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解:
先跟各位參賽者說聲抱歉,這篇只採納了題目的意象本身:電話替換成貝殼的回音、鈴聲也被換掉,只剩大海的聲音。雖然不符合題目背景,但我還是想把這篇文回到它靈感的產地,也有事先跟版主詢問過了。
再次跟大家說聲抱歉喔。
正文:
一九八二年,某個晴朗無雲的日子。
維特和他的小夥伴們被幼兒園的老師帶到了這片美麗的沙灘。這裡有山,有海,也有隨地可見的貝殼與寄居蟹;但由於是禮拜三的關係,人不會到太擁擠。
此趟的校外教學讓所有的小朋友都感到興奮無比,維特當然也不例外。老師們一讓他們自由活動,維特就忘了老師叮囑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把涼鞋脫了下來,讓腳底板感受著來自白沙溫柔而細細分明的觸感,還有來自於豔陽的灼熱。他不太在乎腳底是否會被貝殼割傷,此刻的維特是滿足無比的。
「嘿,大家。」維特的其中一個朋友,莎菈向夥伴們喊道。「你們還記得蘇特妮老師說過的嗎?每顆貝殼都有自己的聲音。」說著轉過了身,大家看到了她細細的兩條手臂交叉,之間堆了許許多多不同的貝類。雖然不一樣,但它們的共通點就是,它們都十分的美麗。
「我們何不來試試看呢?」莎菈有些笨拙的空出一隻手,拿起了其中一顆貝殼向大夥搖著,幾顆貝殼因此落在了地面。
大家顯然對莎菈的提議感到躍躍欲試,紛紛向莎菈拿了一兩顆自己覺得花紋好看的貝類,一起拿到了耳邊聆聽。維特本來也想拿一個,但看到貝殼被一掃而光,只好蹲在地上繼續看指甲蓋大小的豆蟹吐著泡泡。
「我聽到了!聽到了!」柴可興奮的大喊,手裡螺旋狀的白色貝殼在他的耳膜之間迴盪著奇妙的回音。「這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耳朵放了一片大海。」
「或者我的耳朵被變成了大海。」柴可仔細的聽著,試著把這種奇妙的聲音描述出來。
「我覺得比較像是海風灌到了我的耳中,但是悶悶的。」另一個孩子有點不置可否,將蝸牛殼一樣的太妃色貝殼拿了下來。
孩子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他們聽到的聲音,有些互相交換著聽,有些則變得興致缺缺的。這時,拿著太妃蝸牛的那個孩子注意到了默默蹲著的維特。「你要聽聽看嗎?我已經聽過了。」說著將貝殼遞了過去。
「謝謝妳。」維特接了過來,有些期待的將貝殼貼到了耳邊。然而,其他同學所說的「像是大海」、「像是蜜蜂的嗡鳴聲」或者「悶悶的海風」,這些想像中的聲音都沒有出現。
維特只聽到了一道沉重的,男人沙啞的嗓音說:「跳海吧。……」
像是突然被電到一樣,維特將貝殼扔開,跌坐在了地上。全身哆嗦的渾身顫抖,即使陽光炙熱,維特的寒毛仍然直直豎了起來。
同學們驚訝的看著面如死灰的維特,老師們也過來關心。「維特,發生什麼事了?」蘇特妮老師慢慢的順著維特的背,等到維特從驚懼之中回神過來,其他人已經被帶到了比較遠的地方,留下他們兩個。但維特還是可以看到遠方的同學仍然向自己投來了好奇、擔憂的眼神。
「那個貝殼……」
「貝殼怎麼了?」
「那個貝殼會說話。」
「維特,貝殼不會說話的。那是因為貝殼把耳朵周圍的聲音放大了。」蘇特妮像是明白了什麼,微笑著向維特解釋道。
「不是!是真的有一個男人在說話!」
「那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說『跳海吧』。」維特戰戰兢兢地望著蘇特妮老師。
「真的有男人的聲音這麼說?」蘇特妮神情突然變了,凝重看著維特快要哭出來的臉,看到他點頭後,稍稍放開了扶著他背部的手,向貝殼走了過去。
維特緊張的看著蘇特妮老師緩緩將貝殼貼到了耳邊,她臉上的神情也略顯不安,但最終還是把貝殼完全貼在了自己的耳朵。「呼……」像是大海一樣的回音從貝殼裡傳來,蘇特妮鬆了一口氣。
「維特,沒有什麼男人的聲音的。」蘇特妮微笑著看維特,確定了這只是孩子的童言童語。
「可是老師,剛才真的……」
「我想是你聽錯了吧?」蘇特妮將維特扶起,兩人一起走向其他同學聚集的地方。「我們別再管那些貝殼了,好嗎?」她堅定地看著維特,這讓他不得不點了點頭。
維特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貝殼。
……
一九八二年,某個雨天的心理治療室。
