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人 - 魅影

“為什麼要走呢？”沈源達歪了下頭，淡淡地問道。他背對著陽光，眯著眼睛，盯著那個嚇得跌坐在地的員警。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yHl9ZnWz

“你是員警，”沈源達將那人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但沒用，這裏有人尊重你嗎？”沈源達下嘴唇一翻，雙手向兩邊攤開，聳了聳肩道，“沒有。”

那個員警聽著沈源達的挖苦，羞愧地低下了頭。

“啪！”一個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個員警臉上。在他震驚之際，衣領已經被沈源達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未盡到政府命你維持治安之責，是為不忠，”沈源達依舊眯著眼睛緩緩道，“見人被殺，竟任由百姓破壞現場，翻動遺體，是為不仁。見同鄉之友鄰與人衝突，不制止安撫，只冷眼旁觀，是為不義。”沈源達搖了搖頭道，“國之碩鼠啊……”

那個員警面色痛苦，雙腳懸在半空不斷掙扎。

“沈源達！夠了！”聶克復沖過去抓住沈源達的雙手，想把兩人拉開。

“克復兄，若是國家少了些這種雜碎。你說……我們還用得著來臺灣嗎？”沈源達轉頭看著聶克復露出微笑，“你不恨他嗎？”

“你……你你，”聶克復用盡渾身力氣拉扯著沈源達，“你太武斷了，什麼問清楚再說！我還有事要問他！”

“嘭！”沈源達的雙手突然一松，那個員警瞬間從空中落下，摔得頭暈眼花。

“是克復兄有事問你，我才放手的。”沈源達看著摔在地上的員警淡淡道。

“咳……咳咳！”那個員警揉著喉嚨，聶克復想過來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他望著沈源達恨恨道，“你他媽居然襲警，有種別走啊，我找人！”

“找啊，”沈源達冷笑一下，“你在這島上但凡有一點地位，剛剛都不會當縮頭烏龜了。也別想著找外面的支援了，估計這島上唯一的電話或者電報機應該在林家。你可以用嗎？”沈源達微笑道。

“你……你！”員警氣得渾身發抖。

“長官別跟這人一般見識，”聶克復白了沈源達一眼，俯身在員警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只見那員警瞳孔漸漸縮小，嘴巴漸漸張開，露出驚訝的神色，“所以，長官請問這裏有沒有靠近海邊的懸崖？可以把人直接推進海裏的那種？”聶克復起身將員警攙扶起來問道。

“有的，有的……”員警連忙點頭鞠躬，雙手做出請的姿勢示意他們這邊走。

鄧耀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三人漸行漸遠，最後縮小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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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嶇的山路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變成坦途，但好在道路兩旁沒有來時遮天蔽日的大樹，空氣和陽光可以在三人之間自由地流通。

“你覺得那人從懸崖上被推下去的嗎？”聶克復突然小聲道。

“你不知道？”沈源達故意露出驚訝的神色，“我還以為聶大神探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我只是把疑點說出來，不然我兩個走不掉。”聶克復道。

“其實……”沈源達看了看太陽，話已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當時他看到了。

看到了林言浩露出的那抹微笑。

西漢惠帝駕崩，其生母呂太后撫棺痛哭。聲音讓群臣聞之無不傷心流淚，只是呂太后的眼睛卻依舊幹澀。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擠出來。

欲哭無淚，大意若此也。

沈源達莫名地想到這個故事，他抬頭看著天空。任由猛烈的陽光刺痛他的雙眼。

青天白日之下，萬物身後都拖著一道長長的黑色陰影。

陰陽相依，善與惡本就是一個事物的一體兩面。沈源達雖無意去探究人性內心的陰暗面，但是他承認其存在的合理性，並且並不在意在適當的時候推他們一把，利用他們扭曲的欲望，捕捉他們的漏洞，再一網打盡。

想到這裏沈源達又把話咽了回去，畢竟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想到這裏他看了眼聶克復，眯起了眼睛。

“喂！”聶克復壓低了聲音，“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那位警官說了什麼？”

“不想。”

“你這人真沒勁，”聶克復撇了撇嘴，皺起眉頭，“是好話。”

“你想說就說。”沈源達有些無奈。

“我說你，在緬甸當過兵，在徐蚌流過血。是個立過戰功的國軍校官。只是……”

“只是什麼？”沈源達也好奇了起來。

見狀，聶克復像是怕有人偷聽一樣，先是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後再將嘴湊近了沈源達的耳朵，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只是你被共匪的子彈打壞了腦子，是個半弱智！”說著大笑起來，向前跑去。

“……”沈源達面孔板了起來，“幼稚，心理年齡只有八歲。”他吐槽了兩句。但看著聶克復手舞足蹈的背影，他忽而咧開嘴笑了。

聶克復這種天然的純真，是否才應是人性的底色？

沈源達不知道，但他現在確實因為聶克復身上的活力感到喜悅。那種愚蠢且幼稚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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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缺乏鍛煉。才走了沒一會兒，那個員警便嚷嚷著走不動要休息。眾人無奈只好找了塊裸露在外的石頭，坐了上去，稍事休整。

