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遠遠就看見邵雪在盡頭的大片玻璃窗前,泡在房內的溫泉浴池裡望著窗外。夜已深,他開門的動作很輕,但還是被邵雪聽見了,倏地回過頭來。
浴室裡白霧繚繞,熱池蒸得邵雪額頭上細汗涔涔,耐不住重量自臉龐速速滑下,骨感的鎖骨露出水面,栗色微瞇的眼空靈矇矓,散著誘人的氣息。
他直直往那股誘惑走去。
「好久沒泡溫泉,都忘了這感覺這麼放鬆。」邵雪的聲音裡滿是笑意。
他在黑石浴池邊坐下,看著池裡的人問:「今天開心嗎?」
邵雪笑笑的眼彎成月兒的弧線,說:「開心啊,安哥的料理很特別,酒也選得很好,私廚果然厲害。謝謝你帶我來。」說完,仰頭看著他的眼裡收起了笑,透出一絲憂心,邵雪輕聲問:「你還好嗎?」
他輕撫那頭滴著水珠的粉色染髮,感受著熱氣蒸騰的溫度,那溫度太過溫暖,幾乎要融化他心裡交纏的一切傷感,他回應道:「我還好。不過陳老闆剛才告訴我一件事,我又心煩起來,寫不下稿子了。」
邵雪皺起眉頭,露出困惑的神情說:「我以為你們想要單獨談才主動提議送小紫回家的。你們吵架了嗎?還是他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
架也吵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他心想,一手從邵雪的粉色髮鬢撫摸到掛著水珠的臉頰,說:「你想知道的話,直接問我就好了,何必特地打電話給陳鵬安?」他邊說邊注視著邵雪神情的變化。
邵雪一雙大眼倏地圓睜又瞇起,像是祕密被揭穿般懊惱地咬著下唇。
片刻寂靜,邵雪開口說:「……你說過不過問彼此私事的。」
聽到這一句,他不禁失笑,「傻孩子,你還真的遵守啊?」
「你從沒過問我的私事,」邵雪看向他說,「我很感謝你從沒過問,所以我只是禮尚往來而已。」
「你不過問,但也不告訴我嗎?」他對上邵雪的視線,「陳鵬安都告訴我了。你跟他說的話,我要聽你親口對我說。」
四目相交,邵雪卻好似猶疑起來。他緊追著那雙栗色大眼,他現在就要得到回應,不能再只是擁抱、只是看著,他想要更多,他可以得到更多,如果邵雪也跟他一樣──
但下一秒邵雪卻猛地起身,抓了一旁掛著的浴巾快步走出浴池,邊走邊將浴巾圍上下半身。
他跟了上去,加快步伐,一手將邵雪拽了過來,圈住赤裸的腰身,吻上仍散著熱氣的唇。他跨越了雷池,警報如雷作響。
邵雪一把將他推開,他拉住邵雪的手不放,說:「你可以告訴陳鵬安,卻不願意跟我說?」
邵雪用力甩開他的手,他將之抓得更緊。拉扯之間,一個踉蹌,兩人不意跌躺在潔白的床上──讓人不禁想玷污它的一床白淨。
他跨坐上邵雪的人,雙手撐在邵雪身側,俯身又要吻上鮮紅的唇。但邵雪偏過了頭,炙熱的吻落在白皙頸間,柔嫩的觸感刺激著心裡狂野的獸。慾望倏地被解放,自身體深處奔竄至全身所有枝微末梢,他感覺肌肉震顫,神經如刺,血液狂燒。
「你不要這樣。」邵雪試圖推開他,但終是徒勞。
他抓住邵雪的手壓在床上,另一手往下探入圍著的浴巾裡,幽幽地說:「是誰自己跑來我家,待在我家不走?」
邵雪避著他的視線,抓住他往下伸入的手,阻止他更進一步。
他側身吻上邵雪耳朵,呼著熱氣再說:「是誰主動跟我發生關係?喔,我想起來了,是你。」
邵雪一雙栗色的眼終於看向他,閃著薄薄水霧的眼空靈失色,流露出懼怕的神色。
不對。
他忽地收了手。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失控,把邵雪嚇成這副模樣?
