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蝶夢見我,而我卻夢見一生中的三個王氏妻子[註1],教我如何對月的斑駁,不會有思眷在心扉?
猶記得喜雨亭[註2]外,小橋流水,傘下紅塵染滿了你我的衣袂。慶幸的是,有王弗你的相伴,大旱之時喜逢及時雨來洗滌紅塵!只可惜,十年生死兩茫茫,隔岸生死盡是非;細雨綿綿下,憶昔不絕,可以的話,我想江畔不離願相隨!無奈是千里孤墳,卻無處話淒涼?
正室走了父親(蘇洵, 1009-1066)也走了,我跟弟弟又一而再被貶謫流浪,樓閣月影,漣漪螢光漫天飛,獨酌奈何總不醉?唯有你王閨之來陪伴我,讀我前後赤壁賦,還知我懷滿心事:「若問我貧天所賦,不因遷謫始囊空。」[註3]
只可惜,依舊花香芳菲煙滅,君莞爾一笑,情緣魅了誰人?閨之你為我留下的歌姬朝雲,我賜姓王,跟你一樣伴我繼續左遷貶謫的流浪之旅。
然而,這一回更凶險,被眨嶺南,九死一生。[註4]但有王朝雲一路相隨,翻過千山萬水,並且常常唱著我所寫的歌詞《蝶戀花》。然而,每當朝雲你唱到「枝上柳綿吹又少」時,不知為何就掩面惆悵,不勝傷悲,哭而止聲。
我大笑:「我正悲你卻來傷春!」,朝雲你回答我:「妾所不能竟(唱完)者,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句』也。」於是,在朝雲你走了以後,我再也不聽不唱這一首歌詞了!
可是,遷謫與流浪依然還是沒完沒了;1097年我更被左遷至海南島,已近花甲,我也再無身邊人了!是浮華淚,餘我一人憾無悔?還是多戚焚弦,凡心已碎?還是希望如盼,九泉千里攜手再走一回?如今我會自問自答:「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今天的桌上,三位王娘來教我打馬吊,三家贏盡我一家。如盼,九泉千里攜手(馬吊)走一迴!
[註1]蘇東坡(1037-1101)一生有三個王氏妻子:元配王弗(1039-1065) 、繼室乃王弗之堂妹王閨之(1048-1093) ,以及小妾王朝雲(1063-1096) 。東坡在每任妻子死後才續弦的。
[註2]王弗二十四歲曾陪伴東坡到鳳翔,後者作《喜雨亭記》,喜逢大旱及時雨。
[註3]這兩句來自蘇軾給好友王鞏詩《次韻和王鞏六首之五》八句中最後兩句,給愛妻王閏之高度評價是前一句第五句:「妻卻差賢勝敬通。」
「敬通」是東漢大鴻臚馮衍的字。《後漢書》稱馮衍「幼有奇才,年九歲,能誦《詩》」也做了高官。可惜,他娶了一個悍妻,即使馮衍一生位高權重又有錢,妻子依然終日囉嗦。這兒反用其典暗指自己不如馮衍且落泊一生,但反而娶得賢妻,不怕跟自己一起貶謫流浪受苦。
[註4] 因為當時南方多瘴氣及瘟疫,在古時就是發配重型罪犯的地方。而且時有傳言,發配到嶺南,很少有能活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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