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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面上印滿硬幣般大小的光斑。已是落日時分,萬物的影子都被斜斜的拉長著。
我坐在院子裡的舊籐椅上打著小盹,聆聽著蟬鳴及不時傳入耳裡的鳥鳴聲,夕陽照印在臉上溫溫暖暖的感覺很舒服,是我最喜歡的陽光時刻,一天之中就是夕陽最具親和力了,可以用雙眼直視那燃燒的形貌,距離彷彿也最近,伸出手就能擁抱;日出雖然也不錯,但還是冷了一點,所以就排在第二名吧。像這樣曬曬夕陽,待在院子裡聆聽鳥叫蟲鳴,好像就和大自然融為一體了呢!中午可就不能這樣曬了,要不然會變得跟吉普一樣黑吧。
腦內萌生出一個念頭。我不戴錶,現在也無從得知時間,沒有精準的數字刻量,就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目前在院子裡與自然融為一體的我,時間上是停止的。時間究竟是什麼呢?會不會停止呢?如果停止後世界還會運轉嗎?如果可以,現在就停止吧。時間停止吧。時間停止吧。時間停止吧。現在就命令你停止——
「唧——唧——」
突然一聲高亢的蟬鳴讓我從昏昏欲睡的冥想中驚醒,望了一眼周遭,我伸伸懶腰。一星期當中休假日就這樣被我閒散的虛晃過去了,今天也是什麼事也沒作,嗯,感覺上有點浪費呢。
回去屋內進入客廳時,我第一動作是反射性的拿起遙控器,正想打開電視時瞥見吉普還窩在旁邊敲打著電腦鍵盤,於是作罷。放回遙控器,我索性任意倒在沙發上,換個場所,接續剛剛的冥想。
「妳可以看電視,我沒關係的」吉普稍稍皺起眉頭,我猜他一定是在想,我和媽媽一樣坐沒坐相的真難看。
他愈是這樣想,我愈想唱反調。我不改姿勢,還變本加厲得躺著移動靠近他,頭抵著吉普的大腿。
「不不不,還是別看好了。萬一你像上次一樣把連續劇台詞打進去怎麼辦?」我仰躺著,邊笑邊調侃他。
他也笑了,是那種不好意思的笑,應該是想起那次的蠢事吧。吉普和媽媽一樣都是靠著文字、倚賴電腦在工作,媽媽算是作家,寫的文類很廣,目前以短篇小說為主,偶爾還會被報社、雜誌邀稿寫一些評文之類的文章。而吉普是從事翻譯的工作,接案的那種,時常接一些翻譯商業文件的案子,也會幫出版社翻譯原文書。
媽媽喜歡不受外在限制,幾點開工她自個兒決定,所以在家工作者是最適合她的職業。但是吉普也愛窩在家裡,他宣稱這樣工作比較自由,不過我認為吉普有戀家癖,況且他又那麼喜歡做家事!一天不做家事比一天沒吃飯還難過呢。
「算是妨礙你工作了嗎?」把頭枕在吉普的腿上,我壞心眼笑著。
「是的——大小姐」他搔亂我的頭髮,順勢想把我的頭移開。
繼續跟他唱反調,我頑強抵抗著他的手。明知道在妨礙吉普工作,我卻一點歉意也沒有,若換作是媽媽可就不同了,媽媽喜歡關在自己的房間寫作,倘若去打擾閉關中的媽媽,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我想我會被她吊起來打吧。仗著吉普的好脾氣,我知道他不會發火,咦?我好像跟媽媽一樣愈來愈喜歡欺負他了欸。
直到家裡電話聲響起時,我們的拉鋸戰才告一段落。我起身讓他去接電話——其實通常這種時候,吉普和媽媽都在專心工作的狀況下,為了不打斷他們的情緒,我會很好心的去幫吉普接電話,不過由於我早就在妨礙他,所以也就沒有工作情緒上的問題了。
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說要找甲斐さん的聲音,聽到這種開場白,我和吉普都會立即反應回答:『您是要找哪一位?』。呵呵,工作性質相同也挺麻煩的。聽見話筒說了聲要找甲斐三敘,於是吉普表明身分後便開始和對方談論起來,應該是工作上的事吧,我便沒興趣再細聽了。
『三敘』這個名字在我們家極少出現過。雖說這是吉普在戶口名簿上真正登錄的名字,但我跟媽媽總管他叫吉普,我想這綽號應該是媽媽取的,從我有記憶以來,媽媽就這麼喊他了。甲斐家的潛規則之一:『三敘』是對外用的名字,在家裡就只是吉普而已。