他一念切斷私慾,離開邵雪的人說:「對不起。」
邵雪木然地看著他,眼底波光粼粼,從懼怕緩緩轉變成另一種帶著悔意的眼色。
「對不起……」他低聲說,懊惱自己莫非是受了陳鵬安的話影響,失去理智越了界。但邵雪似乎意不在此,因為邵雪的下一句話,才是這天打落在他身上最重的一記轟雷。
「我認識林靖穎。」邵雪一字一字清晰地說。
「什麼?」他霎時停住。
「我認識林靖穎。」邵雪又說一次。
轟的一聲,他的腦袋像是被接上外連的傳導器,瞬間隆隆作響,有人想從他腦中窺視什麼,而那人似乎正是他自己。他從沒告訴過邵雪林靖穎的名字。
他勉強拼出一個句子問:「你說什麼?」
邵雪望著他的眼裡一切情感都褪去,僅留苦澀,「我認識靖穎很久了。對不起,欺騙了你。」
他應聲阻斷大腦向外傳遞,無法產生更多資訊,只是定定看著邵雪。
邵雪緩緩開口說:「我和靖穎在兒童之家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大我四歲,我們很合得來,每天都玩在一起,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說著垂下視線,看向潔白的床,「後來沒過多久,他就被一對沒有小孩的中年夫妻收養。他們人很好,大家都好羨慕靖穎,我也是。他被收養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繫,一直到幾年前才突然在便利商店巧遇。看到他我好開心,他說他在祕傳媒工作,他的生活跟我完全不一樣……」邵雪一雙眼從哀傷變得矇矓,淌起清澈的水。
他打開大腦閘門,任此刻的自己沒限制地往回憶裡挖去。邵雪欺騙了他,他應該要感到生氣,卻反而鬆了口氣。他是個無法面對自己而利用了林靖穎的壞人,陳鵬安是個不敢坦白而傷害了他的壞人,如今,雖然還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邵雪也成了欺騙他的壞人。
命運之神的骰子輕舞出界,道德輪盤停止旋轉,這一局無人勝出。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他問。
邵雪空洞的眼直視前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後來我跟靖穎恢復聯絡,他常來便利商店找我,跟我說你們的事,可是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他那些美好生活。我知道,我的人生很爛不是他的錯,他過得很好我也很替他高興,但是我真的不想聽。」邵雪越說越小聲,整個人像是要縮小到無形。
他的心一步步緊揪,「所以,你就來接近我嗎?」
邵雪看向他,倏地聚起所有情緒,說:「為什麼你不愛他還跟他在一起?為什麼這世上所有的好都落在某些人身上?」說著神色又哀傷起來,流瀉出一股卑微的歉意,「我……我沒有要拆散你們……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多好。靖穎說只要你願意跟他在一起,怎樣他都接受。我太好奇了。那個得到一切好處的林靖穎竟然會說這種話,對你死心蹋地成那樣。」
聽邵雪說起林靖穎,他心裡莫名難受,但不是因為他和林靖穎的關係,而是因為邵雪的神情看得人無比心疼。
無緣無故來到他家,像是真沒地方住一樣;從沒提過父母或手足,原來是因為在育幼院長大;明明那麼可愛,卻像個沒被愛過的小孩,只能靠追逐旁人的幸福一窺愛的模樣。
他想握上邵雪的手,邵雪卻緊張得將手移開。
他嘆口氣問:「那你覺得呢?」
邵雪噙著水霧的眼看向他,「覺得什麼?」
「我很好嗎?」
邵雪一瞬面露詫異,眼神飄移著撇過頭去。
他再次向邵雪伸出手,邵雪斜斜的眼散著一股任性,這回卻沒有避開。他將邵雪粉色的髮絲扐到耳後,說:「晚上我才跟陳鵬安說,我一點都不好,我是那個最差勁的人,不敢面對自己,連第一次見面時都沒辦法對你坦白。你當時就知道了吧?我告訴你我和靖穎去烏斯懷亞的事情不全是真的。」
邵雪垂下眼,點了點頭。
「所以我一點都不好,連自己都無法面對,還利用了靖穎,濫用他對我的愛去逃避不愛上下一個人。」他越說越感到自己的不堪。
邵雪回看他一眼,黯然地說:「靖穎他非常愛你。你們工作時間不穩定,所以只要你找他,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去,你不找他的時候他就等著,有時候甚至誇張地去跟蹤你;你進入祕傳媒之後發表的所有文章,有紙本的他都留著,沒有印刷出來的也整理存檔起來;你決定離開旅遊線的時候,他怕你也要離開他,落魄得不成人形。他根本離不開你。」邵雪放遠視線,看向客室盡頭浴池外的一片深黑,「所以……你也不能離開他。」
「來不及了。」他低聲說:「你出現了,我愛上了你,我不想再逃避。」
