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第二章 美麗的絕症/第七節
一邊為墳墓除草一邊注視高興怪異舉動的古大叔,他用身為警察的直覺再次開口,「高醫師如果我問你,你肯定不會說實話,所以我就不問了,你面前這個林大哥,他年紀比我大十歲左右,我那時還很小大概七、八歲吧,常常跟著林大哥屁股後面跑,林大哥出生富貴人家,但他沒有公子哥的架子,做人很親切還常常私下給我糖果餅乾,看我家窮有時還偷偷拿米給我,我還記得有次我跟林大哥和雪兒姊到牛溪,也就是昨天你遇到我的地方放生一隻烏龜,說也奇怪,別人在牛溪釣不到魚,偏偏我釣得到還常豐收,但離開牛溪我就沒有這種好運氣了……講到運氣,唉,林大哥真的是運氣不好,林家的人反對他和雪兒姊在一起,硬綁了他送出國去讀書,結果人還沒踏出台灣就因一場交通事故而死了,雪兒姊沒多久也投河自殺就在牛溪。想想好像是昨天的事,如今我老了,我太太得了怪病也快不行了,唉,真是無常……」
高興想起他夢裡好像曾經歷過一場交通事故,但總是片片段段的,回到衛生所的宿舍他將有關的現索和回憶全整理進電腦裡,故事似乎越來越完整與清晰,前世今生運行的軌跡彷彿就在眼前發生;但他不願意,更不敢相信在這文明昌盛,科學發達的現代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與他所學所知背道而馳,所以他選擇將這些擱置,學駝鳥把自己的頭埋在沙地裡,裝作什麼都看不見。高興刪除了所有的檔案,接著回了一封電子郵件給同學,希望同學能幫他回歸城市,因為他已決定在不久的將來辭去現職離開偏鄉,將風風雨雨留在愛村,此生不再觸碰。
當夜高興睡得沉,很快的進入夢鄉。夢鄉裡他是個錦衣玉食的少爺,自小茶來張口飯來伸手,從不知憂愁是何物,活得懶散毫無意義,直到看見了亭亭玉立的雪兒,他的心被電極般重新活了過來,沒幾年他與雪兒私訂終身。可謠言在愛村三姑六婆的女人間四散,繪聲繪影的說雪兒仗著自己漂亮,為了錢硬是倒貼榮宗,還使壞懷了孩子想強入林家的門。相愛的小情侶眼見情勢不利,於是相約私奔,卻在最後一刻被榮宗的父母派人逮到,硬是綁架了榮宗要強行送出國去,結果遇上了死亡意外,回憶的最後一幕是上下顛倒翻滾的車箱內,榮宗的頭部直接受了重擊就此昏死過去。猝然驚醒,尚未從夢裡緩解的高興更驚訝眼前所見,雲遊僧釋無知站在他的面前說,「我受雪兒所託要讓你知道你的前世,她臨行前想再見你一面,如果你願意就跟我來吧~」
夜深,彎彎的月掛在天上,高興隨著釋無知來到牛溪畔,溪水中湧出一隻巨龜,巨龜上立著雪兒的幽魂。釋無知說,「雪兒小姐因為愛村的可畏人言,阻礙了你們的愛情,最後還害死了你,她怨更恨,在投河前詛咒了愛村所有的女人美麗到死,死後她的怨靈附身在她放生的烏龜身上,在牛溪這個取水口不停發散她的詛咒。」
高興想靠近雪兒去觸碰她,滿臉淚痕的雪兒急忙出聲阻止,「榮宗,不要過來,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在走之前讓我看到你好,我就心滿意足了,如果可以……那就來世吧……大師麻煩您。」
「雪兒……」高興伸出手來,被釋無知撥了回去。
釋無知調整了一下琴弦,口中朗朗念著:「你曾愛過恨過,天地間早已留下一抹身影,證明你活過,又何必苦苦糾纏不放。無論心中多少怨念與執戀,但揮揮衣袖後又能留住什麼?事實上什麼也留不住。你執著的想緊抓住人生的虛幻,如同雙手捧起水中月,滴答滴答間畢竟徒勞,到頭來仍是一場空,事到如今也該放下了。遊走人間無悔的幽魂們,須知生命如夢如幻,無常大鬼亦不期而到,萬事不如聽我演奏一曲安魂,不管心中悲傷煩惱,待沈醉樂曲之中時,也就忘了世間種種,恩怨兩拋,誰又管誰負了誰。曲終人散之際,算是黃泉路上送你一程,來吧,音樂即將響起,在安魂曲結束前,我已為你點亮了前往冥界的歸途……」釋無知忘情的演奏手風琴,自彈自唱起原唱游鴻明的「孟婆湯」
