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明天見VOL.1〈新開始在姬宮町〉 - 第十三章　獵龍行動．Ⅲ

　　當我見到一顆星星正掛在墨藍色與橘紅色混合渲染的天幕上，泯滅著暗淡微光，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了。拿出手機，看向面板上顯示的時刻，喔！慘了，估記又要被吉普狠訓一頓，但也許趕在最後底線的門禁之前，吉普頂多只唸我兩句？抱著一絲最後的希望，我將今日的搞笑模式收回，轉換成楚楚可憐模式，努力讓眼睛盈滿水氣，由下朝上望著光星。

　　「想都別想」。

　　連考慮一下都不肯，真無情，我朝他做鬼臉，便把希望放到下一位身上。果然雞哥人比光星好太多了，尚未開口拜託，雞哥隨即主動表明願意送我一程，我手舞足蹈地向他道謝，並挑釁光星，大聲嚷嚷著某人還真是小氣，雞哥也附和起我。

　　光星原本冷眼旁觀，輕忽的眼神像是在觀看柵欄裡的動物一樣，剎那間，他極具不耐的神色閃過一絲憤怒，我愣了會，這才意會到他的情緒不是因為我，而是衝著我頭頂上方的雞哥而來。身高、佇立位置緣故，我看不到雞哥究竟是做了什麼表情，或者是動作惹惱他。

　　光星突然一把抓過我，聲音是慣例的兇惡音調，「在這裡等我！」語畢，他背向我走去他停放車子的地方。

　　我摸不著頭緒地望著光星的離去，「真善變耶……」逕自下個評語咕噥著，我抬頭瞄向身旁憋笑憋得快斷氣的雞哥，

　　「你在笑什麼啊？」

　　「沒事」。

　　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我依然不解地望著雞哥，而他卻笑而不語，有如長輩般的摸摸我的頭，彷彿吉普或是媽媽微笑說著“等妳長大就會懂了”，來敷衍那時年幼的我問出這個年齡層不相稱的事物。

　　好吧，算了。又是你們男生的小秘密。我暗自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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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快，不然我的馬車都要變南瓜了！」我邊看著光星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邊做著在玩電車遊戲的姿勢，不停噪動、督促著他。

　　「閉嘴。」他粗魯地把安全帽套上我的頭部，還用力向下壓著腦門。這一下讓我確實安分了。

　　待他戴好安全帽、跨上機車準備就緒時，我也跟隨著爬上車座，坐穩之後，我轉頭揮手向大家道再見，並且最後感謝雞哥今日的所有幫忙，以及一切贊助。“通通給我記住啊，下次我會一個一個討回來的！”伴隨我的道別話語，光星也不忘放話恫嚇，作個完美的離場謝幕。

　　「抓好，摔下去我可不管妳。」光星將我還在揮動的手，拿下放在自己的腰際上，他的聲音從全罩式安全帽之下聽起來有點悶悶的，且略微低沉，和平日的囂張口氣些微不同，難得的正經話語使我不故意唱反調、特意與他作對，我乖順地環抱住他，手臂感受到與制服外套磨擦的布料觸感，以及衣物下傳來的體溫。半响，他隨即催動油門。

　　光星好瘦。此刻我的腦海裡只浮現這思緒，其實光用目測就知道，他體重絕對低於一般標準值下，但實際接觸過後更能體會，這削瘦得有如筆桿般的身子。光星貌似營養不良，卻意外可以長得高的嚇人，明明就不見他愛喝牛奶的模樣、也似乎除了打架以外，沒看過他做過什麼運動，身高卻宛如吹氣球，『呼』的一下，自然就變得這麼高。真是不公平，我每天灌牛奶灌到怕、跳繩跳到腿抽筋，他一定是把我的份都長走了！另外，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此瘦骨嶙峋的人，施展拳頭的氣力到底是從哪來的，依稀記得，光星把塊頭大他很多的壯碩混混撂倒，並且拳拳往死裡打的狠樣……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夜晚的風在身旁呼蕭而過，重機的引擎低鳴咆哮著，光星身上制服的淡淡菸味和從髮絲飄過來的薄荷味（我想那是刮鬍泡的緣故）不停搔弄我的鼻尖，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還不算難聞，反到有種特殊的、屬於光星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一陣急煞，我頭頂上硬梆梆的安全帽往前傾，便磕在光星的後背，他吃痛得咒罵一句，我連忙小聲道歉，並注意到他突然煞車是因為趕不及駛過眼前的十字路口，只好停下來等待綠燈通行。曾經是馳騁在高速公路，肆無忌憚飆車的不良少年，現在卻遵守交通規則、乖乖地乾瞪著紅燈倒數，這反差讓我不禁笑出聲。