維特默默的看著自己的手,手指不停地扭動著,像是他只要看著這些像是蚯蚓一樣交纏、分離的手指就能減緩自己的悶躁一樣。心理治療師聽著旁邊他父母解釋著他的狀況,眼睛卻時不時的瞥向焦慮的男孩。他從頭到尾都沒抬頭看他一眼過。
「維特這孩子的轉變是在他們幼稚園帶他去海邊校外教學後才發生的。」維特的父親心疼的看著沉默的維特,而在他懷裡的妻子則像要哭了出來,不停吸著泛紅的鼻頭,一雙眉毛跟維特的手指一樣,糾結成了一團。
「那天發生了什麼?」治療師帕林詢問。
「具體我們也不知道,只是後來問起他的老師時,老師說維特在貝殼裡聽見了奇怪的聲音。」男人摟著女人,輕聲說道:「但是在那之後,我們主動問起維特,他都閉口不提。」
「他本來就是個活潑的孩子了,現在變成這樣……」女人看著自己封閉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先生、夫人,別擔心。不知道您們是否可以先到等待室,我想跟維特單獨說說話。」帕林微笑著說道。維特的父母看了眼兒子,點了點頭。帕林為夫妻兩人打開了治療室的門,送他們出去
「維特。」帕林送完維特的父母,轉身坐到了維特的身邊。「你想跟我說說話嗎?你可以信任我的,真的。」
「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你發生了什麼呢?」帕林輕聲問道。
「老師不相信我,你也不會相信我的……」維特細如小蟲的聲音輕微的響起。
「不,我會相信你的呀。世界上總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只是遇不遇得到而已。」帕林溫柔的回應著,將維特掰著的手指放下,溫暖的溫度包裹住了他的指頭。
「當你告訴了我你所經歷的,我也就算是經歷你所說的了。這樣我們都會有著共同的經歷。」
維特沉默了許久,直到窗外的大雨逐漸轉小才黯黯傳出一聲:「真的?」
帕林緩緩卻堅定的頷首:「真的。」
「那你不要不相信我喔。」
「不會的。」
「就是,那天下午我們到沙灘後,莎菈……」
隨著雨勢漸漸變小,一縷陽光照在了維特和帕林彼此的臉上,讓帕林聆聽者的角色變得更加柔和了起來。同時間,維特也說完了整件事情的過程。
「這樣啊,你遇到了一顆會說話的貝殼。而且還是一名憂鬱的男性。」
「對的,你相信我嗎?」
「相信呀。」帕林點了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伸起手指指向維特。「維特你等等喔,我去找點東西。」說著便出了門。
維特稍微放鬆了心情,乖巧的坐在原位等候,而帕林也很快就回來,白袍的一處口袋看起來鼓鼓的,像是裝了什麼。
「維特,你會不會好奇那個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維特?」
他眼神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想,其他貝殼也會發出那個聲音嗎?還是只有那個貝殼會這樣?」
他沉默良久,聳了聳肩。
「我們試試看其他的貝殼,好不好?」
維特這回無聲了更久,但最後還是猶豫的點了點頭。帕林欣慰的勾起了一抹微笑。他從他的白袍口袋裡拿出了一顆白底棕色斑點的海螺,維特看了有些退縮,但最後仍然坐直了,甚至看著帕林拿著海螺往他走來。
「試試看?」帕林將海螺遞過。
維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靜靜地將他手裡的貝類接過,睫毛低垂,眼睛直直的看著地上的灰色絨毛地毯,將海螺緩緩的靠向了耳朵。
他首先聽到了風的悶聲,接著再次聽見了:「跳海吧。……」
帕林聽見了茶杯被擊破在地的聲音,海螺被維特用力的丟出,剛好落在了他的辦公桌。帕林看到維特像是受傷的小貓一樣,蜷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
……
二零零六年,某個海上有風的日子,上午。
在多年前經過治療師的催眠後,二十九歲的維特已然忘記他幼稚園在海邊發生的事情許久。只是在他忘記之後,父母親開始完全禁止他到海邊、沙岸、紅樹林這些地方,也沒有告訴過他為什麼。雖然父母的話確實讓他對海邊敬而遠之,但這反而讓維特產生了一點叛逆的心理。
此次的員工旅遊去的便是海濱度假村,雖然據說當地治安並不好,又加上飯店可能會有跳電之類的問題,所以有將近一半的員工是直接選擇請假在家。然而在維特被調整過的記憶裡,他其實是沒有去過海邊的,再加上心裡對小時候父母告誡的那一點點叛逆。因此他來了。
