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几之上擺有水酒香燭,地上的金銀衣紙燒得通透火紅,張景軒的父母和張繼中的家人,在大手大手地將溪錢撒向天空,掉個滿地,溪錢落在溪上,隨水飄流。岸邊幾個村民在演奏喪樂,唱歌的聲音大得很,更有幾個外來的道士在唸咒,神父朗誦著羅馬人書的經文:「我也知道在我裏頭就是我肉體之中沒有良善因為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故此我所願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願意的惡我倒去作若我去作所不願意作的就不是我作的乃是住在我裹頭的罪作的。」 讀音抑揚頓錯聲韻悠和,好聽得很,村長信耶穌,這神父是他禮聘過來做喪禮的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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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可以清楚的聽到聲音,還懂得欣賞我不懂得欣賞的音樂。是啊! 我是個黑社會大哥,對於各門各派超渡亡魂的咒語和經文,不會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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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死者的父母坐在地上只顧著哭泣,一點也沒有理會那個在溪邊那棵大榕樹旁,快將要被打死的我。他們覺得,受五下的鞭騰死不了人,即使是未夠 9 歲的孩童,也不算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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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騰,張百知執鞭的手已經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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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兩騰,他的虎口已有了紅痕,力度驚人,痛得我暈掉,氣不能喘,哭也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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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腿上的鞭痕,深有一分多,屁股上的更嚇人,足有兩分深,血水在傷口上奔流,看得我心裡發寒,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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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身在局外的我,知覺卻立體,完全感應得到那 9 歲未夠的我所受著的痛楚,心頭湧起快要死的感覺。這快要死的感覺,令我的身體,好像突然輕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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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騰,要打下來了。打我第三騰的人,卻不是張百知,竟是換了我父親,執行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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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對準了我第一騰腿上的傷痕,狠狠的要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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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我是絕對捱不了,我必要死了,我看到我好朋友張楚紅怔怔的望著我發呆,還有鄰村那對姊妹,妹妹得腫了眼睛,姊姊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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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志大但才疏的青年人。我 23 歲那年,志向很大,立志要在 30 歲前擁有我自己的物業,要大過我爸爸媽媽住的那個單位,雖然我才學粗疏,只有中三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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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未夠 9 歲那時,差點被我爸爸打死。那次打我不死,令我知道權力的重要,我爸爸有大權力,所以我打不死。權力令人高飛,人只要不死,就要追求權力,要擁有權力,就要懂得耍弄手段,耍起手段,要比人快、比人毒,更要比人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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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 30 歲前擁有市區物的單位並不容易,所以我揾錢要快,揾錢快的方法就是揾快錢。揾快錢的途徑有很多,買私烟、走私貨、入私油等都不錯,既快捷,簡單又安全。還有更快捷、更簡單、更安全又更方便的捷徑嗎? 當然有,我於是加入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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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緣好,網絡濶,運氣又佳,所以在短短兩、三年的刀光劍影、街頭砍鬥之後,我與新治安集團的強華勝,結拜成了義兄弟。醉生夢死歲月如飛,轉眼又一年過去,我的 5 個銀行戶口的結餘有超過 5 億,我並且成為南區一個堂口的話事人。因此,要在市區買一個單位已經很容易,我要最好的,最少三千呎的物業。「型門」或者「海泉門」都不錯,「加多里山」或者「王虎山」沒有向海,我不會考慮。1990 年,買一度門,一呎超過一萬元,很便宜,平過買一座山。1990 年,錢賺得容易,所以,我要賺更容易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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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惡夢,就由我認識那個金融經紀張家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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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飛說賺倫敦的錢容易,叫我投資倫敦金,說以小博大回報快,很容易就會羸部車,不覺間又再羸層樓。他的名句「以小博大回報快」,成了我人生的第二個座佑銘,與我自己的那個「不勞而獲好快樂」在意義上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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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飛西裝革履,穿的永遠都是黑色,結紫紅色的領呔,加上他濃密烏黑向後梳的一把頭髮,給人的印象穩重有智慧,十足一個滿腹經綸的青年才俊,財經金融的業界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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