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應該是怎麼樣的?
尤其是在火焰裡葬生的時候。
呂佩洋伸了伸手,覺得渾身失去重心,指尖隱約感受到微微的熱度,她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如預期中的暢快,而是吸入了深沉的窒息感,像墜入水裡似的,逐漸被拉往深處。
她猛地驚醒,胡亂地抓著空氣,連帶著理髮師的叫聲,「嚇死我了!怎麼了嗎?」
彷彿做了一個極其真實的長夢,呂佩洋連忙打開手機,上面顯示的日期,甚至連跨年都還沒過,點開了社群平台,依舊看到了李棋祥的個人帳號在發動態。
她沒有死!李棋祥也沒有死!而且她現在才做完頭髮!她剛剛睡著了!
深深吸氣了幾會後,這才放心下來,呂佩洋尬笑著道歉:「我好像太累了。」
「那讓我拍個照喔——」在寒暄了幾下後美髮師幫她拍個照,「嘿!很好很好,不愧是模特。」
「不會啦!還得要謝謝你請我當髮模,我回去 關注你 IG 哦!有空再見⋯⋯」呂佩洋直覺性地講著這些話,這句話算是她的公式模板,畢竟不論是網紅或者是美髮師或者美甲師都喜歡互助合作,互相追蹤社群的宣告彷彿小學生的「我們拉勾勾約定好了」。
只是這句話讓她感覺再熟悉不過了,她現在也覺得很餓,也一樣不想先騎著機車走,想先走一下拍個照找點吃的。
呂佩洋往後看了看後方,一輛因為不想繞來繞去而慢速行駛在人行道的機車在後方。這條人行道並不長,沿著轉角處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對方西裝筆挺,綁著小馬尾,卻彎著腰低著頭,面色蒼白,宛如行屍走肉,然後他看著緩慢行駛而來的機車,咧嘴一笑。
「等一下!」按記憶裡的樣子,西裝男下一刻就會踹倒機車,只是這聲喊叫沒有阻止這件事,他果然還是伸出了腳,機車頓時應聲倒地
男人捧腹大笑著,他的身體一抽一搐,宛如機器人一般,又像默劇演員,西裝男依然大吼大叫,他的手上拿著一罐看起來很昂貴的酒瓶。
這個場面她不可能不知道,就好像她已經親身經歷過了,只是在呂佩洋思考的期間,西裝男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盯著她,即使他駝著腰,還是比自己高出半顆頭。
在這種時候呂佩洋率先注意到的,是與這套西裝完全不搭嘎的,右眼上的眉釘,再來是對方一身的酒氣,最後才是那雙充滿戲謔和捉摸不定的眼神,感覺下一刻這個充滿八加九氣質的男人會拿酒瓶充當彈簧刀,砸砸幾下呂佩洋的腦袋,連縫針都來不及估計就登出這世界了。
他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笑了笑,繞過她離開了。
這和她記憶裡,或者是說夢裡的樣子不太一樣。於是她又繼續拿起手機拍了個限動,沒錯!現代人通病之一,做什麼都先挑個美美的濾鏡再放個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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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另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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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棋祥,李棋祥——火燒厝了!」
「⋯⋯阿幹,幹幹幹幹!」
聽到這幾聲呼喊和警告聲,李棋祥連忙從床上驚醒,他看了看四周,不僅連電器都沒接,甚至電燈都沒開,哪裡能來燒起來?
「去死啦,你這個長髮男。」說罷李棋祥又鑽回被窩,但現在已經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他的午覺實在長的有點過頭。
而在房門口站著的是何苑紋,也許有人已經開始疑惑了,李棋祥和何苑紋不是已經死了嗎?但讓我們看看,時間就連跨年都還沒過。他們還活著,劉育紹才剛跟許成一聊完天,呂佩洋才剛染完頭髮和西裝男擦肩而過。
之前只不過是呂佩洋的一場嚇人的夢而已!
吧?
那也不要讓我們想太多,先來重新介紹何苑紋,綽號將軍,原本就讀流行音樂系,後來轉讀歷史系,後來的後來因為騎車相撞後昏迷了長達數個月。
當他的家人一度以為他要永遠這麼下去準備給他安樂死的時候,何苑紋奇蹟般地醒了!再之後接到了學長誠仔的電話,也就是不夜城救星現在的鼓手,隨後與李棋祥見面,兩人一拍即合,往後的日子裡遇到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更加深他們的感情,跟兄弟沒什麼兩樣。
而不夜城救星剛開始表演時幾乎是靠何苑紋撐起來的,沒有別的,就只是因為他長得帥,又留著一頭整齊的短髮,甚至還有人以為他是什麼男團剛出道的偶像,李棋祥吐槽道,怎麼不說是假面騎士的演員算了?