「欸維特,你說你從來沒有到過海邊是真的還假的啊?都二十九歲的大人了欸!」同事羅汀森靠在遊覽車的椅背上,軟綿綿的癱在前面維特的位子上。
「真的啊。小時候我爸媽就都不讓我靠近海,連河口都不行。」維特聳了聳肩,看著導遊從遊覽車車頭顛簸的走過來制止身後的羅汀森。此時隔著一條走道的安娃突然反駁:
「怎麼可能啦,維特只是忘記而已。」安娃看向一臉不解的維特,「你還記得我們幼稚園到國小畢業都同班吧?」
「記得啊,妳還常欺負我。」維特聽安娃嘖了一聲,閃過她揮來的拳頭,等著她說下去。
「幼稚園大班我們去的校外教學就是海邊啊,記得嗎?」安娃挑高眉毛,看到維特更加疑惑了。「嘖,你是少年癡──噢不,壯年癡呆還是怎樣,我還以為你印象會特別深欸。」
「怎麼說?」維特問道。
「那次莎菈提議要聽貝殼的聲音啊,然後我聽完就把貝殼給你了。」安娃頓了頓,嘴角勾起笑容。「結果你聽完貝殼直接摔倒在地上,還出動老師安撫你才好,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麼邪。」
「哈?」維特的臉因不解而扭曲了起來。
「哈哈,不會是你覺得太丟臉就選擇性遺忘了吧。」背後的羅汀森再次貼到維特的椅背上,打趣的看著他。安娃也在一旁微笑。
「話說我一直很好奇你那天到底聽到了什麼,你不會真的忘了對吧?」安娃試探的問著,羅汀森跟安娃眼裡都閃著好奇的光芒。
「不,我是真的不記得了。」維特回道。在石頭路上的遊覽車突然一個顛簸,將沒繫安全帶的羅汀森給震回原位。
「那也太奇怪了。」安娃婉惜的說道,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發散出期待的眼光。「要不,到了度假村後我們來重溫一下當初的場景?」
……
二零零六年,某個海上有風的日子,下午。
沙灘,美女,椰子汁。
維特慵懶的躺在白沙灘上的椅子上曬太陽,本來白皙的皮膚已經快要被曬成他想要的小麥色,維特相信再烘個幾天他就會變成陽光型男。此時的他正喝著剛剛送來的椰子汁,望著遠方的夕陽,好不愜意。
他的椅子兩側也都有各一張椅子,分別是羅汀森和安娃的,他們倆也都放鬆的望著夕陽,聽著海聲,享受隱隱約約混雜椰子味的海鹽氣味。
「欸,安娃。」羅汀森懶懶的聲音響起,隔著維特對安娃問道:「我們在車上說的什麼來著?要給維特重現你們校外教學的場景?現在夕陽要西下了欸,是不是該起來動一動了。飯店可是很早就要關門了,你們也知道這裡治安不太好。」
「啊,你沒提醒我倒忘了。」安娃說完便悠悠的起身伸個懶腰,到附近的沙地上找著什麼。
「妳在幹嘛?」維特看著她正對什麼東西挑挑揀揀的背影問道。
「找貝殼唄。」安娃說完,哈了一聲便拿著一顆太妃色的螺旋狀貝殼小跑回來,「就這顆吧。」
「來吧,告訴我們你到底是聽到了什麼。」安娃將貝殼扔到了維特手裡。
「有那個必要?」維特皺著眉頭起身,手裡揣著那顆貝殼,心裡竟莫名的升起了一股不安。他坐起身,看到身邊的兩人同樣用「你繼續」的期待眼神看他。
「那我,聽了喔。」維特皺眉眨了幾下眼,猶豫的將貝殼靠在耳邊。
剛開始還是像大海的聲音一樣,就像維特知道的,貝殼的共振原理會讓它們有類似大海的聲音;然而隨著幾秒鐘過去,他聽到了睽違多年的那道聲音:「跳海吧。……」
維特呆在了原地,表情開始變得很難看。他突然覺得腦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撞擊,想要破殼而出;終於在幾分鐘的腦袋死機後,回憶跟著維特的意識一起回來了。
「欸,維特!你沒事吧?!」安娃和羅汀森都著急地看著他,其中羅汀森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前後搖晃,看到他沒事,才放鬆下來。
此時的維特已經想起那次的校外教學、蘇特妮老師,還有那間雨天裡的醫療室、他曾經的治療師帕林。同時他也已經明白為什麼父母們都會極力警告、阻止他,不讓他接近任何一處靠海的地方。那是他童年的一道疤。
但是此時的維特已經是二十九歲的成年人了,他對於貝殼裡的聲音已經沒有了過去未知的恐懼,反而有點興趣為什麼貝殼裡,大海的聲音會化成如此滄桑的男人的聲音。他已經從小男孩長成大人了,他想知道為什麼。
不顧安娃和羅汀森在旁問他的情況,維特再次把貝殼靠到了耳側,仔細地聆聽那道聲音。他想把他的話聽完全。而且,他發現對方的聲音是與他如此的相似──就像是年老版的他?
