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予你的怪奇幻想 - 螢火(6) 猶如夢境般的世界反面

　　喬給人的感覺十分親切，溫文謙和的他似乎很懂得如何與人交際，夏諾意外地在這個有些嘈雜的酒吧裡度過了愉快的時光，直到接近傍晚時，他才帶著小狄告別。

　　「歡迎下次再來。」喬朝他們微笑。

　　雞尾酒的甜味仍殘留在口齒間，夏諾知道自己現在一定抑制不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小狄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旁，臉上也同樣帶著紅潤的色澤。

　　「我之後還能再找你玩嗎？」似乎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們便建立起了某種羈絆，或許對小孩子而言，朋友就是這麼的單純，小狄仰著頭看他，眼底有星星在閃。

　　「當然，只要你不嫌棄。」他真誠地回道。

　　就在他們要踏出酒館時，一個人影也同時入內，夏諾跟對方輕撞了下，正要說抱歉時，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卻映入眼中。

　　這名黑髮青年的臉上總帶著一股不耐煩的感覺，而就在好幾個小時前，他和紅髮男克洛斯一起，別出心裁地給了夏諾一個印象深刻的「驚喜」。

　　「……」

　　兩人被尷尬籠罩，夏諾默默移開視線，黑髮青年輕咳一聲，胡亂點了點頭，擦身而過。

　　然而，就在兩人走出去不遠後，黑髮青年跑了出來，在門口處對著夏諾身邊的小狄氣急敗壞地大喊：「小兔崽子！我說了多少次不能來酒吧，我看你是欠揍是不是！」

　　「那就是我哥。」小狄說，「我先走了，不然要被打的，今天很謝謝你！」

　　他哈哈大笑，一溜煙地跑走了，影子在夕陽下拉長，雖然他看不到，但夏諾還是沖著那小小的背影笑著揮了揮手。

❅

　　屋裡沒有廚房，兩人晚餐時就用屋子後方的土灶架著鍋子煮湯，配著麵包果腹。

　　身為寄住的人，夏諾自覺地想幫忙，於是主動要求下廚，他搜刮過往的經驗，小心翼翼地添加調料、控制火候。

　　起初他還有點忐忑，擔心會不會幫了倒忙，不過對方以實際行動來證明了他的擔憂是多餘的，蘭斯在吃的全程中微瞇著眼，神情透著一股靨足。

　　橘紅的火光映著蘭斯的臉，將他的輪廓都給染得柔和了幾分。

　　夜涼如水，偶有不知何處傳來的蟲鳴。

　　夏諾看著眼前的景象出了神，蘭斯注意到了，看向了他。

　　夏諾笑了一聲，「這裡的人都很好。」

　　說完，他又道：「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以後做飯都由我來吧？」

　　蘭斯喝著湯，微微鼓著一邊腮幫子，想了想，點點頭。

　　兩人聊了一陣，大多都是夏諾動口，蘭斯在一邊靜靜聆聽，有下午的見聞、過去的日常……如此安穩的時刻就這樣持續著，直到夜幕完全落下為止。

❅

　　意識像是飄蕩在海底深處，後又猛地浮出水面，夏諾醒了過來。

　　是夢嗎？還是現實？眼前看見的還是那個小屋，但一切似乎有哪裡不同，像是有水霧虛虛籠罩，景象都變得飄忽了。

　　「蘭斯？」沙發上沒有了躺著的身影，他恍惚地走出門，整個街道都在沉睡，模模糊糊走了一段，才發現自己還穿著輕薄、光著腳。

　　無所謂，有個聲音這樣說道，夏諾望向遠方，一種酥麻的戰慄爬上他的背脊。

　　有什麼在那裡，散發出迷人的誘惑。腳下不由自主地奔跑了起來，每一步都彷彿踩在雲端上，輕盈如燕。

　　他跑出了小鎮，來到荒野，而奇妙的是，他儘管隻身一人，卻一點恐懼都無。

　　荒野一如既往的空曠，他若有所感地抬頭，望見天空中極光交映，而身邊也到處漂浮著如同螢火般若隱若現的光團。

　　夏諾微微睜大眼睛，伸出手指碰了碰其中一個光團，光團稍稍彈開，繼續在半空中游移。

　　「那些是被殘留下來的靈魂碎片，在另一邊匯集後，又會重生成一個有意識的個體。」

　　一個人從黑暗中徐徐走出，他一頭黑髮反映著月光，眼睛是漂亮的翠綠色，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蘭斯？」夏諾看著那熟悉的臉孔，呼吸一滯，「是……是你嗎？」

