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最愛我媽媽,生時如此,死了亦是,早在我們離開張家村從廣州搬來香港的時候,我爸已在老遠的屯門青松觀祿壽堂內,買了個位置和選了塊碑石,那是個雙人靈龕,碑石的正中刻著一個「壽」字,左邊經已刻上他們兩人的生時,右邊用紅筆寫著兩人「卒於將來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看似愚眛,實極聰明,情深而有大智慧。那是 29 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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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歲那年,我賣掉我父母的何文田加多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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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那年我山窮水盡,我這個「新治安」南區一個堂口的負責人,身家只剩三千萬,這時,我學會了期貨買賣,我要用這三千萬去買賣期貨賺十倍,但是要賺三億,就需要再多三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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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加多利山 2,800 呎的高層單位,那時就值三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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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容易的便搶了我媽媽那張視作命根的屋契,屋契是爸爸送給她的。我記得那時,我媽雙膝著地,跪在我面前,眼淚流滿一臉,說這屋不能賣,那是他們唯一的財產,用它立命安身,將來養老也靠這個高層單位,沒了它,往後的日子不知怎麼樣過,會住在哪,將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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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會怎樣過,只知道在這兩個小時內,我拿不到這屋契做抵押,我立刻便沒有了全部身家,可能我明天在地府陰曹,吃蠟燭收元寶。那時我說服媽媽,簽了這屋契,我九成九有把握,連本帶利十倍十的還給她,我還答應她,萬一蝕光也不怕,我會替她申請政府的公共援助和廉租公屋。但媽她死也不信,還死拉著我的衣袖,死不肯放手,我心急亂了理智,發死力推開她,這時,我爸回來了。然後,我被我爸瘋狂的毆打,他歇斯底里,拳如雨下,我記憶中,我從來未見過我爸這麼的憤怒,如此的瘋狂,一個謙謙君子對人彬彬有禮的爸爸,為何會對自己的兒子瘋狂粗暴的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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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這個兒子,親手殺死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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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拉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手,我心急亂了理智,發力推開她,她背後的牆上,掛了一排發黃了的白色毛巾,毛巾是用釘子掛著,釘子的頭十分幼,釘子很長釘頭還有少許生銹。我把媽媽推開,媽媽倒向後,後腦撞在釘子的頭上,直沒至底,釘子的頭插入了我媽的頭,她腦後黄了的白色毛巾變了鮮紅,紅了整條黄色毛巾,這時,我爸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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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子插入我媽的頭臚直沒至底,三個人同時發出三種不同發音的驚呼。一個害怕,一個悲哀,一個痛苦。然後,我被我爸瘋狂的毆打,歇斯底里,拳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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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 我真希望他將我打到痴呆,最好將我打死,那我就不用坐牢,也不用對著自己深重的罪孽,無盡悔恨,無邊折磨。我最怕坐牢,往時我都是找個替死鬼去代我坐牢。 笨蛋! 蠢才! 為何他拳拳都只打我的手臂和大脾,沒有一拳打中我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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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倒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媽媽,她那原本給鮮血封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狠狠的向我望來,我嚇了一跳,不敢正面望向她,卻見到她的手上不知怎麼會多了一張小刀。這時,我完全感覺得到當時 29歲的我,心頭湧起快要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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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快要死了,我的身體又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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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沒有拿我媽加多利山的單位做抵押,卻將它賣掉,把錢全部給了我,我答應他將來賺了,連本帶利十倍十的還給他,萬一蝕了,我會替他申請政府的廉租公屋和公共援助。1992 年初,加多利山賣價非常好,三千八百萬,價錢相當不錯,我媽死得不枉。波斯灣戰爭雖然結束得快,但戰事卻維持了很久,我不敢再買石油,轉而投資黃金,果然,我有遠見眼光好,那三千八百萬給我贏回我失去的十二倍,我的身家接近五億,如果我夠大膽,我會買賣毒品或者走私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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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兌現我的承諾,給我自己買了個南區 3,388 呎、望海、向南、三套房,還有前後門出入的頂層複大宅,我喜歡那 360 呎的露台,每到深宵夜裡,我可以拿著紅外線超強夜視望遠鏡,270 度的搜尋各單位的睡房和廁所,看看有沒有額外的收獲,可惜天台不賣,否則更加可以 360 度的肆無忌憚。1995 年這個南區最紅的「鴻門」,每呎天價一萬八千元,我一次過付款,我不買「型門」或「海泉門」,因為它們早就給國內的同胞全棟買了,而且我嫌它們的單位不夠大,我買「鴻門」,主要是因為單位的呎數好,3388,我還喜歡它的宴會廳夠高檔夠豪華,襯得起我這個黑社會的大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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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年,這年香港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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