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鄧耀宗所說,昨晚他離開時並沒有鎖門,屋內也沒有打鬥痕跡,看來是趁克復入睡時綁走的。但奇怪的是,為什麼克復沒有發出半點呼救?”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dTuu07b0s
沈源達看著聶克復的空房間暗忖道。
房子地上的榻榻米看起來很乾淨,似乎像是剛被打掃過。
“窗戶反鎖,犯人也不可能從屋後破窗而入……”
沈源達皺著眉頭,深深吸了口氣,將腦中的雜念擠壓出去。
“當然還有種可能……”冷靜下之後,沈源達似乎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等在門口的鄧耀宗急忙跟上問道:“找到了嗎?有什麼線索?”
沈源達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沈源達微笑道:“你真的把他送回去了?”
“沈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鄧耀宗皺著眉頭,很明顯因為被懷疑而感到不滿。
對此,沈源達依舊是以微笑回應。他沒有理會鄧耀宗的不滿,只是推開了鄧耀宗的房門自顧自地翻找起來。沈源達俯身趴在地上不放過每個角落。他打開櫃子,搜尋床底,甚至連門口的大水缸和灶台都檢查了一番。
只可惜大水缸裏面的水快溢出缸口,只能放溺死的屍體,而在灶台裏,只是讓沈源達的手沾滿了灰。
沈源達用手搓了搓灰,眉頭微微皺起。他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無論鄧耀宗有沒有綁架聶克復,但目前,最起碼目前來說,聶克復並不在鄧耀宗的房間中。
“還有可能藏在別的地方,”沈源達想道,“昨晚鄧耀宗和克復離開了二十分鐘,那麼如果他想藏起克復的話,單程不能超過15分鐘。也就是以派出所為圓心,方圓15分鐘路程的範圍都有可能成為藏匿地點。”想到這裏,沈源達便沒再耽擱時間,快速跑了出去。
太陽毒辣而猛烈,遠處的景色因為高溫而在人類的眼睛中變得模糊扭曲。蟬將肺撕開了嚎叫,蜻蜓痙攣似地抖動翅膀。
沈源達邁開步子,兩只腳像蒼蠅拍一樣猛烈拍打著發燙的地面。汗珠快速從毛孔中滲出,再緩緩順著眼瞼滴進眼眶,這讓沈源達感到自己的眼珠似被烈火灼燒。但他忍住酸痛,勉強抬起眼皮搜尋著聶克復的身影。
以派出所為中心方圓15分鐘內能到的所有地方,沈源達都一一去尋找了一番。終於他感到喉嚨深處有一股腥鹹的味道逐漸蔓上來,血液似乎全部上湧淤積在了肺部,把氣管死死按住,使得氧氣無法進入體內。
沈源達雙手扶膝半蹲下來,大口喘著粗氣。他壓低眉頭死死盯著前方。
前方,空無一人。
沈源達搖了搖頭,再次挺直了身板,轉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鄧耀宗見沈源達卻仍然複返,剛想上去理論。沈源達卻對他平靜地說道:“煩請耀宗兄叫上黃警官,發動村民在村裏找尋克復的蹤跡。”沈源達緩緩吐出口氣,“克復是中央社的編輯,如果無緣無故失蹤了,上面要查起來,不好善了的……”沈源達露出笑容,話語中透著股不容反駁的威壓。
“切……但是我們去找,沈先生你去幹嘛?而且有錢嗎?”鄧耀宗鼓起膽子頂了一句。
“我當然是洗澡啊……”沈源達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汗珠,“錢,你也放心會有的……”沈源達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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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沈源達猛地從木制的浴桶中站起身。緊實的肌肉鑲嵌在骨骼上,整個人的身材如同荷馬史詩裏的阿喀琉斯一樣,健壯挺拔。古銅色的皮膚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傷口,但這些恐怖的痕跡並不讓人害怕,反而增加了他的男子氣概。
沈源達拿了條毛巾,擦了把臉。冰涼的井水不僅沖走了身上的汗漬,也讓大腦回歸冷靜。他打開皮箱,拿出了裏面的淺綠色襯衫對著鏡子穿了起來。
“犯人是誰,先放一邊,”沈源達系上深綠色的領帶,“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是要找到克復的下落,”沈源達穿上褲子系好皮帶,“無論……”聶克復戴上帽子,“他是否活著。”沈源達面色陰狠盯著鏡子。
“沈先生,我和黃警官找遍了村子,沒發現聶先生的蹤跡,”鄧耀宗沒好氣地推門進來,向沈源達彙報,突然他瞳孔縮小,嘴巴微張像是發現一件極驚恐的事情,“沈……沈先生……你!”
