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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日。他練練字，看看畫，也就過去了。聽莫語說，秋小琰醒來後問了她嫂嫂，把情況都了解清楚，便乖乖地服藥休息，懂事得似個身經百戰的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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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秦止漓忽覺有了興致，想在朝晨之時把一直執筆難下的畫描完。他才剛走出臥房，便聽到騷亂之聲。他腳步一滯，蹙了蹙眉，莫語已經跑了過去：「使不得使不得，秋姑娘……」秦止漓枴過長廊，便見秋小琰已換上一套新衣，月白百褶裙，外罩殷紅長紗，環着墨青衣帶，束着馬尾。傷還未好，她唯有倚刀坐在松下，正好奇地望着他畫了半幅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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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慌張，怕他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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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卻見松中稀稀落落地透了幾抹陽光，落在她的臉上。那秀麗過人的小臉因為虛弱，多了點柔和平靜，看着他的畫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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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連了片刻。秋小琰已經回過頭來看到他，咬牙按着刀柄起來，向他行了個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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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側了側身，避了開去。他的臉色一如以往有些蒼白，墨青衣裳輕飄飄地在風中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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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不上。」他靜靜地注視她，見她眼裏星光如舊，絲毫不因兩日前之事懼怕，也就沒問起。「坐着吧，莫要牽動傷口。」秋小琰坐了下來，拍拍身邊：「公子也坐，我嫂子煮了清粥，你吃嗎？」說完，便把粥碗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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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微微揚眉。「是……很難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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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嘿嘿一笑，撓撓頭：「這都讓你瞧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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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想了想，掀袍坐在她身邊的坐席上，有隨從把茶几搬了出來，給他煎茶。「姑娘傷得重，吃清淡些也是應當。」他平日早上吃得少，有時不欲進膳，下人總習慣備些小果子。他取了過來，放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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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雙眼眸，還是睜着更好看。讓人禁不住想多看看她各樣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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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吧啦吧啦地喝着粥，見他的動作，愣了兩愣。「多謝公子。」她撿了顆粉桃粉桃的果子吃，笑道：「真好吃。」他見她眉間隱隱有憂色，道：「在下問過醫師，秋公子傷得雖重，卻不致命。想來只要休息足夠，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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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眉梢一寬。「是嗎？」她今早去看的時，嫂子擔憂得厲害，她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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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安靜了好久，秋小琰吃着果子，他喝着茶。都看着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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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那幅山水圖，只是畫給她看的，極力掩蓋了自身的情緒。可這幅，他畫了一個月，是他自身的寫照。就是這松下湖景，繪了對面的欄柵、油燈。筆觸輕盈，一點即止。依然那般毫無動態，安靜得寂然。秋小琰看了，只覺得撲面而來一陣悲涼冷寂。連山也沒有，對岸的長廊彷似走不盡，湖彷似跨不過去的鴻溝，松樹陰影重重。松與湖之間，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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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籠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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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畫漏了很多東西。」秋小琰回過頭來看他。秦止漓也在看畫，只是沒有過多情緒，倒似是在研究下一步。他的側臉俊朗得很，沒有了眉間的平和，反而多了點疏冷孤僻。卻還是好看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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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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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的紅繩，那是祈福用的，包含着希望，多有意思。還有這湖上浮動的蓮花蓮葉，開得正美。哦對了，還有你我將喝的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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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背後變出了兩簟露棠紅，哈哈一笑：「公子，你可別告訴我嫂子。我這不是傷着嗎，所以，烈酒喝不得。這個淡酒，總算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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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聽着她說的話，再看看她手上搖着的酒瓶，高興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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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裏忽地滲了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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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姑娘啊，要拿她怎麼辦。禮節不違，待人寬厚，還極力逗他樂。每一次說起話來，都帶着笑意，偏偏又有着一股隨意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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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胸中一寬，憂愁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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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中有開解之意，他又豈聽不出。不忍拂她的意，便讓人端酒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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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坐在秋知耿的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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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第三日了。他怎麼還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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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裏撫上他腰間的玉玦，上面刻了個「耿」字，是她自己的扭扭妮妮的字跡。翻過來，背面是個「倩」字，方方正正，端正得很。心裏一陣甜蜜又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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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以來半來有餘，她從未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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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看上她，她去了跟他談條件，誰知權貴不似商人，一來就把她綁去了王府，她逃了五次，才混作小廝成功逃脫。好在那親王自翊君子，沒有壞她的名節。只是她逃時害怕得很，回到家裏卻見早已無人，當下徬徨無措，不敢回娘家，又怕被親王府的人追上，於是便跑了極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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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這樣來了暮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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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也一直在等吧。等她的夫君，等重逢。她也不知道是上輩子做了甚麼好事，居然等到了重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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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玉玦，再看着夫君憔悴的臉，眼中盈了淚。明明兄妹二人都是那般渴望定居下來，可是為了尋她，居然天南地北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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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耿……」她低頭，淚水打在玉上，越發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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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她害怕極了。由剛開始找到他們的狂喜，轉至知曉他們重傷的驚駭，中間不過數刻鐘。她自小經商，對這些事少有耳聞，從未想過江湖竟如此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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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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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霍然傳來了他的聲音。很嘶啞，卻洋溢着掩不了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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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手動了動，緩緩覆在她的臉上，手心全是從前幹粗活留下的繭。可是這般溫暖。她淚眼迷朦地抬起頭來，便見秋知耿睜着眼，笑得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彷似這身傷不疼，頭也不暈，只要她在他身前，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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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再也憋不住了，伏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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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都不說，只是哭。怎麼還跟從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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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環臂摟住她，拍拍她的背，甚麼都沒說，只是笑。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伸袖為她拭淚：「好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趙羽倩連忙擦了把淚，悄悄瞥他一眼，見他笑着拉過她的手，才低低地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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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止漓識穿了，她也就穿回了女裝，一身淡紫，髮髻裏插了根銀蝴蝶。是秋知耿送她的定情信物，她一路上花了很多銀子，連手飾都典當了，卻始終不捨得丟掉這根簪子。秋知耿本來也沒多氣，見了反而更心疼，揉着她的手，道：「也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都瘦了。」趙羽倩搖頭：「沒有的事，沒有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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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他撿查了傷勢，見大有起色，終於放下心來，從一邊端來藥，慢慢地喂他吃。她手指如玉，輕握着湯匙，一如以往地仔細貼心。一邊他喝藥，一邊細細地把離別以來的種種訴予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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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聽得入神，聽她說完，臉色反而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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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年來提心吊膽，不知道趙羽倩究竟是為何不告而別，這才知道，原來是命運捉弄。謝天謝地，純粹是一個玩笑罷了。沒有失去，依舊重聚，那就已經是恩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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