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衛生所的回程路上,高興不自禁的頻頻回想起愛村的一切既感到熟悉又陌生,然而對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卻毫無頭緒。晚上睡覺時高興又做了個與女孩和男童相關的夢,高興夢到自己與女孩還有那個想長大當警察的男童有說有笑的一塊來到溪水旁,女孩的手裡還捧著一隻小烏龜,三人將烏龜放入溪流中,男童在歡呼,女孩在微笑,高興則情不自禁的看著女孩,捨不得將眼神暫離女孩片刻,女孩發現頓時羞紅了臉,那時春風徐徐,連空氣都充滿了甜滋滋的味道,高興走向女孩想牽起她的手,忽然夢醒了。醒了後的高興再也睡不著,就此過了一個失眠的夜晚。
藉著巡迴醫療,高興再次到愛村,他詢問了當地人在其指引下來到溪流處,據說這條溪流叫作牛溪是村裡取水的源頭,高興想到牛溪蒐尋更多可能的線索,碰見了正在溪畔釣魚的古大叔,奇怪的是古大叔穿著警察的制服坐在凳子上,漫不經心的將魚杆擺弄在一旁,魚籠裡一條魚也沒有,看來古大叔只是不停的抽煙並沒有專注釣魚,因為證據就在他腳邊,地上滿是煙蒂,更別提他空洞落寞的模樣,根本就不像來釣魚的。高興上前打了招呼,「古大叔,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原來你工作是警察。」面對高興的燦爛微笑,古大叔有些不習慣,畢竟他最近聽了太多也遇到了太多讓人笑不出來的事,種種煩心的事加重了他心裡的壓力,無疑妻子詭異又束手無策的重症是造成壓力來源的大宗。「下了班直接來釣魚,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高醫師,我已經上報退休,再過幾個月我就不是警察了。」面對高興古大叔轉了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敷衍回應,回應完臉立即又冷了回去沉默以對,因為他是藉釣魚躲在這裡好暫時逃避一切,看到高興這個醫師又讓他回想起妻子的病重,心情頓時又沈了下去,怎麼可能會有好臉色。
高興心裡忽生一個想法,想試探一下眼前這所謂愛村的老人,「關於榮宗這個人……」
「你說什麼?」古大叔滿臉疑惑的轉頭看著高興。
「我說「榮宗」這個人?」
「……你……你怎麼知道榮宗……」不待高興回答,一臉震驚的古大叔霍然起身,收拾起東西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現場。
高興不知道古大叔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目送古大叔離去的他坐在牛溪畔,看著秋水銀波的景象,霎時被觸動了心田,忽心生一股想親近牛溪的衝動,於是高興脫下鞋襪,走入水中,牛溪秋水的冷刺激了他,高興彷彿記得了夢中女孩的名字叫作「雪兒」,他不自禁的輕喚了幾聲「雪兒、雪兒……」不小心腳一滑跌入水中,不諳水性的高興吃了好幾口溪水,眼看就要溺斃,突然間牛溪無事竟生起波濤,嘩啦啦的一隻大如三個成年男性的烏龜從水中竄起,駝起高興把他送到溪畔。面對這樣怪異的龐然巨獸,高興該害怕才是,但一連串猝不及防的變故發生,讓吐了好幾口溪水的他忙著喘氣,竟驚慌失措到連逃都忘了逃,然而巨龜並不傷害他,只是默默的看著高興。
「阿彌陀佛,好一對癡男怨女啊!」背後聲音傳來,高興尋著聲音轉頭看去,一個和尚頭戴斗笠胸前揹著黑白相間的舊手風琴,後背則揹著一把褪色的紙雨傘,和一個銀灰色的破包袱,穿著縫縫又補補的僧衣,緩緩走近。和尚朗聲說,「也該放下了!」
噗通一聲巨響,高興眼前的巨龜已沒入水中,剎那間就了無蹤跡,再看時只剩水面上陣陣漣漪,同時剛剛說話的和尚也消失了,曾命懸一線的高興,帶著不解與死裡逃生的慶幸,狼狽的離開了牛溪。隔天,古大叔親自上門找高興談話,「高醫師,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榮宗這個人的嗎?」高興當然不能說是自己夢到的,只好隨便編了理由,「在台北有人告訴我,叫我來的時候去拜訪他……」古大叔乍聽下突然怪笑一聲然後說,「拜訪?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講有榮宗這個人,或者你有其他理由不跟我說實話,沒關係,既然說到拜訪,我今天就帶你去拜訪他。」
兩小時後,高興與古大叔站在俯瞰愛村的山腰處,一座不大不小的舊墳前,這座舊墳的主人叫作「林榮宗」。古大叔在墳前擺好鮮花與水果,隨之燒了一柱香在墳前禮敬喃喃,然後他拍拍高興的肩膀說,「這就是你要拜訪的人,林榮宗。」說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感覺,但肯定沒有害怕,高興不僅仔細瞧著墳墓四周,甚至不自覺的伸手觸摸著生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墓碑,彷彿躺在墳墓裡不是死人而是活人,而高興自己只是應主人的邀請,前來赴約者,或許等一會就準備煮茶敘舊,賓主互聊生平所遭遇到的事,或許……只是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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