　　「笑屁啊」

　　雖然聽起然在罵人，但我自動解讀為光星疑惑的意思，「沒事啦…沒事」我笑著搖搖頭。

　　他嘖了一聲，不再追問，我猜想他腦中流轉的念頭一定是“反正我就是個傻瓜，懶得跟我計較”。

　　也許是想馬上趕回家的迫切心情導致，我覺得此次紅燈似乎停得特別久，刻意要跟我剩下的微薄時間作對。拼命盯著倒數數字，希望我的眼睛有魔力，能讓數字跳轉得快一些——

　　「喂、翼……」光星突然開啟的話語，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搭腔。

　　「妳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他的語氣很平淡。

　　「什麼啊？你沒頭沒尾的在說什麼……」我愣了會，腦子飛快思考，這才意識到光星話中意涵，他疑問著我是如何猜到，他會跑去俱樂部，躲避我們，「喔！——你在說這個…我當然知道啊，因為光星你如果心情不好的時候…或是想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是不知不覺、下意識就會回到那地方呢。」

　　「……是啊，」聽到我的回答，他苦笑起來，口吻夾帶著滄桑，「真不曉得為什麼我沒事幹就老走到那邊去……嗳，那裡可以說是改變我一切的始作地吧」他自嘲笑著，我捕捉到光星蘊藏在話中的感嘆，甚至一絲悔恨。

　　面對（偶爾）惆悵的光星，我心底充斥憐惜和不捨，「光星，」輕喚著他「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很好……嗯，比起以前，我比較喜歡你現在這樣子…所以說，我不覺得那是個不好的開始喔？」我柔聲訴說，期望多少可以安慰到他深處、逞強之下的徬徨與傷疤。

　　他噤聲，沉默不語。

　　我也靜靜地等待著他。

　　紅色轉化為綠色的瞬間，光星右手大力催動油門，車呼蕭而出，繼續著我們的路程。

　　「嘁、真噁心，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再說這種噁爛的白癡話，我就把妳甩下車！」

　　我微笑起來。

　　光星將我載到巷子口的轉角處，為了不讓刺耳的喧囂劃破住宅區的安寧，更為了防止我家那位耳朵敏感得不得了、聽見引擎聲便暴躁不行的吉普，把該有的禮節全拋之腦後，用野蠻、粗暴的手段下達逐客令。

　　我把安全帽摘下遞給光星，「謝～謝！」調皮笑著，「啊、順便幫我把帽子還給雞哥」。

　　「妳拿著啦，我要騎車怎麼拿啊？」他一臉“妳沒大腦啊”的神情看我。

　　「欸、借來的東西不趕快還人家不好吧？」

　　「沒差，我還不是穿著他的衣服回去」

　　眼見光星如此堅持，那我也只能順應他的意思。我抱著安全帽，再度向光星道別，正轉身離去之際，他又叫住了我。

　　「喂、暑假給我空下來，聽到沒有？這是命令」他揚起下巴，又是那囂張跋扈的慣用語氣。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耶」我故作姿態，佯裝納悶。