貝殼幽幽地傳出了聲音:「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
然而,話到這裡就這麼結束了,只剩下海浪在耳朵裡翻攪的空洞回聲。安娃和羅汀森顯然被維特前後奇怪的舉動給嚇壞了,安娃拿開了維特手裡的貝殼,羅汀森則將手背貼上維特的前額。是正常的,沒有發燒。
「你剛才……怎麼了?」安娃猶豫的看著眼神已經變得清明的維特。
「我知道我當年聽到什麼了。」維特抬眼看向他們倆,將剛才聽到的東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然而安娃和羅汀森只是輪流的把貝殼放道耳邊聽,一臉不置可否的看著維特。維特可以感覺得出,他們跟蘇特妮老師,跟後來的帕林醫生一樣,只當他精神上出了問題。
「維特,我們什麼也沒有聽到。」安娃嘆了口氣,將貝殼返還給維特。
羅汀森往後望了眼夕陽,太陽已經快要繞到海面之下,染著紫黑色的橘紅天空裡也開始有了幾顆星星在閃耀。「天快暗了呢,我們回飯店吃飯吧。」安娃點了點頭,維特則垂著眼睛凝視貝殼不語。
「維特,累了的話就先回房間睡一下吧。」羅汀森拍了拍維特的肩。
「我再看一下夕陽吧。」
「好。但記得太陽完全落下前要回來。飯店很快就關了。」
「嗯。」
……
二零零六年,某個海上有風的日子,夜晚。
維特在餐廳隨便吃了點法國麵包跟鮪魚後就回到了房間。
維特將自己悶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他手裡還拿著那顆貝殼,手指摩娑著貝殼的紋理、痕跡,總覺得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他的睡意也越來越小了。維特不得不放棄睡覺的念頭,起身坐在床上。
他平靜,卻又紛亂如麻的眼睛四處張望著,接著瞥見了小型的冰箱。他起來打開冰箱門,裡面放著飯店提供的兩罐可樂和一小瓶酒,毫不猶豫的就拿起了高濃度的酒。「啪滋——」正當維特剛碰到酒的瓶身時,維特頭頂上的電燈赫然閃爍了一下。
維特頓了頓,但想起了員工旅遊前其他同事的評價,眾多差評裡似乎有一項是這裡的電燈很容易壞。雖然他感到自己的眼皮一直跳,但維特在心裡用其他同事的話來安慰自己,算是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便又拿起了酒瓶。
維特擰開了酒瓶,一陣高濃度的濃郁酒香瞬間撲鼻而來,維特滿意的閉起眼睛嗅聞著空氣裡的酒香味,已經感到有兩三分的醉。維特將瓶口貼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正要啜飲下肚時,眼皮大跳了起來。
而頭上的燈,或者說整間飯店的燈,「啪」的一聲。全滅了。
維特醉意瞬間沒了,他迅速睜開眼,然而看到的還是一片黑暗。一直在跳的眼皮讓他極度的惶恐不安,而幾秒鐘後從樓下傳來的槍響,驗證了他的第六感。
維特在房間裡等待著,決定在這裡等待警察的救援。然而他對警方可以及時在他被殺之前來,其實沒有完全的信心:第一是這裡完全收不到訊號;第二是這裡窮鄉僻壤的,偏偏被蓋在了海邊的一處山崖附近,從遠處的小鎮上看,大家只看得見這裡又跳電,槍聲卻是不一定能傳那麼遠;第三則是他自身與貝殼帶給他的第六感。維特算是半個無神主義者,但此刻他不得不相信一些玄乎的事情。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維特將貝殼貼在耳上又放下、貼在耳上又放下,不斷的重複聽著貝殼裡傳來的聲音以杜絕聽到那些不斷從樓下大廳、餐廳裡傳來的,讓他愈發覺望的槍響,「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