鄧耀宗指著沈源達的帽子,變得結巴起來。沈源達的帽子除了料子好點,也沒什麼特別,就是正中間有個圓形的徽章。
印著青天白日的圓形徽章。
“那就繼續找,去山裏找,”沈源達對著鏡子整理袖口,“分頭找,找到為止。不去的,就是違抗政府之法令,有藏匿匪諜,通共通俄的嫌疑。”沈源達笑著緩緩道,“不僅沒錢,還要……”沈源達伸出右手比了槍的樣子指著鄧耀宗的額頭,“槍斃的。”
鄧耀宗被嚇得立在當場,不敢動彈。他知道沈源達說的話絕非危言聳聽。因為鄧耀宗認識那套衣服,那套警備總部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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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警備總司令部,簡稱警總。為中華民國戒嚴時期的情報機關之一。其經常以軍事保安之名逮捕島內異議人士,刑求手段殘忍,製造白色恐怖。人人談之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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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如果真是青人作亂……怎麼辦?”鄧耀宗支支吾吾問道。
“青人……有幾個師?”沈源達微笑著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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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跟上!”黃文清在前面嘶喊著,背後是村民組成的搜尋隊。他們在深山中跋涉,搜尋著每一寸土地。
沈源達站在林家大宅的屋頂上,拿著望遠鏡,窺探著搜尋的進程。他面色鐵青,眉頭微蹙,對現在還沒得到聶克復的蹤跡十分不滿。
他打開天窗,翻進林宅,決定自己找尋點線索。宅內的僕人看見沈源達已經沒有一開始的輕蔑和抗拒,反而都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唯有之前和聶克復發生關係的女僕,滿臉憂懼地抓住沈源達的手臂。
“長官,聶……聶先生沒事的吧?”她瞪著大眼睛,努力擺出一副輕鬆的神態。但眼神裏分明帶著過大的期待,聲音也在不經意間透出了哭腔。
沈源達看著女僕的樣子,露出溫暖的笑容,緩緩道:“他一定死了。”
女僕一愣,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墜入了冰窟。刺骨的寒意從四面襲來,鑽入她的毛孔,刺入她的五臟。她雙手抱肩,蜷縮起來,整個人微微發顫。
“當然,這最主要怪一個騷女人。”沈源達故意湊近女僕的耳朵,輕聲說道。他的聲音很溫柔,但語句卻惡毒得如同世界上最鋒利的刀,不斷地剜著女僕的心。
“如果她不勾引克復,克復就不會不知廉恥地和她發生關係。不發生關係,就發現不了那些信件。沒了那些信件,克復就猜不出當年的謎案。那他也就不會被青人的怨靈盯上。你說那個女人賤不賤?”沈源達盯著女僕一字一頓地道,“你要認識她,不妨轉達一句。她這種母狗應該去臺北,雖然進不了高檔舞廳,但總有些服務勞工的場所。哎……別看他們粗鄙骯髒,但是體力都是一等一的,一定能滿足她的需要。”
說完,沈源達轉身便走,他不想看女僕的表情。“哇”,沈源達身後傳來女僕絕望的哭聲。而沈源達聽到之後,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更開心了。
沈源達沒有管女僕,而是徑直找到了管家。那個小老頭現在看到沈源達之後雙腿嚇得直哆嗦,就差跪下了。
“我不是聶克復,不會請求你提供線索,”沈源達掏出槍抵在老管家的頭上,“我只會命令你。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知道嗎?”
“好……好好。”老管家點頭如搗。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來林家的?”
“大……大正元年。”
“說民國紀年!”
“民國二年。”
“那你等於服侍了林家三代人?”
“對……對的。”
“大小姐,有什麼喜歡去的地方?或者說對她有特別意義的地方?”
“那……那個,我跟大小姐,不……不是很熟。”
“嗯?”沈源達睜大了眼睛,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大……大人,”老管家撲通跪倒在地,“大……大小姐,一直在高雄念書……除……除了逢年過節,基本不回來的。”
沈源達歎了了口氣,看來想問出線索是不太可能了。但他心裏升騰出一絲好奇。他很想看看這個罩在黑紗之下的神秘女人,究竟長什麼樣。
“大小姐沒毀容之前長什麼樣,有照片嗎?”沈源達問道。
老管家顫巍巍地說道:“本來二老爺當家後,就把過去的照片全撤了,說是看得傷心。但我家還有一張,是小姐15歲時拍的全家福。因為我也在照片裏,就給自己沖印了一份,當個紀念……”
“拿出來看看吧。”沈源達眯著眼睛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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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不一會兒便到了黃昏。
村裏眾人耷拉著疲憊酸痛的身子,有氣無力地回到了村子。
沈源達坐在派出所門口,兩眼發怔地看著村民們勉力支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語道。
他手裏拿著從管家那裏要來的照片。那是張普通的全家福,裏面垂垂老矣的林水生坐著輪椅在正中間,以他為中心,林家各人按輩分一字排開。眾人臉上都掛著或真或假的微笑。但有一點特別詭異。那張照片中居然有兩個長得基本一模一樣的女人。其中一個打扮較為成熟的衣服上,別著一顆紅寶石胸針。
而另一個打扮時髦,燙著波浪頭的,便是林家大小姐——林言淑。她眼睛很大,笑得很甜。看上去洋溢著少女的天真爛漫。
但大小姐的可愛,聶克復是永遠無法體會了。
他現在只看見全身罩著黑袍的大小姐,正拿著柴刀一刀刀地向下劈斬。她身下的屍體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但那顆仍然和身體連著少許皮肉的人頭,讓聶克復在心驚膽戰的同時,也升起一股可惜遺憾的感覺。
畢竟那雙現在昏暗渾濁眼睛,曾經也滿含著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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