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詩中有話】宅米寫詩，你寫故事。 - 盡頭

盡頭

Dec 17,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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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永生是一條極漫長的道路。路的盡頭，有人們窮盡一生渴求的東西。

年輕的時候，我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神族終其一生只會有一段情緣。

「因為神過於長壽。」師父用簡短的結論回答我的問題。那時我年少不懂事，欲要追問，卻被大師兄給攔了下來。

後來，幾千年過去了，再次登門拜訪師父時，已經人去樓空。那時我才知曉，原來師父的紅線，在幾萬年前便繫在凡人的身上。凡人命短而脆弱，福薄緣淺，而人神殊途，這段感情，永世不得善終。

那時我只想，總會有一個盡頭吧。或許等到盡頭來臨，那怕轉生成萬物，有情人終成眷屬。

於是我等了你八萬年。八萬年，足夠好幾次滄海桑田。我多希望我的執念，能將你拉回我身邊。

有時候我不禁想，如果那年渡劫，我沒有墜入你破爛的茅草屋，我會不會也能擁有一段良緣。

有時候我不禁埋怨，如果那年渡劫，你沒有收留一介無依無靠的女子，你會不會遇到更好的選擇。

「說不定，天賜我這爛命一條，是為了折磨妳這不服管教的小魔頭。」他曾這樣笑道，「妳說，這紅線一生只有一條，我死後，妳小指上會不會只剩一節解不開的緞帶?」

不，柳樺啊，你死後八萬年整，這條紅線從來沒有消失過。另一端，繫的是我的盡頭。

那玄衣女子走進客棧，要了一壺酒，獨坐閣樓窗台前。

這是第幾個盛夏的夜晚?她不曉得，她不記得。

但她還記得，第一次破戒是為了他。因為他說，獨酌的酒，很苦，而且容易醉。

她輕輕啜了一口，甘甜化作死鹹。飲盡後仍未有醉意，八萬年如一。

騙人。還記得當時她嬌嗔，但還是一飲而盡。還記得當時醉意湧上，強吻了那文弱書生。

恍惚之間，她依稀想起那時柳樺教她學琴，也並非什麼高山流水難如登天，但為了能夠繼續享受夫婿溫暖的臂膀，要她裝傻幾次都不嫌多。

但突如其來的大火，唯獨留下他寶貝的琴。從此她再也沒有撫過琴弦，也再也不敢正視自己長著厚繭的雙手，再也不敢回憶熾熱火焰吞噬一切的那一宿夜晚。

還記得當時的允諾，還記得他曾說過與她生生世世相隨。

明明知道那是永遠無法兌現的誓言，她還是信了。

明明那段過往對神而言，不過一場南柯一夢，她還是盼著。

明明師父說過永遠不要步入紅塵，她還是橫行無阻，驕縱叛逆。

她彷彿又聽到師父的嘆息，就像每次闖禍，那種幽深而綿長的語重心長。啊啊，原來那是來自肺腑的告誡，原來那是痛徹心扉的沉默，原來那就是無法出口的思念。

可在情之前，有什麼攔得住那一相情願呢?

最後一次在細雨中走過那座虹橋。百歲的鯉魚被困在時間的洪流中，她在水中看見自己過往的倒影，那是同樣被鎖在記憶裡洄游的面容，而雨滴模糊了那時的他的容貌，遙遠的故事只剩下剪影。

太過遙遠了，每當她想要穿過重重時光尋回自己的思念，就越能明白霧裡看花的無力感。

盡頭已經近在眼前了。最後一刻，她向早已逝去的他承諾道。

「下一世，倘若能夠相遇，就勉為其難地讓你再教我一次琴吧，柳樺。」就像當年，一瞬無心的緣起，在短暫交會中給了她刻骨銘心的感情。下一段故事，就算他可能會生氣會難過，她也要拉著他的手，從相遇開始一直到下黃泉見閻王，絕對不會放開。

對自己許下這樣的承諾之後，白粼心滿意足的跟隨紅線的牽引，結束自己綿長而煎熬的思念。她早就想要親眼確認永世之後的盡頭，是否真如傳言般存在著自己執著渴望的東西了。

誰讓她就是覺得，沿著紅線走到盡頭，或許，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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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