維特從窗戶看著遠方的海洋,這個角度隱約還可看到遠方小村幾戶燈火通明的人家,還有他跟可能經死去的安娃、羅汀森剛去過的沙灘。他從黑暗的房間望著這寧靜祥和的一切,開始祈禱警方趕快到來。然而連一輛普通的車子都不曾經過。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維特開始思考自己跳樓逃亡的生還機率。他所在的樓層是三樓,維特記得某任物理老師講重力加速度時舉人體墜樓的例子,「從四樓以上跳下去才比較可能直接死亡。」維特慶幸的回想著,卻又很快搖了搖頭──如果摔下去傷了五臟、跛了腿,又被那些人抓到呢?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維特幾乎要留下了淚水,他聽著貝殼對他不斷的喃喃自語,又聽到一直從樓下傳來的槍響還有尖叫聲,精神層面已經瀕臨絕望。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維特像是發呆一樣,癡傻的看著完全空白的白沙灘,沒有夕陽、美女、椰子汁,也沒有任何一個警察。
「砰砰砰──!」倏忽之間,他所在的樓層,開始有了什麼人踹門、子彈穿過房門的聲音,還有來自於房客的尖叫、哀號。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維特愣愣地聽著不絕於耳的槍聲和哀號聲,就像是耳邊貝殼所傳來的,重複循環的信息。此刻的維特終於相信貝殼所講的是「命運」,是打斷槍聲循環的唯一「提示」。
維特抓起被扔在一旁的酒罐,囫圇的灌了幾口,隨後便開起窗戶,嚥了一口口水,直直躍了下去。「吧噠」一聲,維特重重摔落在草坪上。他瞬間覺得自己的體內可能有什麼被摔碎了,但酒精的麻醉讓他變得沒那麼痛,還能扶著牆起身。
維特抬頭看著四周,不巧的是他看到背對著飯店、離開飯店的山路上,正有幾顆鬼火般的紅色點狀物在四周飛舞,即使維特不懂槍,他也看得出有狙擊手在飯店樓上,或者較遠的地方,等著將想從山路逃跑的漏網之魚一盡射殺。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貝殼被他放在房間裡,但維特的耳邊彷彿還環繞著那重複的一句話。他緩緩的走到了山崖面對海的那一面,發現這一面正是面對著飯店門口的,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跑向海的途中就會被飯店裡的兇手拿武器射殺。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然而此時的維特顧不了那麼多。
維特調整好呼吸,確認好路徑後,直直奔向了海的方向。那一剎那,他只聽得到海浪的聲音——那是其他孩子所聽到的,貝殼的聲音。維特聽到了海水在他耳邊翻攪的聲音,也聽到浪花撞擊並且碎裂在暗礁上的聲音;他真的跑到了山崖上離海最接近的那一步,可同時也感覺到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螢火蟲在他的四周飛舞,最後停在了維特的背上。
「嗙!」子彈從槍口迅速射出,爆裂一般的聲音維特在那一瞬間聽得額外清楚,所有來自海水底下的洋流、不明生物運動的聲音,都在霎時之間聽不見了,維特只聽得見子彈朝著他劃開氣流的聲音。但卻不知道子彈有沒有射中他。
「噗通──」
……
二零零六年,某個晴朗無雲的日子。
潮汐在維特的耳道裡朝起又潮落,海水的聲音像是貝殼的聲音一樣。
維特悠悠的在一個好天氣的日子裡轉醒,此時的他胸前黏滿了被浪打上岸的海藻,全身濕潤無比,但沒關係,今天的天氣是適合孩子校外教學的晴天,維特因此不會感到寒冷。
維特撐著手臂起身,覺得體內好像有什麼斷過,但又被溫暖的洋流接好一樣的感覺;他希望不是因為自己體內威士忌的酒精還沒褪去。他起身,環視著四周,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一座原始的島,而且還是一座到處都是貝類的群礁。
維特並沒有率先開始執行他做出求救訊號的工作,或者求生計畫,而是撿拾起一個又一個,整個島上的貝殼,對著它們,用自己暗沉沙啞的聲音喊道:
「跳海吧。海浪會帶你至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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