞬之間靈感乍現，有一個合適地方在鳳儀腦海中浮現。

陛下身處何方，那裡就是統戰司令部！

有明確目的地，鳳儀舉步趕路。來到久違的飯堂，已經快要完全入黑了。沒想到她會出現在此，正在為食盤添加新菜款的少龍高興不已。想要放下手上的工作，馬上走到老婆跟前給她一個擁抱的他卻發覺，鳳儀凌厲的眼神並無為他停留過。

由步進飯堂大門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思從來都不在他身上。在大堂左穿右插，越過眾多食客，無視某人投來熾熱的目光，鳳儀三步拼兩步直奔上二樓廂房。

少龍此時除了失落，亦滿懷心事。自颱風天之後已經多月不見，為何難得的一面卻不能好好交流？工作真的如此忙碌，連跟自己最親的人也不能說上一句話？

而在三號廂房門前，整理好儀容的鳳儀深呼吸，調整心態後經賢公公通傳，跨步覲見皇上。本想著兒媳求見，老人滿懷期待。沒想到聽著她的公事報告，微勾的唇角逐漸垂下。手指不停敲打桌面，似是在考慮著甚麼問題一樣。

「不是為父不想幫忙。只是嚴格上來說，為父已被公告天下駕鶴仙遊，現在出面主持大局並不妥。」用吸管呷了一口珍珠奶茶，老人平靜地回應。

「可是陛下……」鳳儀心知要動用最大量的人力資源，只能由世界最高在上者下達指令。

「唔，這稱呼不妥。作為已駕崩的先皇，為父早已不是甚麼皇帝。」老人搖了搖頭。「現在自由自在，每日吃喝玩樂，不用煩理公務，挺好。」

「可是、父皇？」

「嗯哼，還是不對。為父已不為皇，何來父皇？」

「那、父親大人？」鳳儀快要瘋了。在這緊急時期，竟然還在糾結稱謂。

「兒媳，聽為父一句，現在妳要找的並不是已死之人。歷朝歷代，總有自己的繼任人。」看著手中透明的高身杯早已空空如也，老人感嘆。「時間無多了，自己瞧著辦吧。」

被半請半送出廂房門，鳳儀站在二樓走廊久久未回過神來。是說，先皇不在、太子繼位為新皇本是傳統。可是現在他人還在世，太子亦被趕出宮並無實權。如果連身經百戰的皇帝都說自己幫不上忙，讓玩世不恭的敖龍殿下主持大局真的可能嗎？

聚精會神思考著，鳳儀不知不覺回到大堂。一直向著大門方向走去，沒留意想要迎上的少龍正走近。越過他，直至完全消失在少龍面前，鳳儀的身影完全沒入黑夜中。

本想工作已經解決終於能見面，少龍再次興奮的心情全寫在臉上。笑容高掛伸出雙手迎接卻撲了個空，跟著身影掠過同時轉身，換上一臉愕然與難以置信。在她眼中，自己究竟算甚麼？兩人的關係，好像愈來愈疏遠，真的是因為工作嗎？

在大街上走動著，鳳儀最後還是來到當初安置無家可歸的敖龍所暫居的地方。熟悉的排屋，靠著點點星火在黑夜中為她指引前路。

嘆了口氣，鳳儀不想面對。但如果因為私事耽誤了拯救世界的時機，自己可是大罪人。伸手，想要叩響卻一直凌空與門保持距離。直到屋內的人打開門想要外出，僵持的狀態才被打破。

「皇、嫂？」推門出來的，正是要清掃垃圾出外的敖龍。

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刻，敖龍沒有一絲猶疑，直呼鳳儀為皇嫂。證明他對她已經完全放手，不再糾纏。倒是鳳儀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就這樣呆立在門前不懂回應。

