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將味精即食麵往胃裡送，末了，灌一杯烏龍茶即取過外套出門。
離上班時間尚有 3 小時，足夠我溜到附近的圖書館，坐在專用閱讀器前翻閱半年前的舊報章微縮菲林。一個多小時後，終讓我找到那則報導：
昨夜凌晨二時二十分，十八歲美籍華裔少女 Liz Cox 於太古坊糖廠街被一輛跑車撞倒，司機肇事後不顧而去。少女傷重送院，搶救無效宣告不治。警方現正追尋涉案司機下落，並將此案暫列為危險駕駛引致他人死亡案件處理。
據便利店目擊者稱，司機年約二十到二十五歲、中國藉男子、黑髮，駕駛車輛為紅色寶馬跑車。在此呼籲當晚曾目擊這宗交通意外的人士盡快與警方聯絡，提供相關資料，電話號碼：3661 1620。
我的心登時冷了一截。
並非因為這則舊聞，而是附圖中受害人的容貌：相中少女清麗可人，除了一頭僅僅及肩的棕色直髮外，一點不錯正是我所認識的白衣少女！
資料沒錯是找到了，可是我得到的卻非答案而是更多的問號，無助撥開心中的迷霧。
整理好借來的微縮菲林準備往還書處交還，走着走着，也沒留意前方有人正捧着一堆書朝我走來。對方大抵也是個冒失鬼，一半視線給懷中書本遮擋着，不巧遇着我這種走路不帶眼睛的人，只好來個硬碰硬，跌得一地是書。
我本能地蹲下來幫忙撿起撒落一地的書，一條石磨藍牛仔褲和一雙黑色球鞋自動映入眼簾。正忙着替那個冒失鬼撿起落書，對方卻拿起我的微縮菲林細閱日期。
「你都知道了……」
我猛地抬頭，眼前冒失鬼可不就是那個長得跟受害人一模一樣的白衣少女！不過此刻她穿的並非白色背心裙，而是黑色針織毛衣牛仔褲。
這還是初次在深夜以外的時間遇上她。
我疊好手上的圖書遞過去，白衣少女點頭接過，「謝謝。」
半晌，又說：「我叫 Angel，Liz 是我的孿生姐姐。我倆長得真像，可是？」
終於真相大白。
不，也許裡頭有更驚人的內幕尚待發掘。可是得悉真相又如何？日子不一定會過得更好更快活。有時候，我真懷疑人愈接近真相，生活反而過得愈不愜意。像戀愛，總是在尚未開始、似有還無的猜心階段最最動人。真相，往往意味着結束的開始。
「像，但頭髮顏色長度不一樣。」我如實招供。
謎一樣的兩個美少女，我不可能沒仔細留意。
Angel 牽牽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可是笑得那樣苦澀，看上去笑着也像在哭，「你的觀察真銳利，有時間嘛？」
我瞄瞄智能手錶，尚有一小時，於是朝 Angel 點點頭。
她大概有個故事想要告訴我。
Angel 將手上書本排放在專用手推車上，領我走到圖書室，一位工作人員接過手推車後即埋頭進行書藉分類處理。Angel 上前跟那位同事耳語一番，大概是交代要開溜一會之類，然後轉身領我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挑兩張椅子對坐下來。
Angel 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她的故事，「Liz 的事，你都知道一點吧？」
我頷首，繼續安分地做我的聽眾。
「我們誰也沒想過 Liz 回港發展竟會遭遇不測。」Angel 低眼時，兩扇長睫毛在臉上拖出一道悲愴的陰影，不難看出兩姊妹感情要好，Liz 離世對她打擊至大。
「對了，早陣子那店員嚇得目定口呆，後來店裡又換了個人……」Angel 莞爾，「你們該不會誤會我是姐姐的幽靈吧？」
「哦，他。」想到李洛文，我也忍俊不禁，「他出奇膽小，你別放在心上。」
「案發後我們接到警方通知，連祖父在內一行四人回港辦理手續。在美國，hit and run 可是嚴重的刑事罪行，可是在香港卻判得很輕。況且這類案件警方根本不會加派人手緝兇，事件不了了之，家人亦不願長留傷心地，無奈帶着 Liz 的骨灰返美。」Angel 彷彿在暗示只有她不甘罷休，所以獨自留港，留下來等那個肇事逃逸的跑車司機。
再漂亮的女生，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是不美觀的。
「恨一個人是很費力傷神的。」我勸說：「那司機確實可惡，可是你這樣晚晚站在便利店前乾等也不是辦法。」
Angel 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自然不是白等的。」
腦海忽爾閃過 Daemon 和那個黑衣女郎的影像，心底不由得浮起一絲很壞的預感。
「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也猜不透你打算採取甚麼行動，但單獨行動是很不智的。你手頭上若有線索，還是轉交警方處理吧，法律自會制裁兇手。」
Angel 搖頭，「他們才不會費那樣的時間人力去對付區區一宗交通意外的疑犯。」
「我看未必。」我一語道破，「那天晚上你有記下跑車的車牌號碼吧，把號碼告知警方，讓警方召車主回去問話吧。」
「你以為單憑我個人揣測警方便會受理？你沒跟他們打過交道，沒看過他們的嘴臉。他們不過是披着制服的傀儡，只知道領薪水和聽上司指令，真相？公義？他們才不關心這些！」Angel 不以為忤，「況且事隔半年，那司機若有悔意，早就自首了。對方既然決意脫罪，必有所準備，現在才拉他回去問話有用嗎？」
「可是你又能拿他怎樣？你的想法太危險了。還有，要當心便利店那個擁有灰綠色眼珠的店員，他若發黑色的收據給你，無論如何千萬別伸手去接……也記緊留神一個黑衣女郎，眼睛一隻灰綠一隻玳瑁色很易辨認。」見 Angel 一臉狐疑，我只得補充，「我曾見她躲在暗角盯梢你。」
「我又不是富二代、女藝人，為甚麼要跟蹤我？」Angel 大惑不解，「還有，甚麼黑色收據？我都聽糊塗了，你是說那兩個人很危險，會對我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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