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薇希雅見聞錄 - 八、旅行

　　「空手而行的，必滿載而歸。」

　　《世界樹史詩》的撰寫者，在全書的尾部，替「世界樹之母」菈緹的冒險譚下了這樣的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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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空空的旅者，如果本來有大豐收的機會，卻不將它納入囊中，眼睜睜看著它凋零。哪怕事後他告訴自己，那些並非是自己心底渴望的收穫，錯過了豐收的季節，他心底渴望的，還會出現在他眼前，使他豐盛有餘、滿載而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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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法明確自己為何而行的旅者，也「必滿載而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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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讀《世界樹史詩》的斐蘭，她的腦中徘徊著這個疑問。

　　不論如何——她必須離開，開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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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的意義，或許可以在旅行時尋找。

　　菈米肯定也會這麼說的。

　　心懷著這樣的猜想，她眼瞼微垂，釋然似的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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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模樣被桌對面的塔露盡收眼底。

　　「斐蘭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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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露琥珀般的棕眸閃亮亮，表情很是生動，她的反應有時就像現在這樣，太過浮誇。

　　但斐蘭覺得這反而是她可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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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是，想家了嗎！這裡很近，塔露覺得馬上回家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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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沒事——只是覺得我浪費了時間。」

　　斐蘭盯著自己面前的盤，不著邊際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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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蘭座位旁的高等精靈女孩，手持鋼葉製成的小叉子，隨手叉進面前的盤中，叉出一塊肉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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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浪費時間？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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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蘭以微微苦笑代替解釋。

　　「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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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手將厚實的肉排塞入嘴裡，女孩細細的咀嚼著，嚼著食物，含糊不清的說出兩個大字。

　　「無聊。」語畢，她大口吞嚥下食物後，正色道，「命運的長河裡，哪有什麼浪費時間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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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順著命運長河的河流流到這裡，誰會知道這個時候該在岸上留下自己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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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這麼覺得也沒關係。但妳用妳覺得最好的狀態，做了妳覺得最好的決定，妳要否定它，還是該肯定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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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叉靈活的在她指間躍動，叉鋒一轉，指向盤中，輕巧的一叉，毫不留情的叉在最大塊的肉上，還捎走盤中唯一能吃的配菜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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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話，會貪婪一點、自我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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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姊姊別，塔露想吃那個！」

　　無情的女人，小千，聞若未聞的大口一闔，竊笑著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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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露的落寞肉眼可見。

　　「話說回來，里歐德大叔，你的貨要不要乾脆就在這裡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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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作俑者很沒良心的笑著，隨後，話鋒一轉，指向了青年精靈里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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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量的話，還可以順便剝蘇梅爾那傢伙一層皮。」她晃了晃手中的叉子，道：「反正站住這個肋道，他只要截住這裡的所有貨品就賺翻了，剝他一層皮剛剛好，他不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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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她沉默了片刻後，欲言又止，隨後話鋒一轉，「賣了也不虧，要不乾脆就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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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嘛——我聽說那個價格……差了一點點。」里歐德說道：「哎，除了不用多走一段距離以外，沒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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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千叼著叉子，沉思了片刻。

　　「大叔，現在的奧爾什耶應該會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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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說？」里歐德蹙起眉來，豎直了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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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覺。」她簡短的道，「還有，蘇梅爾很著急，他昨天的行動不像他外傳的名聲那樣穩重——一個正常的生命不會突然躁動不安，除非……風暴欲來，暴風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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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少賺點錢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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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里歐德挑了挑眉，說道：「小公主，不覺得有可能是您的問題嗎？」

　　「說不定他覺得您是泰坦，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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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千表情微妙。

　　「——大叔，話要好好說耶。」她搔了搔後髮，語畢，沉默了片刻：「應該……不是啦，大家都叫我幸運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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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聽著的斐蘭聽了都不自在起來了，她心想，一個話題裡，四個同伴有三個尷尬，能把話說成這樣她也是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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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妳們幹嘛啦，我說得是事實耶。」

　　她噘起嘴來，神情很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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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破局，她招手請來了服務員，請他多上一盤菜餚和一道肉餚。