前來的路上，鳳儀在腦海中演算了無數的劇情。如果敖龍還是對自己圖謀不軌，自己要怎樣做才能達到目的又不用動武。要是他賭氣對自己不理不睬，要怎樣才能哄他？還是直接借他名義對各部門下達指示救亡？那跟國師的做法有甚麼不一樣……

「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找來？皇兄呢？沒陪著妳。」讓出空位，敖龍示意請鳳儀先內進再說。畢竟夜風寒涼，久站對身體也不好。

再次來到范恆的住處，鳳儀抬頭環視四周。一改初次到來家途四壁的印象，現在感覺更有人氣。主要是因為多了一份收入，改善了兩人的生活環境。

「多了一份收入？」對敖龍的事不聞不問，當聽到洗碗後走回大廳的范恆說的話，坐在木椅上的鳳儀表現疑惑。

「對啊，皇嫂還不知道吧？我去畫坊工作了。」坐在床邊的敖龍自豪地介紹著自己的工作。

聽完敖龍滔滔不絕的自述，加上清楚事情前因後果的范恆竟然會為他說好話，半信半疑的鳳儀開始對他改觀了。沒想到這個從前只懂圍著自己轉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娘娘，身子要緊。」站在敖龍身旁的范恆皺起眉頭，憂心沖沖。明知自己已有身孕，還是如此粗勞工作，是不想要命了吧？

「沒事，先說正事。」

把在皇帝面前所說的話，在兩人面前重覆再說一遍，鳳儀一氣呵成。看著對面兩人的表情由期待到愣住，愕然到沉思，完全是鳳儀預料之內的事。說明過後，三人再次陷入沉默當中，你眼望我眼。

當務之急，是找一個安全的位置，商量對策。范恆家相對不顯眼，但位置不足又透風，旁邊實在太多平民，不適合作為基地暢談機密。唯一想到相對合適的地方，只有專屬自己的建築，龍鳳飯堂。

一來真正的皇帝在廂房，二來太子跟自家夫君可以互相扶助，三來飯堂內的所有物品可盡用為戰略物資。重點是，地方夠大，即使真人在場會議也有足夠空間。

「可是，現在的我並無人脈。如果父皇還在，一定能主持大局、化險為夷。」雙手來回握緊又放鬆，無處安放。敖龍心情複雜。要是當初不是為一己私欲鬧出如此大頭佛，現在也不用面對以卵擊石的敵人。

「世界沒有反悔藥，想想怎樣亡羊補牢吧？」鳳儀平靜地回應敖龍。

畢竟她知道皇帝的意思，即使人在也不會出手幫忙，主要原因是給繼任人一個試煉。過得去，證明他合格了。過不去，到時候交棒世界也是會毀於他手上。

在旁邊的范恆心知，太子殿下跟隱王妃娘娘之間的對話，自己作為小的自然是噤言不語。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觀察，沒了之前的尷尬，也沒了以往的不安。現在的坦然反而讓范恆渾身不自在。

「殿下是現在唯一的主事人，即使國師想要謀朝篡位也要出師有名。加上文武百官不一定支持他，現在就是反擊的好機會。」

鳳儀自以為沒有正式跟國師對峙過，說是國師也只是腦力過人的文人而已。但經歷過被憑空傳送出宮的敖龍心知國師並不是普通人。就算道士能施法術、呼風喚雨，也不見得能劃破空間，直接瞬移。

時間不等人，光坐著沒有意思。一直思量也只是在死衚衕鑽牛角尖，對事情無補於事。此時的范恆適時出言，既然已有選址，先把能用的人手召集起來再說？

有了決定，鳳儀先行回調查寮跟上官商討對策。而范恆也收拾好藥箱，趕回太醫院告知正在值勤的容太醫相關情況。而被獨留在排屋的敖龍，看著手中唯一能動員軍力的皇牌，忐忑不安。

各界命運都在自己手上，自己真的能勝任嗎？雖說世界最後會變成如何也自己並不關心，但為了她可以繼續安穩生活下去，這總要拼命一次。立定決心，收拾心情，不日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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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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