吉普從未表示過什麼,但其實我們三人彼此都心照不宣。『三敘』其代表的意義、身份很是尷尬,名義上他是媽媽的繼子——爸爸與前妻所生。在爸爸過世之後,她擔起了照顧我跟吉普倆的責任,我們三人一同生活到至今。理應是這樣,不過實際情形卻是相反過來,反到是身為繼子的吉普照顧繼母(還有我)十多年。也許是礙於年紀吧,對差距不到十歲的間隔,吉普戶籍上卻是媽媽的『兒子』感到彆扭。他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他不喜歡『三敘』——甚至恨透了。
『吉普』的意義可就不同了。吉普是會出席教學觀摩會的甲斐爸爸、不斷碎碎念的甲斐老媽子、甲斐家御用廚師、甲斐家的管家爺爺、打掃歐巴桑。吉普不是三敘,吉普是吉普。吉普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角色、任何存在。媽媽一定也是這樣想,才幫他起個小名吧。平常粗心大意,意外地觀察力強、又善解人意的媽媽我最喜歡了。
在我胡思亂想的途中,吉普已經講完電話,埋首回到電腦前處理待翻譯的文檔,並且做好防禦姿勢以防我再度攻擊。可惡,身為前線一等兵的甲斐翼怎麼可以被敵人奪去大腿膝枕之嶺地呢!為了奪回家園、抗戰成功,我死不放棄得繼續黏著吉普,敵方也毫不留情的反擊,轉守為攻的吉普開始展開攻勢,大手如砲彈般襲擊我軍!甚至趁我軍還未防備之時,攻擊其弱點——
「行了!我認輸,別再搔我癢了!」我抽起桌上的衛生紙當作白旗投降,眼前笑的得意洋洋的吉普實在是太氣人了!
「真卑鄙!竟然攻擊我的肚子,你明知道我超怕癢的!」坐起身,我不甘心地向他抗議著。
「嘖嘖,沒什麼卑鄙不卑鄙的,贏了就是贏。更何況是妳自己把弱點暴露在敵人眼前的啊,小翼士兵。」
我輸了。雖然吉普贏得很不公平,不過我還是輸。
具有運動家精神的我乖乖坐在沙發上,安靜地,靜悄悄地。但我還是稍有不甘,怎麼可以讓吉普得到便宜呢,於是我如他期望,別干擾他,老實且用有教養的姿勢坐著,我照做了,不過是緊緊的挨著他——他可沒規定我的座位啊。聽到吉普的輕聲嘆氣,我在心裡偷笑。
時間彷彿又開始停止流逝,耳邊只傳來敲打鍵盤的啪唧啪唧聲,不時還會停頓一下,表示吉普正在思考著什麼語句才是最合乎原意的。他沒說我不可以看電視,但我依然不想看。吉普不再掙扎,就這樣順著我像黏皮糖般黏在他身邊,猜他在等我自己感到無聊後便走開吧。哼哼,我的耐力可是一等的!
媽媽的出現打斷我的耐力賽,吉普也隨即放下手邊工作,給媽媽倒了杯茶。媽媽的樣子相當憔悴,長髮凌亂的批散著,搖搖晃晃得把自己扔進沙發,這是剛進行完閉關的媽媽常有的狀態,想必又沒日沒夜得趕了幾天稿吧。她扶著頭,接過茶杯輕啜一口便放在桌子上,此時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咦?放學回來啦?」
我正要開口,吉普快我一步接話「涼子,今天是星期天,休假日喔」
「喔。」
「妳要不要先睡一下?晚飯我會幫妳留著」
「不要,等會有我想看的節目」媽媽晃著頭,邊輕拍臉頰,想讓自己有精神點。
「先睡一下比較好,節目我再幫妳錄」
「不要,不是看首播就沒意義了」
吉普再度嘆了口氣,臉上擺著一副拿媽媽沒轍的表情。說不過媽媽便開始碎碎唸著叩應節目到底有什麼好看,還唸著媽媽老是不依照進度寫稿,非得等到最後踩死線才再拼命趕稿。一如往常,面對吉普老媽子碎碎唸模式「TURN ON」,我和媽媽都會自動關起接收外在聲波的功能。
後來媽媽還是睡著了。1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amKgottv
她抱著電話(如往常,叩應節目一開播,隨即撥通電話待命,準備發表她的高談闊論),身子微微傾向吉普,頭枕著他的臂膀,悄悄進入夢鄉。吉普輕巧的,宛如攀折花莖,他撥開媽媽右手緊握的話筒,輕捻著將它掛回。那一瞬,我見到他眼裡閃過一絲憐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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