作詞:林利南/作曲:游鴻明/編曲:洪敬堯
「如果真的有一種水,可以讓你讓我喝了不會醉,那麼也許有一種淚,可以讓你讓我流了不傷悲,總是把愛看的太完美,那種豪賭一場的感覺,今生輸了前世的諾言,才發現水已悄悄氾成了淚,雖然看不到聽不到,可是逃不掉忘不了,就連枕邊的你的髮梢,都變成了煎熬,雖然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淚在漂心在掏,過了這一秒這一個笑,喝下這碗解藥,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寂寥……」
雪兒憂容滿面仍舊為高興展開笑容,這樣的笑容今生再也見不到,讓高興傷感不已,然後雪兒返身走入釋無知為她開啟的灰色隧道內,咻一聲消失無蹤。同時高興從夢境裡醒來,發現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宿舍裡,窗外即將黎明的窗外。自那天起愛村不再有怪病發生,古太太也日漸康復,揮別美貌恢復成原來衰老卻健康的樣貌。這一切只有高興明白,他打消了回到城市的念頭,繼續留在前世的家鄉裡奉獻自己所學。
---本文結束,謝謝賞讀---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是我作為讀者的感想。或許有人會問「竹人,你不是作者嗎?怎麼變成讀者了?」因為雖然是「我」在寫,但卻是「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情節的發展,並且是第一個閱讀者,身為讀者的我為高興與雪兒的遭遇難過;想想這人世間要找情投意合又終成眷屬者實在是難,如果你(妳)的身邊有好伴侶,請朋友們好好珍視,為他(她)的默默付出不吝感謝,因為這樣的情緣殊為難得。
最近我閱讀了一段佛典,雖與本文沒有直接相關,但覺得其中意味無窮,因篇幅頗長故僅摘錄其中一段與朋友們分享,至於感受如何,那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薩遮迦與佛陀行禮如儀後,質問佛陀說:
「瞿曇大師!聽說您時常教導弟子們觀色、受、想、行、識等諸蘊,蘊蘊都是無常、無我的,是這樣嗎?」
「火種居士!確實是這樣的。」
「瞿曇大師!這讓我想要舉個譬喻來反駁:譬如任何種子與植物,都要依於土地才能成長,人也一樣,要以色為『真我』;或以受、想、行、識為『真我』,才能依著這『真我』而生起善惡。」
「火種居士!你這是說,色是『真我』;或說受、想、行、識是『真我』嗎?」
「是啊,瞿曇大師!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火種居士!我只要你談你的立論,你提大家的觀點作什麼呢?」
「好,瞿曇大師!就只談我的論點,我確定色是『真我』;受、想、行、識是『真我』。」
「火種居士!請就你所知照實回答我。例如,像波斯匿王在憍薩羅國一樣,一國之王在他的領土之內,是不是能自在地行使他的主宰權?」
「是的,瞿曇大師!」
「火種居士!當你說『色是主體我』時,這『真我』就要像能行使主宰權的一國之王一樣才對,然而,這『色』能自己自在變化,要變成這樣,不要變成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