　　她把菜餚推到塔露面前，樂得塔露開出花來了，因為比起肉，她更喜歡吃菜一點。

　　斐蘭很了解塔露，只是精靈文化中的蔬菜料理一直都所費不貲，算是奢侈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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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此，她只覺得小千——很富！富婆一個！

　　小千把肉餚推到了中央，里歐德則又再將盤子推得離自己更遠一點，落在斐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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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是小公主愛吃的吧？」

　　斐蘭點了點頭，心情卻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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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餐盤狼藉，小千拿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小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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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歐德大叔，幫我們三個預墊的住宿費，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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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歐德從女孩的手中接過硬幣，掂了掂重量後，挑挑眉道。

　　「數量不太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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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視線探進布袋裡，稍微數了一下，說道。

　　視線一轉，他望向坐在對面的女孩，對上了視線，她向里歐德擠眉弄眼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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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上這些應該不會虧太多，就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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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我姑且不提，小公主們，妳們還要繼續往奧爾什耶去嗎？」

　　「嗯，決定權應該不在我身上？」小千看向身旁的斐蘭：「畢竟我想去哪裡就能去，但要不要去還得看老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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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露歪了歪頭，疑惑地思考著老闆這個生僻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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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主，蒙牛也會失蹄摔倒。」

　　「我又不是蒙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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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蘭眼瞼微沉，耳朵微微一動，沉聲說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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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路上有很多危險——」

　　「塔露也覺得……其實不一定，要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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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蘭料想過兩個同伴的說詞，塔露肯定會將她自己的渴望暫時藏起來，甚至藏到最深處，直到她自己也忘記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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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小千，只是單純想要質問斐蘭的意願而已，她會說，「假設危機四伏，還會想到那裡去嗎？那裡對妳來說，是這麼重要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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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她肯定回答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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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現在她能夠搶在她們把那些話說出口前，就確信自己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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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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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危險，我還是要去——這次，我不會再害怕了。」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短暫停頓後，沉眸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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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千扶頰一笑，笑靨如霜月初陽，她手一攤，將手中把玩著的叉子放了下來。

　　「……老闆是這麼說的，里歐德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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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既然小公主們都這麼決定了，大叔我當然沒有意見。」

　　「回來和大叔我講講故事，精彩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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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餐廳，可以明顯感到街上的氣氛很是緊繃。

　　與她們這四名旅者之間的氣氛相似。或許，身為精靈的村民們，也同樣嗅聞得出風暴的氣息，野獸大難當頭的時候尚且懂得逃走，更何況是自稱「智慧生命」頂點的精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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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更多的是，他們避不開，也不想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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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們心中或許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將他們綁在了原地——如此猜想，便令斐蘭羞愧，因為這般猜測能夠立刻分出高下，那樣的高下能夠否定她前半生的所有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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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她只是想活得率性一點、長久一點而已，沒想到這個長久的率性的末端，居然是讓自己感覺哪裡都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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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以為自己不用依賴誰，直到現在方知，只是他們縱容她的任性，因為她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她雪白的眼睫上，彷彿蒙著名為後悔的灰，如雨滴一般要落在她心口。在雙眸一睜一眨之間，她的眼神變得銳利，用如掃帚一般的睫，狠狠的撢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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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過一位，就好——之後不能再錯過了。

　　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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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千姊姊，斐蘭姊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主動和小千「咬耳朵」的塔露，聲音不夠細小，讓除了小千以外的其餘兩位精靈都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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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蘭被這句話逗得不經笑了出聲來，本如蒙上陰霾的情緒，被塔露撥了開來。

　　至少，不能錯過真正重要的那些生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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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露，妳的悄悄話太大聲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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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謝謝妳，我……」

　　「只是突然了解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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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扛著長槍的小千，聳肩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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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撫在臉上，明明常常相見，卻在熟悉中有一絲陌生——像是緊抓那抹陌生不放的斐蘭，釋然的吐了口氣，闔上雙眼感受陽光輕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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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現在開始，我要更加認識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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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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