　　「空下來就對了。我會找一天空檔…妳要隨CALL隨到」

　　「哎呀…」我刻意攤手，隨之抬頭惡趣地笑著，「我暑假很忙呢…說不定會去打工喔？」

　　「管妳！不來妳就死定了」

　　面對光星的恐嚇我只是開懷大笑，而他卻有些難為情得別過頭，不時斜睨著我。

　　「光星！」

　　「幹嘛啦？」

　　「你今天開不開心？」臉上掛著最大幅度的笑容，我欣喜地問之。

　　我瞧見路燈照映下，他一下跋扈一下難為情，擠眉弄眼得複雜表情，彷彿下定決心，緩緩開口，「被妳那些蠢把戲弄得很火大啦！」

　　「是喔…我很賣力在逗你開心耶……我可是——」

　　——「小翼！！」一聲熟悉的男性呼喊，打斷了我尚未說出的話語。我和光星紛紛給身後，漸漸朝我們走近的高大身影奪去了注意力，是吉普。

　　這下糟了，我抬頭望向吉普臉上非常不悅、嚴肅的怒容，心中大呼不妙。

　　「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雙手抱胸，語氣生冷地問我，雖然音調平平，而非狂吼怒罵，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潛藏在字句中的憤怒。

　　我垂下頭，不敢看著吉普的眼睛。手指用力按壓著手背，指甲嵌進皮膚，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弦月型凹痕，藉由痛楚，彷彿才能消除大腦及心中迴盪的，做錯事的羞恥感。我不敢回話，除了真的不知道此刻的時間外，我想不出隻字片語能替今日的晚歸作個合理的解釋。

　　「……對…對不起。」最後我努力從喉嚨擠出這幾個字節，聲音細小地如蚊蠅拍動蟲翅。

　　頭愈壓愈低，吉普刺人的視線令我感到煩躁異常，且飽受折磨。耳邊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響，光星現在一定很尷尬，他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面對別人家的親子衝突，他完全插不上一句話。更或者，現在吉普表現出的，完全是一名家長的威嚴，氣壓全場的吉普讓光星也如同我傻站著，等待他發號施令。

　　耳根捕捉到籠罩我上方的吉普，嘆了一口長氣，「現在，跟我回家」響起的語調仍沒什麼起伏，但卻有一種使人不得不服從的氣勢。語畢，他轉身離去。

　　我唯唯諾諾的點頭，抱緊那圓圓的懷中物，跟上吉普。當我轉頭，正準備用唇語向光星道再見時，吉普突然一把搶走我手中的安全帽，他將它拎著，快步往回走向光星——『砰』的一聲，好大的聲響，吉普將安全帽用力地放置在機車的儀表板上，力道之大，幾乎可以說是用砸的了！光星被此舉動給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小翼！別拿他的東西！為什麼妳老是不聽我的話、老愛跟這個行為不良的前科犯廝混在一起？」

　　「吉普！！——」我大叫起來，你居然當著我、當著光星本人面前說出口！？

　　我惱怒地瞪向吉普，方才犯錯的愧疚感一下煙消雲散，「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跟光星道歉！！」我叫跳得拉扯著吉普，但他也動了肝火，完全不為所動。

　　「不必。」光星的話語沉沉傳來，像是看膩眼前的鬧劇，他面無表情得戴上安全帽，重新發動引擎，掉頭離去——

　　「等等！光星，」我衝上前去攔住他乘的機身，「吉普不是有意的！他——」

　　「妳哥說的是實話，」他的語氣冰冷，被悶住的聲音聽起來更是冷淡至極，「反正我確實進過感化院。」話語剛落，他立即催動油門揚長而去，我卻被機車的反作用力一使跌坐在地，伴隨光星扔在地上的雞哥安全帽。

　　「光星！光星！——」我大喊，愣愣得望著光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難受的心情衝上眼角。

　　吉普把我扶起，我不領情、憤恨地甩開他的手臂，「吉普是大白癡！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光星！！憑什麼那樣說他！！」

　　我朝吉普哭喊怒吼，便丟下他逕自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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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獵龍行動．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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