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當高興駕著衛生所的車抵達背靠山巒被河水環繞的愛村時,大雨早已停歇,法會也已草草結束,說是草草結束其實不然,因為草草結束至少有「結束」兩個字,而結束的前提是「開始」;法會根本就沒有開始,在雲遊僧釋無知唱「凡人歌」時,大雨突如其來盆潑似的下,那時就被迫喊卡中斷了;就算沒有大雨,法會也會因為釋無知怪異的舉動而終止,就連開始都談不上;至於釋無知被憤怒的村民轟走也在預期之中,被轟走的釋無知之後跑去哪裡沒人知道。高興一踏進村內忽生一股天旋地轉之感,先是眩暈隨即熟悉感迎面撲來,他卻不明白為何如此?雖然愛村的景象有些熟悉但眼前的人卻肯定是陌生的,可是高興確定他此生從未來過這裡,而且奇怪的是在愛村裡沒看到半個女人。忽然村長接近與他說話,立即打斷了高興的思緒。
「醫師,你是新來的吧,你好,我是村長,我姓吳。」
「吳村長你好,我是衛生所新來的醫師,我叫高興,高興的「高」,高興的「興」。」
「……高興!哦,這名字好,光聽就覺得高興。好兆頭。」
高興指著混亂待收拾的法會問,「村長,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村長嘆了口氣說,「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野和尚,明明是做法會,他偏偏在那裡當演唱會表演起來,還唱什麼……喔,對,凡人歌,不只這樣,倒楣事一件接著一件,居然還下起大雨來,結果弄得一團亂,就是你現在所看到的。」
「那為什麼沒看見村裡的女人呢?」
「說來話長…………」村長為了醫師盡早進入狀況,把事情始末說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村裡的成年女性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或者能力許可者直接搬出愛村,因為她們都怕得到怪病,那就是美麗的絕症。「美麗」這玩意兒,無論男女凡是人都想要,但愛村的美麗卻很致命;如果只能二選一,與生命相較美麗也就不那麼吸引人了,這就是天性,俗稱人性。愛村裡的成年女性無論年紀,只要得了這種怪病就會逐漸改變容貌,一天比一天更美麗,直到美麗到傾國傾城的艷色程度時,就該準備好棺材走上黃泉路了,所以愛村的成年女性視美麗如同魔鬼無比恐懼。因為不知道怪病患病的方式與途徑,現代醫療又束手無策,無法搬遷且不得不住在愛村的成年女性們,應對的方法就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一旦非得出門總是怕被感染的將衣物袍服罩滿全身全臉,女人們互相碰面掀開面容第一句話總是「我美麗嗎?」非得到對方回應,「不,你不美麗。」彼此才能心安。因為怪病困擾村裡許久,漸漸地繪聲繪影的流言傳了出來,人人都說愛村著魔了,得了被詛咒的瘟疫;村長與耆老們為了安定人心,更為了超度幽魂鬼神以免災禍,所以才有了這場法會。之所以許多和尚不願意來做法會,就是怕傳說中愛村的鬼怪。
聽到有醫師前來巡迴醫療,本躲在家裡的成年女性們大多出門準備就診,她們包得密不透風的慢慢聚集在臨時診間前,難得的碰面,不免東家長西家短聊了起來。在正式看診前,村長請求高興先到某户人家看診。那是間一層半的堅固老房子,房子周圍種了許多花,然而因為缺乏照料,多數的花兒陷入凋零枯萎的狀態。高興和村長還沒踏入屋內,聽到聲響,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先生迎了上來;據村長說老先生自出生就在村裡,是愛村名符其實的老人。老先生禮貌性揮手招呼著說, 「村長,這是新來的醫師嗎?」
「大叔你好,我是新來的醫師,我姓高。」
「高醫師你好,我姓古,病人在房間裡,這邊請。」古大叔臉上滿是愁緒,眉角深鎖,心事重重。
穿過掛滿照片的客廳,照片裡是年齡相彷滿頭白髮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古大叔,女的是古大叔的妻子,匆匆一瞥的高興在古大叔的引領下來到病人的房間,房裡因為窗簾被拉上看不太清楚病人的模樣,只知道她是女性。高興進入房間先不忙著看診,而是拉開窗簾,就算秋雨過後天色灰濛,至少有自然光透窗而入,讓房間感覺不那麼陰暗;就現代醫學的觀點看,生理影響心理,心理更影響生理,彼此交互影響著,而自然光比人造光更讓人感到舒適,有利於健康。自然光透入,電燈開啟,高興驚訝於眼前所見到的,一位美麗卻虛弱的女子微閉雙眼躺在床上,她的美麗如艷色的彩虹橫跨雲海,藍天白雲下美得讓人心驚。
「古大叔,你女兒有什麼病症嗎?」高興問。
「……」古大叔聞言先是沈默,接著嘆了口氣說,「那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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