可何苑紋不曉得看到了什麼外國雜誌,忽然留起長髮,鬍渣也不刮乾淨,從穿著高領長袖配黑色風衣的歐巴,瞬間變為穿著紅白色的格子襯衫的大叔。
理論上應該是大叔的,但他夠好看,撐得起來。
不禁想讓人大叫: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可恨的長髮男!
至於李棋祥,綽號學長,他就是那種,學歷登錄上維基百科會寫著:「某某私立大學(輟學)」,並且符合各種對聽團仔或獨立樂團的刻板印象,具體是什麼刻板印象就不多說了,避免有人看了暴怒。
他從幾年前在火場裡被消防員救出,這件事被記得很久,是因為當時整棟建築幾乎都燒起來了,但他卻全身而退!李棋祥總是說這是上天有眼,要他活下來繼續寫歌。
「你昨天那麼晚睡,你有寫歌嗎?」
「你不會去看我筆電?我放在裡面啊!我只是時差跟你不一樣而已,誰像你這個老骨頭十點睡七點起,神經病!」
「那誰像你一樣凌晨三點睡睡到下午了。」
「很多啊。」也許是這一來一往的對話,李棋祥終於從床上坐起下床了。他一起身就感覺疲倦又席捲全身上下,他深吸一口氣,踏著緩慢的步伐來到客廳,看著何苑紋已經買好的晚餐,他用手拉了拉包著食物綁起的塑膠袋,似乎連打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阿紋,萬一在某個平行時空我們沒有紅,連被請去表演的錢都賺不到的話,要怎麼辦?」
何苑紋幫他扯開了塑膠袋的結,把另一個塑膠袋裝著的湯料裝到紙碗裡,啊,是小火鍋。「這件事沒發生。」
「我說萬一。」
「那就老老實實上班,大不了我去上班給你錢,你自己當無業遊民寫歌就好了,反正遲早會紅。」
「這麼好,你要養我?」
「這件事又沒發生。」
李棋祥笑了兩聲,他的右手摸了自己的臉,中指上的戒指同時蹭過下巴,似乎這麼做他才能有意無意地確定自己的戒指還在手上。
說什麼不夜城的救星,救星說穿了也只是會燃燒的廢物,就好像他得靠睡眠後睜眼起床的那一刻,才會有意無意地發覺自己還活著。
人永遠會懷念以前,不停地後悔,騎著那台摩托車卻不管怎麼樣都會想回頭看,然後繼續後悔。
大概會有人說,你已經出名了!你還要什麼呢?
李棋祥不是站在頂尖,但已經站在了不錯的位置上,至少是以前的他夢寐以求的。可是這種感覺,就好像求學時代難以追求的女神,現在只要一下子就能和你在一起。
那又會有人說了,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難道是立刻衝上北流,去辦一場熱血的自辦演唱會接著搞砸北流!他連這個都不想要,也不需要,雖然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極其浪漫,也許這會在幾年後的計畫裡出現。
李棋祥只是想說,當夢想不再只是遙不可及的時候,那一瞬出現的幻滅遠遠大過於真正的成就感,也許我們就是做不到,才會覺得腳踏實地,才會覺得把夢想當作近在咫尺是一件浪漫的事。
人就是難搞,即便音樂依舊有趣,夢想仍然閃亮,可人的骨子裡總有種想毀滅一切的心態,讓我們把有趣變得乏味,讓我們把燈火給掐熄,讓幸福逐漸成為次等又低劣的詛咒。
「我有時候會想要是你沒有出現,我大概一輩子不會紅。」
「吃飯。」
面對這種話,何苑紋絲毫不留情地叫他閉嘴。
正所謂上帝給你關了門,也許還會給你關窗……應該是開窗,何苑紋的個性偏偏就很古怪,莫名其妙的程度,大概就是五個人的會議只買了四杯咖啡,他會在每個人中間放一個,質問他的話還會被他理直氣壯的問著:怎麼了嗎?
但何苑紋實在太有才華,在李棋祥眼裡,用他高尚的創作者視角來看,何苑紋就跟紅玫瑰一樣,即使這比喻用在大男人身上很奇怪,但現在是多元社會,什麼都不奇怪。
他就是紅玫瑰,毫無疑問的,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牆上的那抹蚊子血。
何苑紋才是真正的救星。
李棋祥不過是凡夫俗子而已。
一個隨時擔心著被揭起傷疤的,普通的凡人。
他拿起免洗湯匙喝了一口湯。
「靠北!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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