「愛上我是一個很錯誤的決定!」邵雪語帶嗔意,激動起來,「我說了,我沒有要拆散你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心胸太小,羨慕他、忌妒他,是我去接近了你,你才──」
他打斷邵雪的話:「不是你,是我自己──」
「你沒有看到全部的我!」邵雪搶了話說,「我比靖穎差多了,我的生活一團亂,我的人也一團亂……靖穎不知道我們認識,我明天就離開你家,當作沒這回事,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了。」說完起身要走。
他一把抓住邵雪的手,不能更用力地抓著。
他內心極度混亂,但他知道現在正是抉擇的時刻,該一腳踏入還是回頭,就看現在。
他長吁口氣,不禁失笑,「這樣說起來,我們是兩個很差勁的人呢。」
邵雪瞬間愣住,停了下來。
「就當是我太差勁吧……但我真的很想要你。」他看向邵雪,說:「如果你也想,現在就吻我。」
邵雪眼角流下一滴淚,遲疑了須臾,傾身吻上他的唇。
碎碎崩解的殘片,如時光倒轉,拼回那幅絕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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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古綠色塑膠桌墊上,黑色手機無聲震動著,五秒後自動停了。穿白圍裙的捲髮阿桑搖搖晃晃端來咖啡,一臉燦笑,小鍾看得緊張,幫忙接過放桌上。
清早八點,他與小鍾已在開業數十年的老字號咖啡店裡等著。昨晚和陳總一行人通宵完便直接過來,小鍾呵欠連連,他則看著手機上賴主任昨天下班後的來信,心生無奈。
他明明只將工作報告發給賴主任,賴主任卻回覆給人物組全組成員,嚷著要他把排定明天上稿的專題,因為賴主任自己種種不得已的理由,提前到今天上稿。賴主任每次拖稿都拿他的稿子來頂,上頭就不會有意見。
桌上的黑色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只響了兩秒就掛斷。
小鍾揉著惺忪的眼,伸個懶腰,傾身看向手機說:「這個陳總真忙,沒幾分鐘這麼多電話。」
他們最後一攤在KTV玩得太瘋,陳總把手機忘在包廂裡,大隊人馬離開許久後,KTV才匆匆來電說有手機沒帶走。因為是他訂的包廂,東西便還到他手上。這時間陳總早回家休息了,他打算進公司後再請人送過去,這支是陳總的私人手機,不是公事用。
「0926──713458,」小鍾閒來無聊,唸起陳總手機上顯示的未接來電號碼,「欸,尹哥,這個號碼讚耶,0到9沒有一個數字重複!」
他也倦得很,卻忽然被小鐘的話牽動了神經。沒有一個數字重複的號碼,非常難背,但他就是這樣記下來的──這正是黛姐寫在紙片上的那支電話號碼。
他趕忙拿起桌上手機,手一揮差點打到小鍾。幸虧小鍾動作快,往後一閃避了開來,說:「尹哥,你急什麼啊?」
陳總的手機沒設密碼,他一滑打開,未接來電紀錄顯示剛才兩通都是從這支號碼打過來的。他覺得對方極有可能再打第三次,將手機緊緊攥著。這支他請黛姐探來、他父親近幾個月私底下頻繁聯繫的祕密號碼,現在為什麼會打到陳總的私人手機上?但是,除了林靖穎之外,他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讓小鍾知道。
正琢磨時,手機又震動起來,他馬上按下接聽鍵,屏氣不語。小鍾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有樣學樣地噤聲在一旁聽著。電話另一頭沒有聲音,沉默了大約五秒便掛斷了。他與小鍾同時鬆一口氣。
「這人真聰明,一定很有經驗。」小鍾說。
對方應該不會再打來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又斷了,他有些懊惱。
小鍾沒有追問,看看錶,還不到約定的時間,便出聲說:「尹哥,我問你一件私事,你不要生氣喔。你不是跟旅遊線那個林靖穎在一起嗎?」林靖穎這名字像是不能說的密語,小鍾含糊帶過。
他坦率地點點頭,問:「怎麼了?」
小鍾搔著一頭亂髮說:「那個……最近公司裡有個傳聞,說有人看到一個粉色染髮的男生進出你家。」
居然被發現了?他不禁瞥了小鍾一眼。他的住處不在公司那一帶,而是特地選在遠一點的市區邊緣,公司裡會出現這種傳聞,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啜口咖啡說:「你們是不是手上的工作不夠多,要調查到公司同事身上了?」
小鍾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啦,尹哥,他們說是個比林靖穎還帥的超級大帥哥呢,大家私底下都在傳。」
「誰傳出來的?」他問。