“警官，怎麼稱呼？”聶克復點了根煙，問道。

“啊？哦，我啊……我叫黃文清。”那個員警的反應似乎總是慢人家一拍。

“黃警官啊……幸會，幸會。”聽到這個名字，聶克復微微皺了下眉頭。這個名字似乎自己之前在哪里聽過。

“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沈源達突然問道。

“報告！我從民國35年被調到三山村派出所，已經在這島上待了將近三年了。”黃文清道。

“你怎麼看林家？他們在村裏的口碑怎麼樣？家庭關係和睦嗎？”沈源達盯著黃文清一連拋出了這些問題。

“林老爺嘛～人很好啊。經常接濟窮人，至於他們家裏的關係……”黃文清裝著思考了一會道，“我不清楚哎。”

他在撒謊，沈源達在心裏下了結論。

“哦？林言浩在村子裏的名聲也很好嗎？”沈源達眯著眼，望著黃文清微笑著問道。

“啊……林家二少爺啊！他雖然頑皮了一點，但還是很善良的。”黃文清道。

“哦，當著他姐姐吐痰，也只是頑皮？”沈源達面色一沉道，“我勸你說實話。這次的浮屍很可能只是個開始。”

“怎麼可……”黃文清還沒說完，就被沈源達話語打斷。

“除非天生的壞種，殺人的動機一般只有兩個，”黃文清還沒說完，就被沈源達話語打斷。只見沈源達豎出兩根手指道：“一為報仇，一為金錢。而在這個案件中，金錢就是林家的財產。”

聶克復剛想阻止，但回頭一想又覺得沈源達說得不無道理。如果只是搶劫殺人的話沒必要大費周章地把人捆住溺死。所以要不然是仇殺，要不然就是有誰盯上了林家財產的繼承權。

“所以林家到底口碑如何？有沒有什麼仇家？他們幾兄弟間的關係到底如何？”沈源達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聲音和刀鋒一樣冷。

看著沈源達咄咄逼人的表情，黃文清的額上已經沁出冷汗。而後像是投降般，歎了口氣道：“這姐弟三人的關係確實不好。大哥除了過年之外都不著家，大姐毀容，二少爺又是個紈絝子弟。現在的林老爺非常討厭他。”

“林家大小姐為什麼會毀容？”聶克復迫不及待地問道。

黃文清看著一片慘白的天空，沉默良久，才終於緩緩道：“青人……”他轉頭看向聶克復他們，“當年青人在村中作亂，抓了林家小姐。現在的林老爺被逼無奈放火燒山，想把青人逼出來。卻未曾想青人死了，林家大小姐也被燒毀了容貌，連嗓子都被煙熏啞了。”

沈源達看著黃文清，發現黃文清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和悲痛。

“青人到底是什麼？”沈源達開口問道。

“吃人的怪物。”黃文清道。

“怪物嗎？”沈源達微笑一下，似乎並不認同，“據說人的怨氣可以令自己變為怪物。”

黃文清愣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啊！”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

“啪嗒”“啪嗒”林中的鳥兒受了驚，奮力扇動著翅膀飛向天空。黃文清哆嗦了一下，剛剛組織好的語句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走！”聶克復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向山頂沖去。

沈源達和黃文清也邁開步子，奮力跟上。

“聲音是從山頂傳來的，而且聽這聲音像是林言浩叫的。”沈源達皺著眉頭道。

“他自己到山頂只有三種可能：湮滅證據，製造偽證或者想自己勘察，”聶克復道。“雖然具體哪一種情況，現在暫時還不清楚。但是沒有分享自己的情報，背著我們獨自來可能的案發地點，這已經足夠讓人懷疑了。”

“不會是自己勘察，”沈源達沉聲道，“他跟我一樣只是想盡快結案，而不是感興趣誰是兇手。雖然我不想承認，但目前按動機論他的嫌疑很大。”

沈源達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早上看到屍體時，林言浩臉上浮出的那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正常，絕對不正常。”沈源達皺起了眉頭，心下道，“他很樂意見到自己大哥的死亡。”

“啊！”聶克復突然叫了一聲，癱倒在地。

沈源達停下了腳步問道：“怎麼了？”

“有……有人！”聶克復指著旁邊的樹叢顫抖著說道。

“人？”

“青色的，我剛剛看到一個青色的背影一閃而過。”聶克復顫巍巍地說道。

沈源達聽了之後也不禁一愣，你小心翼翼地靠近樹叢。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漸漸爬上了沈源達的心頭。

樹叢後面的黑暗中，仿佛正有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在盯著他。它伸出青色的手臂，亮出森白尖銳的牙齒。它的呼吸聲很沉重，它的口水已順著嘴角滴下。

它越來越近，它的爪子，它的氣味，它的牙齒，沈源達甚至感到下一刻，他便會撲向自己撕咬自己的血肉。

“砰！”

就在一個黑影從黑暗中躍出的時候，沈源達拔出了手槍開了火。

那個黑影跌在地上，抱著頭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沈源達撇了下嘴，將肩膀一聳淡淡道：“浪費我子彈。”說著扭頭便走。

而林言浩依舊躺在地上哀嚎，早已沒了之前囂張跋扈的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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