　　「晚安，夏諾。」他微笑著回應。

　　「這裡是……」他看了周遭一圈，神情迷濛，「我在做夢嗎？」

　　「當然不，夢是虛假的，而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伸手點了點自己心臟的位置，「這就是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的原因。」

　　夏諾依言看向自己的身體，同樣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從沒見過的暗紅烙印，。

　　「這是夢魘鳥的標記，牠們能在現實和夢境之中穿梭，給獵物打上印記，藉此來追蹤獵物至天涯海角。」

　　頓時，那可怖的人面鳥身怪物從記憶深處浮現。

　　「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這種機率都會給你碰上。」蘭斯嘆了口氣，眉眼透出無奈，「這個記號，就算牠們死了也仍會存在一陣子，對於一些極少數的人，這個印記會形成某種特殊的牽引，造成靈魂與肉體的分離。」

　　「所以……」夏諾看著自己的雙手，直到現在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微微透明，表面附著些許的螢光，「我現在……是靈魂的狀態而已嗎？」

　　「沒錯。」

　　此時，悠遠的鯨嘯傳來。

　　兩人一同望向天空，那聲音在天際中迴盪，拖出嫋嫋餘音，像宇宙混沌被破開而有了光。

　　那是一隻淡薄的藍鯨影子，巨大、優美，牠在星河裡悠遊，吟唱著古老的歌謠。

　　天地間像被勾起了共鳴，夏諾整個人像是被溫暖的潮水包覆，微醺的睡意讓他的腦袋無法思考。

　　天邊掠過許多流光，連星子都彷彿要被驚起，在無數薄影中，有飛鳥曳著幻光飛翔、有野兔在飄渺雲朵中躍起。

　　甚至是人影，他們朝聖者一般地前行，有像是踩著舞步的、低垂著頭蹣跚的、抑或是十指交握嬉笑著的。

　　那些影子沒有了束縛，輪廓不斷變化著，它們最終都融在一片流動的斑斕螢光裡。

　　那生命之海是終結、也是開始，壯闊又絢麗地朝著遠方盡頭奔去。

　　「好美……」

　　一種奇異的感覺充斥著他，他全身都放鬆了下來，眼睛一眨，溢出一滴淚水。

　　右腳才剛踏出一步，手隨即被人抓住。

　　「可別真的去了亡者的國度。」蘭斯抬手抹掉了他臉頰上的淚，「去了可就回不來了。」

　　「那是鯨魚嗎？我只有在書上看過而已。」夏諾還沉浸才方才的情緒中，夢囈似地喃喃問道。　

　　「那是藍鯨。」他的聲音很溫柔，「生活在陸地彼端的大海裡，不過現在應該沒有多少人真正看過海吧。」

　　「這裡是世界的另一面，介於現實與安息地之間的縫隙，你也可以想像成是供靈魂來往的通道。」

　　「你的肉體還在，所以這種狀態只是暫時的，靈魂只有在深夜時和這裡的聯繫比較強烈，所以只要撐到天亮就可以回到身體裡了。」

　　夏諾看著他，相較於白日，蘭斯此刻像是突然鮮活了起來，原本空茫的眼底都被傾注了情感。

　　「蘭斯。」夏諾說，「你和我白天見到的，是同樣的人對嗎？」

　　「那也是我，這也是我，我們本就身為一體。」

　　「那麼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蘭斯勾起嘴角，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就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我不打算現在就告訴你，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好吧。」壓抑了內心的衝動，夏諾失望地悶聲道：「我會等的。」

　　「相信我，都到了這裡，只聽個又臭又長的故事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蘭斯似乎心情不錯，他輕快地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

　　「來吧，一起到處看看如何？」在夜色之下，他的眼底盛滿了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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