小鍾進入祕傳媒剛滿六個月,跟其他組的同事還不熟,眉頭深鎖,想了好一陣子才說:「啊,是社會線的萬雅芬。不過她上次來探我口風時,說那個男生看起來很像她的調查對象,所以才會來問,不是要八卦你的感情狀態。」
「調查對象」這幾個字再次牽動他一絲神經,他說:「她直接來問我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跟她說的啊,」小鍾尷尬地說,又問:「所以那到底是誰啊?真有什麼粉色染髮的男生進出你家?」
「他是我朋友,最近有點狀況,所以暫時借住在我那裡。」他說。
「喔……」小鍾瞇起眼,追著他的眼睛看。
「怎麼?」他心裡有股不耐。
「尹哥,你說謊的時候,手會不自覺地摸脖子。」小鍾說。
他警覺地放下了手。
「叮鈴鈴鈴——」一串清脆聲響將他們拉回眼前的工作上,一位濃妝長髮的小姐叼著菸走向他們,眼戴墨鏡,手上一只方型小包上掛著成串的水鑽綴飾。儘管衣著樸素,整個人卻散發著一股來自夜世界的濃烈氣場,吸引了整層二樓客人的目光。
他起身拉開旁座的椅子,遞上名片說:「我是祕傳媒的尹伊晟。Leila小姐,謝謝你今天過來見我們。」
Leila拿下墨鏡,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說:「尹少爺,很帥嘛,以後來芙蓉,我們五五分帳。」接著從方包裡同樣掏出名片遞給他,坐了下來。
Leila是芙蓉俱樂部的小姐,也就是上回黛姐介紹給他的眼線。
Leila一落坐便說:「上星期我幫『暗房報導』的趙老闆牽了幾條線,今天晚上其中一個人會來見面,你們也要來嗎?」
他忖了忖,應道:「今天就不去了。我們還沒去過芙蓉,第一次去就有會面進行,時間太過湊巧。」
「也是……反正他們不可能只見這一次面,只是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再來芙蓉。據我所知,他們交易的據點每次都是不同地方,而且管制挺嚴格的,陌生人很難打入那個圈圈。我猜他們今天也只是來看個眼緣吧。」Leila說。
「沒關係,我本來就沒指望能很快探出消息。」他看了看Leila問:「你覺得他們在做什麼?」
Leila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精緻機靈,說:「跟明年年底的大選有關吧,但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他又啜一口咖啡,將另一杯熱花茶推到Leila面前,「我想你剛下班應該不喝咖啡,不然他們家的咖啡真的很好。」
看著白瓷花雕杯裡升騰的熱氣,Leila露出滿意的笑,馬上拿起瓷杯喝了一口說:「我啊,在紙醉金迷的世界裡待久了,有時真分不清自己是Leila還是范晴,就覺得范晴這角色越來越小,哪天說不定真會消失不見。不過,這花茶倒是讓我回到范晴了。」
「既然是合作對象,總要先好好瞭解一下。」他說,「而且,我不只知道范晴獨愛花茶,還知道范晴就是棵牆頭草,只看錢工作。」
Leila倏地笑出聲來,「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既然知道我只看錢工作,這人情你要怎麼還我?」
「以後我會去芙蓉慢慢還的。」他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答應今天來見你嗎?你在我們這一行裡的風評非常好,大家都說你很守信用。」Leila邊說邊默默從方包裡掏出一支錄音筆,不著痕跡地交到他手上。
他將錄音筆直接收進大衣內口袋,說:「今天就算是第一次見個面,以後你知道怎麼聯絡我。」
「嗯,那我走啦。」Leila將花茶一飲而盡,拎著包包站起身,黑色鐵椅在地面劃出尖銳的聲響,「啊,差點忘了,」她突然俯身靠向他耳旁,以極小的聲音說:「有人要我傳話給你,叫你不要對不該出手的人出手。」說完拍拍他肩膀,「你好像惹上很不該惹的人呢。」
水鑽墜飾輕碰的聲響隨著Leila的腳步聲一同遠去,像是莫札特最後的歌劇裡吹著魔笛的人,身後跟了許多看不見的動物與靈。那是與夜后征戰前的兵卒排場,也似一列長長的死亡陣仗。
小鍾低聲問:「尹哥,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惹上誰了?趙老闆嗎?」
他忽地頭痛起來,太多訊息在腦海裡閃現、連結、交錯糾纏,有的通往死巷,其餘留下來繼續配對、選擇,直到只剩下最後一個答案。他幾乎要看到答案的雛形了,但雛形很快又如沙影幻散而去,什麼也抓不住。
Leila的話、小鍾的話、無聲的電話,以及更久之前黛姐的話、徐采言的話、黃秘書的話、林靖穎的話,全部結成一條極細卻密實的線。
他拉著線一直往前走,就快走到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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